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一章 秋闈已至(二)

七一章 秋闈已至(二)

祝般若參加秋闈這件事不大不小,如果舉家來送的話就略顯誇張了一點,如果沒個人來送的話又看起來寒酸了些,祝允興前幾天就到外地去了,羅玉環前兩天生病現在還沒好利索。

祝般若身邊站着疏影,對面站着張富貴。

祝般若眼睛瞟了一圈,“季小么呢?”

張富貴往旁邊瞥了兩眼,“似乎沒在。”

是人都知道。

“季小么的哥哥似乎也要參加秋闈,大概是去送他哥哥了。”疏影在一邊道。

張富貴慢悠悠的看了疏影一眼,沒說話,轉頭看祝般若,“比起少爺來,當然是親哥重要。”

祝般若沒說話,轉身上了馬車,疏影在他之後跟上,臨走時看了眼張富貴。

馬車咕嚕嚕的遠去,張富貴抬抬眼,自言自語:“就這麼對上了?真快。”搖搖頭甩了下袖子對着身後的人,“回。”

季末確實是在季運租的小院子外和季運道別,但是看着季運,也不知道要說什麼,撓撓頭只能幹笑,半響蹦出來一句,“三哥,好好考,考完了我請你吃飯。”傳統風氣很足的一句話。

季運笑着揉了揉季末的頭髮,“三哥考上了舉人請你吃飯。”

季末抓住他的胳膊,像個孩子一樣左右搖擺起來,“那三哥,我們可是說定了,以後不能耍賴!”

季運摸摸他的頭髮,“都多大的人來,再說了三哥什麼時候騙過你。”

等在一旁的祝啟悟不耐煩了,“我說你們兩個到底是有完沒完?季小么你還要不要你哥去了?”

季末白了他一眼,心想我和我哥的事什麼時候輪得到你操心了?你弟弟也是今天去考試怎麼也不見你關心一下?!

季末眼神在兩人之間逡巡一番,祝啟悟和這個哥哥之間的關係讓人心驚肉跳,季末看在眼裏但是卻不敢往深處去想,只等着季運考完試之後把祝啟悟的事情捅出去,兩人之間一了百了。

季運抽出來胳膊拿起旁邊的一個竹筐,“小么你也快回去,別耽誤了事。”

“三哥,我看着你走。”

季運也不說話,笑着轉身沖他揮了揮手。

——————

張富貴坐在椅子上算賬,右手執筆左手噼噼啪啪的撥弄着算盤珠子,只是指尖的舞動就可以給人帶來一種刻薄的感覺。季末站在一邊看着,看動作,看過程,看方法,覺得看不懂得地方會提出來問兩句。

張富貴也不特別關注他,只當身後沒這麼一號人,手指撥弄算盤珠的速度絲毫沒有因為身邊有學徒而慢下半分,季末兩隻眼睛一眨不眨,有時候會微微皺眉。

等到半中午的時候張富貴終於累了,讓下面的人給送過來兩杯茶。

季末找了張椅子坐下,一下一下的翻着旁邊的賬本,“這是府里今年夏季的賬本?”

“嗯,呆會你去找找前兩年這時候的賬本,看看有哪些地方不一樣,看完之後找個時間給我說說。”

季末輕輕點頭,抬眼看着張富貴,“你似乎很急?”

張富貴放到嘴邊的杯子又放了回來,“這些事情以後都會由你接手,你覺得早了?”

“不是。”季末不再說話,張富貴這是明顯的轉移話題,再問下去也沒什麼意思。

張富貴一聲不響的看着季末,季末本來是想裝作不知道,到後來實在是裝不下去了,“你有話說?”

