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番外五·顧楚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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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報二夫人?”
楚瑜勾起嘴角:“我何時讓你去通報二夫人了?”
春兒僵了僵,楚瑜平靜道;“我已同夫人稟報過行程,緣何要讓你同二夫人稟報?”
楚瑜神態中帶着些許傲氣,旁邊人聽了這話的人對視一眼,旋即明白了楚瑜話語中的未盡之意。
梁氏雖然被稱為二夫人,但終究只是妾室,只是柳雪陽抬舉她,才有了位置。楚瑜乃楚家嫡長女,衛家世子妃,管教也只有柳雪陽有資格,萬沒有出行要稟報梁氏的道理。
春兒面色僵住,知道這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楚瑜也沒為難她,淡道:“既然不願意在我房裏伺候,便去找二夫人,讓她給你安排個去處吧。”
“少夫人……”
“哦,順便同二夫人稟告一聲,我房裏加了兩個人,我會同婆婆說的,但讓她別忘了我這一房的月銀多加四銀。”
長月晚月是她從楚家帶來的不假,但月奉卻不該是她自己單獨出的。
留下這句話后,楚瑜便帶着長月晚月回到房中,安置下長月晚月後,聽衛夏稟報了這一日的日常,隨後便看衛秋拿了一封信過來。
“這是前線過來的信。”
衛秋恭恭敬敬呈了上來,楚瑜點了點頭,攤開信件。
她本以為是衛韞給她的回信,然而攤開信后,發現卻是歪歪扭扭狗爬過一樣的字,滿滿當當寫了整頁。開頭就是:
嫂子見安,我是小七,嫂子有沒有很驚喜?大哥太忙了,就讓我代筆給嫂子回信。
……
看了這個開頭,楚瑜就忍不住抽了嘴角。
她明明記得當年鎮北侯寫着一手好字,她還在顧楚生的書房裏看過,那字體真是不可多得的好看。規整嚴謹,肅殺之氣撲面而來,橫豎撇捺之間清瘦有力,一如那清瘦凌厲的少年將軍。
怎麼現在這字……
楚瑜嘆了口氣,反應過來這前後變化之間經歷了什麼,心裏湧現出大片心疼來。
如果衛韞天生就是那尊殺神,她覺得似乎也沒什麼。然而如今知道衛家家變之前,衛韞居然是這樣一個普通歡脫的少年,這前後對比,就讓楚瑜覺得心裏發悶。
然而她很快調整了過來。
——還好,她來了。
她細緻看了衛韞所有描述。衛韞啰嗦,衛珺怎麼起床、怎麼吃飯、和誰說了幾句話,去幹了什麼,天氣好不好,他心情如何……
他事無巨細,紛紛同楚瑜報告。
楚瑜從這零碎的信息里,依稀看出來,衛忠的打法的確是很保守,一直守城不出,打算耗死對方。
“嫂子交代之事,大哥一直放在心上。任何冒進之舉措,均被駁回,嫂子盡可放心。”
寫了許久,衛韞終於寫了句關鍵的正經話。
楚瑜舒了口氣,旁邊衛秋看她看完了信,笑着道:“少夫人可要回信?”
“嗯。”
楚瑜提了筆,就寫了一句話:好好練字,繼續觀察,回來有賞。
做完這一切后,楚瑜終於覺得累了,沐浴睡下。
睡前她總有那麼些忐忑難安,於是她將信從床頭的柜子裏拿了出來,放在了枕下。
也不知道怎麼的,信放在枕下,她驟然安心下來,彷彿衛珺回來了,衛韞還是少年,衛家好好的,而她的一生,也好好的。
楚瑜一夜睡得極好,第二天醒來后,她一睜眼便詢問前來服侍的晚月:“二夫人可派人來找了?”
