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且以深情共餘生10
火光漫天,整個風華苑亮如白晝。消防警笛與人驚懼的叫聲混雜在一起,令這個夜晚充滿了無情與絕望的氣息。
此時,消防隊接到報警后已經調集了四輛消防車趕赴現場,但因電梯出現故障無法正常運轉,滅火之外的業主疏散工作開展的較為艱難。而火勢的持續蔓延,使得黑煙形成巨大的蘑菇雲飄向天空,隔着極遠的距離都能夠聞到焦燒的味道。
小區已被封鎖,外來車輛無法進入,蕭熠只好把車就近停在路邊。可車還沒停穩,赫饒已經跳了下去。她看向正對大門的十號樓,九樓徐驕陽的家,濃煙滾滾,漆黑一片。完全不必思考,她衝過警戒線,跑向單元門。
消防隊員攔住她:“你不能進去,很危險。”
執行任務的是公安消防隊,赫饒邊推消防隊員要往裏進,邊亮出證件:“我是特警隊赫饒,有什麼問題,我自行負責。”
年輕小夥子卻不肯通融,倔強地阻攔住她:“現在火情兇猛,你沒有穿滅火防護服不能進去!”
蕭熠從後面追上來,把赫饒牢牢扣在懷裏:“她未必在家,我給東寧打電話問了再說。”言語間電話已經接通,那端的邵東寧才說了一聲:“蕭總?”赫饒已經把手機搶過來:“驕陽和你在一起嗎?”
“徐主編?”邵東寧的回答令人失望:“沒有。她離開幼兒園後去了中心醫院,然後喝醉了,我送她回的家。”
赫饒抱着最後一絲希望確認:“你的意思是,她現在應該在家?”
凌晨一點,醉得不省人世的人應該在家睡覺吧。邵東寧說:“除非她再出門,不過,她醉得路都走不了,應該是走不出家門的。”
赫饒狠狠閉了下眼睛,“她喝醉了,在家。”語氣哽咽地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蕭熠單手摟住她,與消防隊員交涉:“902室有一名單身女子酒醉在家,請馬上組織救援。”
消防隊員神色凝肅地點頭,對着對講機說:“902,單身酒醉女子一名,破門救援。”
對講機很快有了回應,卻說:“九樓火勢最為兇猛,無法破門,申請從窗戶進入。”
赫饒聞言不能坐以待斃了,她掙開蕭熠,邊向10號樓的排水管處而去,邊脫下外套,“給我師父打電話,把現場的情況告訴她。”
蕭熠瞬間反應過來她要做什麼,一把扣住她手腕,不可置信地說:“你是要徒手爬上去?赫饒你聽我的,交給消防隊!滅火救人,他們比你擅長!”
赫饒幾乎是低吼出聲:“我只選擇我能做到的最快的救人方法。”她奮力甩開蕭熠的手:“我不能讓驕陽出事。”
蕭熠自知攔不住她,眼見她跑過去順着排水管身手矯健地向上爬,他暴了句粗口后迅速撥通馮晉驍的電話,然後再次折返回來,與消防隊員交涉在一樓空地設置氣墊,以防赫饒與徐驕陽跳窗逃生。
徐驕陽確實在家。從中心醫院離開后,她一路飛馳地去了酒吧,喝得酩酊大醉,如果不是邵東寧遵從蕭熠的吩咐一路尾隨她,她被人非禮都不知道。
邵東寧慶幸之前蕭氏和時尚雜誌聯手對付晚風傳媒時來過徐驕陽家,否則在徐主編醉得不省人世的情況下,他只能帶她回皇庭開個房了。
開房這種事,邵東寧自認得慎重。回到風華苑十號樓九樓徐驕陽的家,他把人安置回卧室的大床上,隨手開了客廳的窗戶換氣,才離開。
所以此時此刻,徐驕陽在大火之中,躺在自家卧室的床上,睡得無知無覺。
大火令周遭氣溫驟升,觸手哪裏都熱,赫饒費了些力氣才爬上九樓,幸好徐驕陽沒有安裝防護攔,她從半開的窗戶很順利地進入了客廳。
煙霧瀰漫的房間視線極差,赫饒憑藉記憶來到卧室,果然,徐驕陽躺在上面,不知是酒後睡得太熟,還是被大火的煙嗆暈了。
衝過去扶起她,赫饒邊搖她邊喊:“驕陽你醒醒,驕陽!”
沒有反應。
赫饒跑進浴室,接了一盆冷水,“嘩”地一聲盡數潑在徐驕陽臉上。
“咳咳”徐驕陽有了反應,她咳嗽着醒過來,生氣地質問:“誰啊?”
赫饒已架住她的胳膊往外拉她:“走!”
“赫饒?”徐驕陽頭暈得不行,腳也不太聽使喚,唯有大腦被潑了水后清醒了幾分,她邊藉著赫饒的手勁往窗邊走邊說:“你怎麼在我家?哪來這麼多煙啊?”