張富貴笑了笑,“我以前一直不知道,為什麼祝般若會捨棄疏影保住你,疏影的才能完全在你之上這一點暫且不說,單是他在祝家積累的威望也比你高不少,但是當初祝般若把他遣走,留住了你。”

“張管家這就錯了。”人被貶到這地步如果還能當什麼都沒發生的話那就不是隱忍,是窩囊,季小么顯然也是這麼認為的,將賬本合上放到一邊,“首先,疏影不是被遣走的,而是被少爺安排到了其他地方,再者,疏影離開的原因不是我,張管家給小么這麼大面子,小么會承受不起的。”

張富貴聽他這麼說倒也不以為意,有一下每一下的擺弄着手指,“你也不用那麼著急着為自己辯駁,況且這也不是壞事,前面說的那些話是我之前認為的,現在……”張富貴看了季末一眼,“我倒是贊同祝般若的觀點,在某些地方,疏影確實比不上你。”

季末一愣,張富貴此人雖然才華橫溢卻是既保守又嚴謹,平時聽他說上一句話都難,更何況是夸人。季末有些如履薄冰的感覺,側眼看過去:“張管家能說的明白一些么?”

張富貴捏着杯子靠到椅背上,笑盈盈的看着季末,“你現在知道叫我管家了?”

“你不也一直稱呼祝般若的名字么?”

“我叫祝般若什麼和你叫我管家,這兩者之間有什麼必然聯繫嗎?”

季末張張嘴,本想再接上兩句,但是看着張富貴興緻盎然的表情又沒了心情,不管他說什麼張富貴下面都有話接着,管家和小廝的職位有本質區別,自己犯不着為了祝般若跟張富貴扛,扁扁嘴就沒在出聲。

張富貴有些得意,看季末開始越看越順眼,在言辭上也就不吝嗇了,“疏影是個人才,但是氣度不夠。”

季末樂了,“管家這是在誇我有氣度嗎?”

“不,疏影的氣度不夠小,而你我,”手指在兩人之間來回指着,“都有夠小。”

季末愣了一下,緊接着笑了起來,不怕你氣度小,就怕你不僅氣度不夠小。張富貴往往會發表很奇怪的理論,可聽可不聽,或者聽懂或者聽不懂,季小么心裏苦笑着摸着心臟的位置,我氣度不好肯定是因為心臟的原因。

秋闈一轉眼就結束了。

祝般若很給面子,沒有中場離開,從開始一直堅持到最後一天,此時正站在路上,等着疏影找馬車過來,這天天氣很熱,秋老虎反噬的現象特別嚴重,祝般若的摺扇在寫論題的時候被硬生生的掰斷,此時只能用袖子一下一下的擺着,企圖製造點涼爽。

一個書生從身邊擦肩而過,正好掉下一把摺扇,祝般若順着衣擺看過去。

身着青色長衫,兩隻手都有一個中號的竹筐,摺扇大概就是從竹筐裏面掉出來的。祝般若站在原地愣了片刻,到底要不要揀,撿來之後要不要還回去?

祝般若還在想着的時候,腳已經走了過去,彎腰將摺扇拾起。

青年大概也注意到東西掉了,轉頭看着手裏拿着摺扇的祝般若,燦爛的笑了一下返過去沖祝般若伸過手,“真是謝謝這位兄台了。”

祝般若的眼光從扇子上落到這人的手上,然後再看看這把扇子,最後漠然道,“這把扇子,是我的。”

年輕人不確定了,打開自己的竹筐看看裏面,本來放在裏面的扇子是真的不見了啊!但是看着這人的表情也不像是在說謊,那是怎麼回事?

“這位兄台,你,你是不是搞錯了?”青年人不確定的問。

祝般若表情不變,表情帶上些少有的狂妄,“這位兄弟,我是真的沒搞錯。”

“那這位兄台能不能說明一下這扇子裏是什麼畫?”青年人覺得自己想到了一個好辦法,將竹筐放到地上,昂着頭看着眼前衣着光鮮的公子哥。

抓般若在扇子上瞄了兩眼,“昆崙山日出。”

青年人傻了眼,“你怎麼知道?”

“因為這扇子是我的。”

“可這扇子明明是我的!”

