第164章 .正文完結
江澄有意識的時候,發現自己坐在一棵巨大的玉樹上,這完全不像一棵桃樹的桃樹,是她的本體。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她同時回想起自己說漫長對凡人來說確實漫長,說短暫相比其他神君來說也算短暫的神生。以及,記起了自己和青燈大師幾乎是從化靈開始就糾糾纏纏的緣分。
然後記起這一切的時候,她聽見了樹下有人在說話,那人說:“你醒了。”
這聲音熟悉的彷彿刻在她的靈魂里,淡然又平靜。江澄往樹下看,果然看見了自己剛才還在想起的人。是青燈大師,也是青燈真佛,就像她現在,即是江澄,也是灼灼。
意識到青燈在樹下的時候,江澄手一松,就從樹上掉了下去。她伸出手,撲進了青燈微微張開的懷中。
“青燈,你為什麼在這裏?”江澄問。
她下界歷那個必死之劫,青燈應該歸位靈山去繼續做他的青燈真佛了,為什麼也下來了。再者,她之前以身化了天柱的時候,清楚的記得大師助了她一臂之力。他之前應該和她一樣也是不記得從前的,而現在,她想起來了,青燈應該也想起來了。
可是,這麼說來的話,她現在應該是變成天柱了,而青燈,他又怎麼會以這幅樣子出現在天柱下?
江澄滿腦袋的疑問,手裏抱着人不放。青燈一手向前輕輕一抹,像是抹開了雲霧,露出了雲霧之下的修真界——已經過了百年的繁盛世界,再也不復當年那險些崩散的危險局面。
“這是夢,我在夢中與你相見。”青燈道。
江澄放開他,默然了一會兒有些無奈的抓了抓頭髮,“你該不會沒過情劫吧?”
青燈眼裏有些笑意,他的目光似乎悠遠起來,說:“我的劫,並不是從你無意間種下紅線之後,而是在你出生之前。”
“我感應到自身劫數才會離開靈山,在雲麓仙山上化出本體修行,而你陰差陽錯之下落在那,被我開啟靈智,從那時起,我的劫便開始了。”
“哦,也就是說,那情絲扣不扣出來,其實都是沒差的咯?!”江澄問。
青燈:“靈山神佛沒有情絲,但若是心中有情,情絲自生。真正的情絲與司緣神君的紅線不同,是無法剝離的。”
江澄:說到底,自己當年滿心為愛犧牲的悲壯根本沒什麼卵用嘛,心有點塞塞的,可是還要圍笑。
“那現在是個什麼情況?”江澄一腦袋磕在青燈肩膀上,半死不活的說。
青燈倒是淡定自若,“我的劫還未渡完。從這一世開始,初心不改,本心不移,佛心不動,百世之後,方重歸真佛之位。”
“而且,你的劫與我相連了,同樣需過百世之後,方得重歸神君之位。”
江澄用力用腦袋磕他的肩,腹誹當和尚的為什麼總是不能好好說話,“說點我能聽得懂的好嘛?比如你到底能不能喜歡我啊?”
青燈:“哦,能。”
“什麼!”只是隨口一問的江澄驀地抬起頭,不太敢相信的看着他的表情,“為什麼能?你不是和尚來的嗎?你的佛祖呢?他還能贊同你談戀愛,胡扯呢吧。”
青燈接住一朵從桃樹本體上落下的花,超塵脫俗的微微一笑道:“佛,從來不是心中無情。心中有情才能為真佛,這,才是我真正需要歷的劫。”
當年灼灼下界歷劫,他回到靈山,佛祖問他劫過還是未過,他道未過。佛便笑,令他去尋‘我’。於是他便下界,來尋本的那個‘我’。
佛之情意于山水,於世間,於一草一木一花,如冬夏四季,春去秋來。她便是‘我’,認識本我,自然不忘我,又何須忘情。
江澄腹誹道:斷句很厲害嘛你,這一下逼格都出來了,但是我還是沒聽懂。
青燈忽然道:“你生於我心,乃是本心,何須忘你。”他眼裏的山山水水一霎都生動起來,明明說的是動聽的話,語氣卻尋常極了。
江澄愣住,一會兒后捂住了臉扭過了頭。在她身後作為天柱支撐世界的本體桃木忽然開花了,飄灑的花瓣落了青燈滿腦袋的,肩上也是。
江澄:“我拜託你下次說這種話之前先跟我打個招呼,這猝不及防的我很難做出正確的反應。”聲如蚊訥,青燈還是聽見了。
“哦。”他含笑道。
“時候到了,我在等你。”青燈說完,身形在一地花瓣中化作清風散去。