晚月有些詫異,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問,卻還是老實道:“未曾。”
楚瑜點了點頭,贊了句:“倒挺沉得住氣的。”
晚月不太明白,但她向來不是過問主子事的奴才,只是按着楚瑜的吩咐,侍奉楚瑜梳洗后,就跟着楚瑜去給柳雪陽問安。
楚瑜每天早上準時準點給柳雪陽問安,這點從未遲過。
柳雪陽早上起得早,楚瑜去的時候,她已經在用早膳了。她招呼着楚瑜坐進來,含着笑道:“你也不必天天來給我問安,我這裏沒那麼大的規矩,這麼日日來,多累啊。”
“兒媳以往也一貫這樣早起,如今世子不在,我也無事,多來陪陪您,總是好的。”
楚瑜笑着看着下人上了碗筷,和柳雪陽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些閑事。
她和柳雪陽關注點不太一樣,聊了一會兒,兩人便察覺到了一種雞同鴨講的尷尬。柳雪陽有些不願同她聊下去,卻又礙着情面不敢說什麼,只是等着楚瑜用完。
楚瑜看了柳雪陽一眼,便知道她的意思,她心裏覺得,這個婆婆的確是太沒氣性,也難怪正室尚在,卻是讓妾室管了家。
她思索了一陣子后,終於道:“我今日來,是想同婆婆聊一聊內務。如今兒媳嫁進來,又是世子妃,理應為婆婆分擔庶務,不知婆婆打算讓兒媳做些什麼?”
聽到這話,柳雪陽面上露出笑容:“這你不用擔心了,”她十分放心道:“府中一直是二夫人主持中饋,我並不勞累。”
楚瑜:“……”
這婆婆真是心大到沒邊了。
不過她也早已猜到,於是她露出詫異的神色來,隨後抿緊了唇。
這一番神色變化讓柳雪陽忐忑起來,有些猶豫道:“阿瑜可是覺得不妥?”
“倒也……沒什麼。”楚瑜說得艱難,似乎極其為難。她斟酌了一下,抬頭同柳雪陽道:“只是兒媳日後出去,不知要如何同其他夫人說。”
各家世子妃都會跟隨主母學習主持中饋,等日後世子繼位,掌家大權便會交到世子妃手中。只有極不得寵的世子妃才會什麼都不管。
聽到楚瑜這話,柳雪陽終於反應過來,她點了點頭道:“是了,我一貫不同她們打交道,倒也忘了這規矩。這樣吧,”柳雪陽同楚瑜道:“你與二夫人共同管家,你先看她怎麼做,學着些。”
楚瑜要的就是這個“看着”。
她點了點頭隨後又道:“要是我覺得有些人不合適,我能換嗎?”
“這種小事,你同二夫人商量便可。”
柳雪陽皺了皺眉眉頭:“換個人而已,沒什麼吧?”
“謝謝婆婆。”楚瑜笑起來:“我便知婆婆疼我。”
聽了這話,柳雪陽也不由得笑了,揮了揮手道:“要做什麼你去吧,我去抄佛經了。”
楚瑜拜別了柳雪陽,便帶着人來了梁氏的房中。
梁氏如今年近四十,身子已經發福,讓她顯得格外親人。楚瑜到的時候,她上前迎了,若不是楚瑜昨天才下了她面子,從她一番舉動看,根本看不出兩人有什麼間隙。
楚瑜同梁氏你來我往了一番,終於說明了來意。
梁氏聽了楚瑜的話,面色僵了僵,隨後道:“也是,少夫人日後畢竟是管家的,如今學着也好。”
說著,梁氏便道:“不如這樣,下月便是夫人生辰,這事兒便交給少夫人主辦,妾身也會從旁協助,少夫人看如何?”
“我覺着,不妥。”
楚瑜直接開口,笑眯眯看着梁氏:“阿瑜年少,還需多多學習,上來就主辦這樣大的事兒,怕是不妥。阿瑜如今就先跟在二夫人身邊學習,二夫人做什麼,阿瑜學什麼。”
梁氏聽着這話,臉上的笑容已經完全綳不住了,然而楚瑜笑容不減,梁氏知道她是不會退讓了,好久后,她深吸了一口氣道:“好,那還請少夫人上點心,好好學。”
“二夫人放心,”楚瑜恭敬行禮:“阿瑜會好好學的。”
楚瑜說到做到,吃過午飯後,楚瑜便來了二夫人房中,等着二夫人“教”她。
梁氏走到哪兒,楚瑜便根到哪兒,梁氏心煩意亂,楚瑜見她煩了,也沒說話,就這麼跟了一天,等到天黑,梁氏終於累了,將楚瑜趕了出去。
楚瑜帶着長月晚月前腳出了梁氏的門,後腳就帶着長月晚月翻牆出了衛府。
“小姐要去哪兒?”