“但是他現在是在我手裏。”

“但他真的是我的……”

“閣下倒是說說這扇子是誰送予的。”

“正是不才的幼弟。”青年人心下疑惑,不過還是說了實話。

“哦?是嗎?”祝般若手指一捻,摺扇應聲而開。抓般若將摺扇橫在胸前,昆崙山日出圖就那麼展現出來,一手背在腰后,“剛才我說了這是昆崙山日出,但是閣下似乎並沒有說出來,所以。這確實是我的。”

青年急了,可一時又不知道該怎麼辦,正在此時,不遠處傳來一個聲音,“阿運,我們走了。”

祝般若低着頭看過去,大概是角度的問題,看上去有些陰森的感覺。

來人正是祝啟悟,正在和祝般若據理力爭但實在是找不到立足點的青年就是季運。

季運一聽身後有人叫他,着急的跺了跺腳,沖人擺擺手,似乎終於找到一個可以幫自己說話的人一樣,“啟悟,你過來!”

祝啟悟不明所以,坐在馬車上看着季運對面的人。

祝般若坐看着季末,半天沒說一句話,季末有些好奇,這四少爺是怎麼了?抬了抬眼睛,“少爺考秋闈還如意?”

“我今天在外面看見一個人。”

季末抬起頭,等着祝般若繼續往下說,祝般若不會無緣無故的給你講故事聽。

“說來也有趣,這人手裏居然有一把和我一模一樣的扇子。”

季末還是不說話,繼續聽着。

“季小么,你就沒話要對少爺說?”

“少爺想聽什麼?”

“少爺想知道為什麼會有人和我用一樣的扇子。”

“這該是不稀奇……畢竟,少爺的東西在和順城裏也不是絕無僅有,偶爾撞見了也不足為奇。”

祝般若挑挑嘴角,“哦?你繼續說。”

季末心下嘆氣,祝般若的意思他算是明白的差不多了,這是下好了套等着自己自動鑽進去呢。要是鑽的話那就是正中他的下懷,要是不鑽的話,他惱羞成怒的可能性也是非常高,到時候倒霉的還是自己。

疏影端着一杯茶上來,放好茶后就站到祝般若身後。

季末垂首,“我知錯了。”

“錯在何處?”

此錯可大可小,如果祝般若想要大事化小的話,季末認個錯,這事差不的就能過去。如果按照大處說,下人私自帶出主子的財產贈與他人,這罪名也是足夠上一次公堂了。季末又開始提着頭不說話了。

那把摺扇是祝般若之前隨手送他的,該不會是忘記了?==

祝般若倒是沒想過要拿季末怎樣,頂多也就是想教訓他一下,只要季末服個軟,這事情差不多也就這麼過去了,他心裏不舒服倒是真的,雖然那人是季末的哥哥,但是只要想到季小么拿着自己的東西送給他人,他就總覺得有一股悶氣憋在胸口,不發泄一下就是不舒服。

更何況那人身後站着的是自己的二哥……?

祝啟悟從西茶洲回來之後在祝家露了一次面就失蹤了,居然是和季小么的哥哥住在一起。

祝般若的眼睛眯了一下,再看季末的時候已經帶上了些寒意,他覺得自己再次被背叛了。

祝般若沖疏影揮揮手,“疏影,你先出去。”

“少爺……”

“你先出去!”祝般若顯然是生氣了。

疏影的目光在兩人身上徘徊了一陣最終走出了大廳,從外面關山了門。

最後一絲陽光在身後越來越細,最後變成一條縫消失不見。季末依舊垂着頭,祝般若似乎生氣了。季末當初拿祝般若的扇子送人的時候並沒有太大的感覺,心下一直以為祝般若不會跟他在這種事情上計較,對於這種場面也從沒有預想過。

事情發生了,季末除了沉默還是沉默。

祝般若雙手背在身後,走到季末身邊,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很近,祝般若低下頭看到的就是季末的發頂。

“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嗎?”祝般若的口氣還是軟了下來。

“是,不該拿少爺的東西向送人。”

“還有呢?”