“好吧,我馬上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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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禪,昵稱小核桃,修真界人送外號霜花劍,正是一劍既出千里霜花,其人也如霜如花,冷傲艷麗。
據修真界八卦消息統計,想嫁給江禪的修士中,男修女修對半,想追求她的人數直逼想追求他舅舅鶴驚寒的人數,乃是新一代的最有潛力靠山最硬並且最有人格魅力的修士之一。
帥氣的女孩子總是格外受人歡迎,如今的江禪,比她媽媽當年到處撩妹不自知的手段還要高明的多,她完全不是在撩妹,只要露出那張臉,拔出腰間的劍,就有無數男女閃着敬佩傾慕的目光出現在她面前。
但很可惜,江禪對於人臉沒有太大的辨識度,除了那幾個親近的同門和舅舅友人們,其他人在她眼中,都是路人甲一號臉,對着這些很難分辨出個一二三的臉,江禪也是真的很難做出什麼不同的表情。
論起美貌,不說她那男神一般的舅舅,她大師兄風有止,恢復了他從前第一美人云無期的臉后,江禪覺得自己大概再也沒法對其他人的臉有什麼要求了,反正都比不過大師兄。
還有就是她如今還在追求青梅竹馬,別人對她的追求她當然都要無動於衷。
江禪的生活除了修鍊和比劍,還有就是路見不平拔劍砍魔。當然除此之外,她一直想找到失去了蹤跡的大師伯白翎和二師伯燕扶蘇,特別是當年對她十分喜愛,給了她很多頂級丹藥當糖豆的燕二師伯,只可惜這麼多年來,她幾番尋找最後都以失望告終。
其他尚在的師伯們,三師伯鄭謠終於在幾年前嫁給了許家家主許藍橋,和青霜師伯成了一家人,青霜師伯當年受了重傷,回去了許家,如今常年也不出來一趟。白靈一脈如今的脈主是三位甄師伯。這三位貌美如花長相一模一樣的姐妹花成長的很快,最後三人共同成為了白靈一脈的脈主,如今聲名在外,處事很是穩重老練,將白靈一脈的聲望帶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如今大家都各有各的緣法,也不能說不好,但江禪總是無數次夢回從前,她還是個無憂孩童的時候。
江禪記事很早,而快樂的時光她記得格外的清楚,縱使記不清楚,夢中的幾番夢回,也足夠她銘記了。
那時候大家都還在,炎熱夏日裏在清明山的溪邊舉辦小宴,那時人人臉上都是笑意,三位甄師伯還是少女,不像現在這般老成,笑聲清脆,宛如銀鈴。抱着她的熟悉懷抱也還未消失,溫暖的手牢牢的護着她,一手拿着小勺子給她喂吃的,雖然喂着喂着她就自己吃了,需要她甩着小手拍她,那人才會哈哈笑着反應過來。
在她臉上落下討好的親吻,然後親熱的喊她小核桃。
師祖白苒冬就坐在大師伯白翎身邊,遙遙舉杯和弟子們喝酒,調侃些大大小小的八卦,撐着腦袋笑嘻嘻的給幾位弟子指點一下不足,再不甘寂寞的在喝的幾分醉后對酒高歌,拿着沾了酒的筷子過來逗她。
等師祖喝的不知今夕何夕,白翎大師伯就一把將人抱走回去。燕二師伯不太喜歡這種小宴,但每次還是會來,每回來了,總要帶上很多新近煉的上好丹藥,給師弟師妹們一一分一份。出門在外,燕二師伯的丹藥總是能派上用場,而給她的丹藥,花樣格外的多,對着她的時候,這位冷冷的二師伯也格外溫柔。
不同於燕二師伯的冷漠表情,他是個非常心軟的人。
大家喝多了的時候,長相最平凡但最有責任心的朱苑師伯就要一一照顧她們。
還有那個名為謝椿懷的男人,他曾經也是江禪最喜歡的親人之一,那些溫言軟語,諄諄教導和滿懷的關愛,醉酒後親手做的醒酒湯,各種精緻的小點心,不僅是江禪,也是其他人心中再無法觸摸的複雜回憶。
除去他,其他的師伯們對她也十分關愛,作為白靈一脈最小的孩子,說她是在萬千寵愛中誕生也毫不為過。只不過,這份歡樂,太過短暫了。