長月晚月有些疑惑。
楚瑜從兜里掏出一串鑰匙:“去配鑰匙。”
晚月愣了愣,長月瞬間反映了過來:“您讓我在二夫人房裏放的安魂香是為這個啊?!”
楚瑜用“孺子可教”的眼神看了長月一眼,點了點頭。
“咱們趕緊,天亮前給她放回去。”
“行嘞!”
長月歡快出聲,拚命誇讚楚瑜:“小姐你可真厲害,我還在想到底要怎麼讓梁氏准咱們查賬呢!”
“你知道我要查賬?”
楚瑜覺得長月有長進,她一貫是手上功夫比腦子厲害。長月不好意思道:“是晚月告訴我的。”
晚月猜出她的想法,楚瑜倒也不覺得奇怪。她對着晚月點了點頭,卻是道:“那知道為什麼我不攬生辰宴這事兒嗎?”
“主子是主,梁氏為妾,主子要拿回中饋是遲早的事兒,梁氏攔不了。所以梁氏想找個事兒讓主子做砸,讓衛家知道主持中饋一事,只有她梁氏能做好。”
“嗯。”楚瑜點頭,嘆了口氣道:“晚月,以後你嫁出去,我也不擔心了。”
聽到這話,晚月紅了臉道:“主子說得太早了。”
“也不早了呀,”楚瑜眨了眨眼:“你也十六了吧。”
晚月被楚瑜羞得說不出話,長月在旁邊笑話她,晚月忍不住就朝長月動了手,三個人打打鬧鬧,在兵器街附近找了一家鎖匠,盯着對方配好所有鎖以後,又在街上玩鬧了一陣子,才偷偷溜回房中。
她們三個人自以為謹慎,結果一爬過牆,就看見衛秋在院子裏,瞧着爬進來的三個姑娘,臉上有些無奈。
楚瑜有些尷尬打了聲招呼:“那個,晚上好啊。”
衛秋嘆了口氣,想說什麼,最後卻忍住沒說。
楚瑜本以為這事兒就這樣了,結果第二天晚上,她就收到了衛韞的飛鴿傳書。
那狗爬一樣的字顯得更潦草了,明顯彰顯了這個人的擔心。
“嫂子,你別隨便翻牆出去玩,衛家牆上有機關,有些地方不能翻的!”
楚瑜看着這封千里飛書,抬頭看向旁邊低頭看着腳尖的衛秋。
憋了半天,她忍不住道:“信鴿貴嗎?”
衛秋低着頭,小聲道:“挺貴的。”
“好吧,”楚瑜沉着臉:“那還是吃烤乳鴿吧。”
衛秋:“……”
他知道,楚瑜想烤的不是鴿子,是他。
聽到這話,幾位少夫人臉色都變了,姚珏霍然起身,怒道:“帶五位小公子離開,怎的都不知會我們這些當母親的一聲?!”
姚珏出身姚家,如今姚家女貴為皇后,嫡長子為太子,姚家一家身份水漲船高,哪怕是庶出之女,也比其他人有底氣得多。
楚瑜心裏思索着上輩子衛韞最後是提了姚勇的人頭回來,又想到如今衛家必然是遇上了什麼陰謀詭計,看見姚家人就覺得心裏不暢快,她冷冷掃了姚珏一眼,平淡出聲道:“帶人出去的,是大夫人,你與其朝我吼,不若去找婆婆吼去?”
姚珏被這麼一說,莫名覺得氣勢弱了幾分,她張了張口還想說話,楚瑜驟然提高聲音:“滾出去!”
“楚瑜你……”
姚珏疾步上前去,衛夏衛冬立刻上前,攔住了姚玉。楚瑜繼續道:“鬧,你就繼續鬧,你可知我為什麼送他們走?又可知前線發生了什麼?!你便將時間繼續耽擱下去,到時候誰都跑不掉!”
一聽這話,所有人心裏咯噔一下,素來最有威望的五少夫人謝玖走上前去,按住姚珏的手,看着楚瑜,認真道:“前線發生了什麼,還請少夫人明示。”
“今日清晨,小七從前線發回來的消息,”楚瑜沉着聲,所有人都安靜下來,盯着楚瑜,仔細聽着楚瑜的話,楚瑜打量着眾人的神色,緩慢道:“公公與諸位兄長,在白帝谷被困后,全軍覆滅,如今小七以裹屍裝棺,帶着他們在回來的路上……”
話說完了,所有人都沒有反應,大家都獃獃看着楚瑜,許久后,謝玖最先回過神來,顫着聲道:“少夫人說的兄長,是哪一位?”