赫饒停步,掐住她下巴:“着火了!徐驕陽,你在火災現場!你給我清醒點!”
“啊?”徐驕陽一個機靈,她眯着眼睛環顧四周,濃煙之中,視線一片模糊,她剛想說話,就被嗆得咳嗽不止。
“md,還嫌我不夠倒霉嗎?”她邊罵邊腳步踉蹌地返回卧室:“我的電腦得帶走!”
都什麼了,還惦記電腦!赫饒恨不得打她一頓,卻忍住衝動把她往窗口推:“去窗口等着。”然後孤身進入卧室。
就是這時,不知是突來的急風卷了火苗從卧室的窗口鑽進來,還是房間內有火源在高溫之下引起了燃燒,在赫饒跑到卧室門口的瞬間,一個火球朝她撲過來。
眼見着赫饒被火球淹沒,徐驕陽衝過去:“赫饒!”
來不及。
眨眼之間,卧室與客廳已被大火阻隔為兩個世界,她根本跨越不了。
“赫饒,赫饒!”叫喊聲中,徐驕陽不顧煙嗆跑進廚房,用盆接水,試圖澆熄卧室門口的火。
無濟於事。
這時,擴音喇叭把樓下蕭熠的聲音送進耳里:“饒饒,馬上跳窗,懷疑901室液化器未關,隨時可能發生爆炸!赫饒,你聽見了嗎?赫饒——”
徐驕陽連哭的時間都沒有了,她衝到窗前,隱約看到下面的消防車,人群,以及氣墊,她放開音量,用力地大聲喊:“赫饒被困在卧室里了,我進不去。快上來救人!上來救人啊!”
然而,車聲人聲交雜的火災現場,沒人聽見她的喊聲。唯有擴音喇叭里蕭熠還在持續地呼喚:“赫饒,赫饒——”
徐驕陽轉身回客廳,用冷水把沙發上的毯子澆濕,然後披在身上準備硬衝過火門進入卧室。
裏面的赫饒終於在這時有了回應,她喊:“徐驕陽,馬上走。”
徐驕陽喜極而泣,她英勇地說:“要走一起走!”
赫饒的聲音透出幾分氣急敗壞:“什麼時候了,你給我上演同生共死的戲碼?馬上從窗戶走!”
徐驕陽要被嗆暈了,卻還不放心:“那你怎麼辦?”
赫饒的聲音不高,不知是因為虛弱,還是此時距離門口太遠,“你不拖累我我自有辦法。別廢話了,快走!”
“看你走不出來我怎麼追到地下作你!”徐驕陽說著抓起濕毯子捂在口鼻,跑向窗口,可是煙霧太濃,她已經看不清下面了,哪裏敢跳。
消防隊員在千鈞一髮之時出現在她的視線里,在徐驕陽沒有反應過來時,那人攬住她腰,帶着她向下跳去。
“啊——”徐驕陽的尖叫聲中,赫饒進入了浴室,她爬上窄小的窗子,尋找下去的辦法。
當徐驕陽“砰”地一聲砸在氣墊上,蕭熠撲過來,見沒有赫饒,他抓住徐驕陽的肩膀:“饒饒呢,饒饒呢?”
“她還在卧室里,大火把門——”蕭熠已經鬆手,起身要向單元門裏沖。
兩名消防隊員攔住他,硬往外拉:“隨時可能發生爆炸,不能進去!”
“我未婚妻還在上面!”蕭熠倏地出手,一拳擊過去:“放開我!”
被疏散在遠處的人群瞬間騷動起來,蕭熠聽見有人喊:“那還有人!”他倏地轉身,循着眾人的指示跑向10號樓側面,就看見赫饒半個身子已經在窗外。
消防隊員迅速組織移動氣墊,試圖接住赫饒,與此同時,低空盤旋的直升機出現在眾人視線里,繩梯扔下來時,陸成遠的聲音在空中響起:“赫饒,抓住!”
卻還是晚了一步。
赫饒伸手的瞬間,“砰”地一聲巨響——什麼東西爆炸了,可能是液化器,也可能是別的什麼。總之,聲音震耳欲聾。
地動山搖中,蕭熠險些站不穩,卻像透過重重煙霧清晰地看見赫饒被爆炸發生時的巨大衝擊力推下九樓窗檯,直朝地面跌下來。
“饒饒!”——撕心裂肺。
“啊!”人群驚懼的喊聲里,直升機在濃煙夾雜灰塵的空氣里一個高危的俯衝動作,直直朝赫饒的方向飛來。
當煙塵散去線視恢復,直升機已在回升高度,而繩梯末端的男人,穩穩地扣住赫饒的左手。
蕭熠的眼淚在這一刻溢出眼眶。
蕭熠和徐驕陽來到醫院時,赫饒正站在大廳和邢唐說話。看見彼此,他們不約而同地撇下身邊的人逕自走向對方,行至近前,旁若無人地用力擁抱。
此時此刻,言語是多餘的,唯有真切地感受到對方的體溫,才能確定彼此的存在。
邢唐並不知道赫饒是劫後餘生被直升機直接送到醫院來的,只聽她輕描淡寫地說徐驕陽所在的風華苑十號樓着火,她從火災現場趕來,徐驕陽和蕭熠隨後到。但見赫饒和蕭熠緊密的擁抱,以及徐驕陽獃獃地站在一旁泣不成聲的樣子,他就明白了。
多事之秋——邢唐沉重地嘆氣。
等徐驕陽的情緒平復下來,她問邢唐:“你怎麼在這?”