之後的□□對於那時候的她來說,就像是一場無法醒過來的噩夢,縱使再是早熟,她也無法承受家人的一夕零落。好在那時候還有舅舅,還有鄭謠師伯朱苑師伯和三位甄師伯,以及……殊妄。在她最難受的時候,殊妄總是會出現在她身邊。
她會成為如今這個堅強的江禪,都是因為這些親人們的關愛。
對於江禪來說,容塵山派是她長大的家,而她的家人們因為傷心離開了這裏,但不管他們去了哪裏,她總要找回他們,然後告訴他們,若是有朝一日不再痛苦了,想回來了,容塵山派的白靈一脈永遠是他們可以回來的地方。
她想有朝一日,大家還能齊聚一堂,再去那綠溪水邊,喝一場醉。
抱着這樣的心情,江禪一次次的去尋找那些失去消息的人們的點滴蹤跡。這一次,她去的是雲州,因為舅舅說那裏有人見過燕二師伯。
抱着這一次也許還是找不到燕二師伯的準備,江禪心情平靜的踏上了去雲州的路。
然而在路途中,她遇上了一件事。
兩個身手不凡的普通人,在追殺一個十二三歲模樣的和尚。這種普通凡人之間的恩怨情仇並沒有什麼好在意,讓江禪在意的是,那個十二三歲看上去還很稚嫩的和尚,長得和她爹很像。
不,不僅是很像,再長大幾歲簡直就是她爹了!路上遇到爹的江禪心情很複雜,於是就這麼複雜着拔劍解決了那兩個追殺‘爹’的人。
剛準備事了拂袖去,好事不留名,江禪忽然被那慢吞吞從地上爬起來的和尚一句話給定住了身形。那和尚說得是:“小核桃?”
江禪:“!!!”這人為什麼會知道她這個只有親近的人才知道的小名!
那和尚笑了一下,拍了拍衣服下擺,“我是青燈,嗯,也許你不記得我了,畢竟你那時候還小。”
江禪:……親爹?
江禪就這麼突然的路遇了一個親爹,至於這個應該是死了的爹是怎麼回來的,他說死了一回就回來了。
如果到現在江禪還能平靜以對的話,那麼他們走了一會兒,在半路上又遇上一個被人丟在草叢裏滿臉血,約莫七、八歲模樣的小姑娘,那人一醒就滿臉開心的喊她小核桃,並說自己是她媽……這江禪就有點承受不能了。
死了一百多年的爹媽忽然回來了,她該怎麼辦?江禪第一時間給舅舅去了個信,召喚舅舅速來一同承受。
清理了一番臉上血漬的親媽已經自然的拉上了自稱親爹的少年和尚的手,兩人坐在江禪身前,身上帶着莫名慈愛氣場的注視着她。
“小核桃已經這麼大啦~我家核桃真帥呀~”奶聲奶氣的小姑娘托着腮,又是欣慰又是惆悵。“唉,我都沒看見,真是太可惜了。”
也許是因為事發突然,江禪不知為何完全沒有覺得驚喜,只覺得自己大白天的,怎麼會做這麼奇怪的夢。不不不,也許她該奇怪自己什麼時候開始做起夢來的。不管怎麼說就算是夢,這種情節也太莫名其妙了。
直到她那一向高冷的舅舅飛速出現,落地后劍也未收,拉着她就四處看,並連聲問人在哪,最後被七歲的親媽一下抱住大腿。
“小潯!姐姐回來啦!”
鶴驚寒對上那抱着自己腿的小女孩,手中的劍哐當一聲落在地上。
高冷男神鶴驚寒,一個傳說中將娶自己的劍做妻子,與之度過一生的直男之王,在見到第二次死而復生的姐姐時,一個失手摔了自己的媳婦。
……
親爹親媽死回來了,江禪真切的意識到了這一點的時候,是在她一手牽着十二歲的爹,一手抱着七歲的媽,去魔域看殊妄的時候。
“殊妄。”
魔域魔主隗虛,曾用名殊妄,一個今天也很boss的男人,在聽到死去師傅的聲音時,一不小心扯壞了自己的假髮。
……
“寶貝,辛苦你了,媽媽這輩子都會陪在你身邊的,讓你看着我長大的,放心吧。”小姑娘抱着女兒的脖子,這麼安慰她,一手還牽着個不說話的和尚。
江禪,一個新生代人氣女神,從今天起開始苦惱,要怎麼把爹媽平安養大。
雖然還有兩位師伯暫時沒有找到,但是容塵山派的白靈一脈,總算又開始熱鬧起來了。
這一年的春日,修真界仍舊很是和平。燕子飛回,故人歸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