說著,她似乎也察覺,楚瑜用的是“諸位”,絕不是一位,於是她改口道:“是,哪幾位?”
楚瑜嘆息了一聲,慢慢道:“除了小七以外,包括世子在內,六位公子連同鎮國公……”
話沒說完,一聲尖叫從人群中傳來,所有人抬頭看去,卻是六少夫人王嵐。
她如今剛剛懷上身孕,本就在敏感之時,聽到這消息,她瘋了一般撲向楚瑜,掙扎道:“你胡說!我夫君怎麼可能死!你瞎說!”
她聲音又尖又利,侍女上前拉住她,楚瑜皺起眉頭,給長月一個眼神,長月便抬起手,一個手刀便將王嵐打暈了過去。
王嵐昏死過去后,房間裏就留下了三少夫人的哭聲,而謝玖和姚珏站在大廳里,全然還沒反應過來的模樣。
楚瑜看向她們,正打算說什麼,就聽見姚珏彷彿是突然驚醒一般道:“我不信,我得回去,我要去找我娘,我……”
她說著,急沖沖朝外走去,然而沒走幾步,外面就傳來了喧嘩之聲,楚瑜皺眉抬頭,就看見士兵匆忙入內,焦急道:“少夫人不好了,一群士兵拿着聖旨將府里包圍了,說是七公子回來之前,誰都不能離開!”
前線的消息應該已經到了宮裏,皇帝做這件事也在她意料之內,不然她也不會讓柳雪陽帶着孩子早早離開。
她平靜道:“無妨,讓他們圍去。”
如今還未定罪,便沒有任何人敢闖入鎮國侯府來。
她扭過頭,繼續吩咐下人,讓他們將蔣純和王嵐放在一起,嚴加看管,讓大夫好生照料着。
王嵐的孩子,得盡量生下來。
只是上輩子……她生下來了嗎?
楚瑜不記得,上輩子衛府的少夫人們,除了一個殉情的蔣純太過轟動,其他人似乎都沒有太多的傳聞,大多聽聞都被衛韞代替兄長給了休書,放回家去再嫁了。
楚瑜一面思索着上輩子所有信息,一面有條不紊吩咐着。而姚珏似乎全然不信侍衛的話,吵嚷着要出去。
楚瑜也沒有管她,反而將目光看向謝玖。
“五少夫人有何打算?”
她聲音平靜,謝玖是個聰明人,她立刻看出了楚瑜的意圖,皺着眉道:“如今衛家顯然是沾了大罪,你還打算留着?”
這話出來,楚瑜便明白謝玖的選擇了,她靜靜看了她一會兒,卻是問:“你對五公子沒有感情的嗎?”
謝玖愣了愣,等她反應過來時,便沉默了。
好久后,她艱難出聲:“可我總得為未來打算,我才二十四歲。”
她堅定看向楚瑜,似乎還想說什麼,楚瑜卻點了點頭,全然沒有鄙夷和不耐,淡道:“可。”
說完之後,她便轉過身去,同下人吩咐着後面白事操辦的要點,再沒看謝玖一眼。
面對楚瑜這樣淡然的態度,謝玖一瞬間覺得,自己站在自己,似乎難看極了,狼狽極了。
她捏着拳頭,猛地提聲:“你留下來會後悔的!”
楚瑜頓住步子,轉過頭去,謝玖聲音篤定:“楚瑜,你還小,你不懂一個人過一輩子是多麼可怕的事……”
“我沒有一個人,”楚瑜打斷她,聲音沉穩淡然:“我還有衛家陪着。”
“你……”
“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的獨木橋,我不勸你,你何必攔我?”