他明顯沉默了一下,才回答:“阿政還沒醒……”
“邢政?”徐驕陽緊張地追問:“他怎麼了?”
邢唐手裏拿着一份病例:“我在他辦公室抽屜里發現了這個。他患上了,”他停頓住,像是無法啟口,然後避開了赫饒和徐驕陽的目光,回答:“急性非淋巴細胞白血病。”
白血病?徐驕陽上前一步,搶下邢唐手裏的病例,翻開,當在診斷上看到清晰地看見“白血病”三個字時,她情緒失控地把病例甩到地上:“不可能!他怎麼可能得白血病,他都多大了?”在她的認識里,她以為成人不會得白血病,而且邢政是醫生啊?他居然得了白血病?還是急性。
蕭熠俯身撿起病例,看到上面的確診時間,竟然是皇庭開幕酒會,他和赫饒遇險的那天。當他陪同赫饒進入手術室,當他親身參與到赫饒的手筋接駁手術中時,他已經被確診患上了急性非淋巴細胞白血病。
急性——現在距離確診為白血病已經過去了兩個月。蕭熠相信,身為醫學高材生,邢政沒有一天放棄過尋找與自己配型符合的骨髓。可直到他發病,眾人才知道他的病情,那就說明,還沒有找到符合的骨髓。
蕭熠神色驟變,看向赫饒。她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像是還沒有從震驚里回神。
如果能救邢政的只是赫饒,老天未免對她太不公平了。可如果她不行,唯一的希望就只剩邢唐。是啊,包括蕭熠在內的四個人,有兩個人是和邢政有血緣關係的。
到底,誰是邢政生的希望?
和蕭熠一樣冷靜的邢唐把視線落在赫饒身上:“赫饒,我們得想辦法救他。”
儘管他是鄭雪君的兒子,也是她的弟弟,赫饒不能也不會說不。可是——
她仰頭,任淚水模糊了雙眼。
蕭熠卻以為她是難過,他擁住她:“我來想辦法。國內找不到適合的,我們就去國外。即便是十萬分之一,百萬分之一,總有希望。”言語間,他已經拿手機把病例拍下來,發給邵東寧。
這時,鄭雪君和邢業從樓上下來,看見赫饒,鄭雪君奔過來,幾乎在跪倒在赫饒面前,哭着求她:“赫饒,救救你弟弟,救救他,救救他啊。”
幾個小時之前還罵她賤的人,為了心愛的兒子不惜向她下跪,不止是赫饒,連蕭熠都不知道該拿什麼心情和表情面對鄭雪君。
見赫饒不說話,鄭雪君控制不住地指責:“你怎麼那麼狠啊?他是你弟弟啊!要不是他,你的手早就廢了,赫饒,你不能忘恩負義。”
邢業一把扯過她,顫抖着喝她:“你嘴閉!”
沒有人理會他們夫妻,蕭熠扶着赫饒,邢唐扶起徐驕陽,朝邢政的病房而去。
邢政醒過來時,邢唐和赫饒已經做完了組織配型的檢測,但結果還沒有出來。
看見徐驕陽,邢政血色盡褪的臉上有了溫暖的笑意,他虛弱地開口:“怎麼也沒換件衣服就來了?好狼狽啊。”
徐驕陽很想忍住不哭,但眼淚根本控制不住,她握住邢政的手,哽咽:“我收回分手的話,阿政,我們不分手了。你趕緊好起來,等你好了,我們就私奔。”
彷彿是證實了她對自己的愛,邢政面孔上浮現欣慰和擔憂交織的情緒,出口的話卻是滿滿的絕望:“私奔不了了。驕陽,我不能陪你到老了。”
“你能,你能的,邢政,你說過你要娶我的——”徐驕陽握住他的手抵在額頭,泣不成聲。
有淚從邢政眼角落下來,他眼神空洞地望着病房潔白的壁頂:“你們誰也不用去做配型檢測,我知道,你們都不符合。”
她就知道,她是稀有的rh陰性血,骨髓根本不可能和他符合。赫饒隱忍的眼淚終於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