季末皺眉,還有什麼?不解的抬頭,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更近了,一個低頭一個仰頭,說不出的曖昧氣氛。

季末下意識的退後一步,“請少爺明示。”

祝般若看着他退後,心裏稍有不悅,“我看到了我二哥。”

“是。”

“算了……”祝般若抬了下袖子,瞥了季末一眼,“你這人真是越來越無趣了。”

不清不楚的一句話之後轉身還是走到椅子上坐着,季末擰着頭奇怪的看着他,祝般若的閉着眼睛,他在做這個動作的時候有個特點,連帶着上嘴唇也是微微的嘟着,本來一張清冷的臉因為這個意外顯出點孩子氣,看着像是很委屈的樣子。

季末放輕腳步走過去,手慢慢揉上他的額角,他也知道祝般若這是在等他的答案,“本來是沒必要說,後來是不知道該怎麼說。”手一下一下的揉着,語氣無限哀愁,像是一個面對着孩子早戀的家長一般。

“嗯。”祝般若的嘴角挑了挑,“說。”

“我在我們家排行老四,季運是我三哥,他也是來和順參加秋闈的。”

“嗯,繼續。”季小么家裏有什麼人,祖上是做什麼的,祝般若有信心自己比他本人還清楚。

“二少爺回來的那天我是湊巧碰到,那時候我正和三哥在一起,兩人也就那時候見了一面,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再去找三哥的時候就發現兩個人已經住在一起了。”

“那是多久之後的事情了?”

“嗯。”

“我覺得有些不對勁。”季末拿捏着說話的語氣,不過越想心裏越是着急,轉了一圈繞到祝般若身前。

祝般若語氣不變,還是“嗯。”了一聲。不過看着季末的眼神多了幾分好奇。

季末有些抓狂了,表情無比認真的看着祝般若,“我從來沒看到三哥那樣笑過。”

祝般若也配合的認真起來,挑挑眉,“你的意思是……?”季運怎麼笑關他什麼事?重點不是這個好不好!

季末皺眉,“差不多就是那意思,少爺不說點什麼嗎?”

“這關我什麼事?”祝般若身體放鬆又躺了回去,“再說了,這種事情很常見,別大驚小怪。”

季末徹底挫敗,站起來扯扯身上的衣服,“確實不關你的事,少爺既然知道我也就不多說了。”如果這件事真如他所想的那樣,到最後吃虧的只會是季運,而季末本人對這種事情本身就不贊同。

見他要走,祝般若一伸手扯住他的袖子,一臉無辜的盯着季末的眼睛,“季小么,你很在意?”

“那是我三哥。”季末又往前走了兩步。

祝般若還是坐着,上身微微前探,一隻手伸出拽着季末的衣袖,一隻手扶着椅子的扶手,帶着些挽留的意思,“季小么,過來。”

“啊?”

季末愣了一下,這樣的祝般若很罕見,也就是這一愣神的功夫,祝般若手上一使勁季小么就被拽進了懷裏,季末順着他的力道側坐到祝般若腿上,還沒來得及張嘴,就聽祝般若說,“季小么,你很在意?”

嘴角抽了兩下,你說的是哪個在意?能不能先說請楚?

祝般若大概是看出季末心中所想,一隻手把季末的臉扳過來正對着自己,慢慢吻上去,只是一下,很輕但是很慢,之後離開,張嘴還是那句話,“你很在意?”

季末愣了,兩人之間也不是第一次這樣,但是這種場面出現在談論二哥和祝啟悟的關係之後,建立在祝般若問出“季小么,你很在意?”這個問題的基礎之上,季末就覺得有些複雜了,這到底是什麼感覺,祝般若到底是什麼意思?

但是季末最大的優點就是理性往往會戰勝感性而處在上風,季末動了兩下從祝般若腿上站起來,認真的看着祝般若的眼睛,“確實,我很在意。”

祝般若若有所思,黑沉沉的眼睛看不到底。

季末說完這句話轉身出門,打開門之後,又轉頭看着祝般若,“我覺得這個動作應該發生在兩個有感情的人之間,不是只想找一個結果,可以衝動,但是不能毫無意義,所以少爺,我覺得我很在意。”說完之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祝般若摸上自己的唇,自言自語:“就算是想找一個結果,也不能說是毫無意義。”

或許都是很在意,只是探尋的結果不一樣罷了,但是誰又知道呢?

作者有話要說:本文晉江所有,禁止轉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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