楚瑜皺起眉頭:“謝玖,我以為你是聰明人。”
謝玖被這句話止住聲,楚瑜說的沒錯,只是說,楚瑜的選擇,把其他所有人的,都襯得格外不堪。
謝玖看着她遠走,深吸了口氣,還是選擇轉身離開。
既然要遠離,自然不能再和謝家有太多的糾葛。衛韞回來時,皇帝自然會解開這守衛禁制,她得早些和衛家脫離了干係。
謝玖覺得自己想得無比冷靜,她覺得自己是一個典型的、冷漠的、聰慧的世家女,然而等她走到房間裏,坐在床榻上,不知道怎麼的,她就突然想起她夫君的模樣了。
她脫鞋躺到床上,在這無人處,將臉埋入錦被之中,總算是哭出聲來。
幾個少夫人哭的哭,鬧的鬧,楚瑜讓人看着他們,自己就開始籌辦靈堂。
人死了,總是要有歸處,更何況衛家。
聽聞上輩子衛家鬧得太過急促,那幾位甚至連靈堂都沒有,就匆匆下葬,連墓碑,都是後來衛韞重新再啟的。
如今她在這裏,總不能讓衛家像上輩子一樣,英雄一世,卻在最後連靈堂祭拜都無。
上輩子她操辦過自己母親的白事,也操辦過顧楚生母親的白事,這件事上,她倒也算熟練。
熟門熟路準備好了要採買的東西,商量好了靈堂的擺設和位置,這時候已經天黑了。
她才想起蔣純來,她想了想,決定再去看看蔣純。
蔣純下午就醒了,醒過來之後就打算自殺,只是楚瑜早就讓人看着,及時被搶了劍,這才保下一條命來。
自殺未遂后,蔣純便不再說話,也不進食,靠在窗邊,一動不動,什麼話都不說。
楚瑜走進去的時候,就看見這樣一個人,目光如死,獃獃看着外面的天空。
旁邊丫鬟見到楚瑜來,想稟報些什麼,楚瑜擺了擺手,他們便識趣走了下去。楚瑜來到蔣純身邊,坐下之後,給她掖了掖被子。
“天晚露寒,好好照顧自己,別著涼。”
蔣純沒有理會她,彷彿根本沒她這個人似的。
楚瑜靠在床的另一邊,看着對面窗戶外的月亮。
“我嫁過來那天,其實都沒看見阿珺長什麼模樣。”
聽到這話,蔣純終於有了動作。
她慢慢回過頭來,看見楚瑜靠在床的另一邊,神色裏帶着溫柔,彷彿是回憶起了什麼:“我就聽見他結結巴巴喊我一聲楚姑娘,我心裏想,這人怎麼老實成這樣,都成親了,還叫我楚姑娘。”
蔣純垂下眼眸,明顯是在聽她說話。
楚瑜也沒看他,繼續道:“成親當天,他就出征,我想見見他到底長什麼模樣,於是我就追着過去,那天他答應我,一定會回來。”
“你……”蔣純終於開口:“別太難過。”
“我不難過。”
楚瑜笑了笑:“他不會想看我難過,所以,我也不想令故人傷懷。”
蔣純沒有說話,她似乎明白了楚瑜的來意。
“我與你不一樣。”
她聲音微弱:“我從出生,到遇見二郎之前,從沒高興過。哪怕嫁給他,我也心懷忐忑,我怕他不喜歡我,更怕他欺辱我。”
“可他沒有。”
蔣純聲音沙啞:“成婚那天,我崴了腳,我想着,他必然會生氣我出了丑,所以我硬撐着,一步一步往前走,我以為我要一個人,那麼疼的走完所有路,結果他卻發現了。”
“他蹲下身來,”蔣純笑起來,眼裏全是懷念:“他背着我,走完了整條路。我們進了洞房,他親自用藥酒給我擦腳。從來沒有一個人對我這樣好過。”
她目光落在楚瑜身上:“視若珍寶,不過如此。”
楚瑜沒說話,描述得越美好,面對現實的殘忍,也就越疼得讓人難以接受。
“如果一輩子不曾擁有過,那我也認命了。”蔣純顫抖着閉上眼睛:“可我曾經遇到過這樣好的人,我又怎麼一個人走得下去。”
“太疼了……”
她眼淚落下來:“一個人走那條路,太疼了。”
楚瑜聽到這話,再也忍不住,伸出手去,一把抱住了蔣純。
她壓抑着眼裏的熱淚,拚命看向上方。
“沒事,”她沙啞着聲音:“我在,蔣純,這條路,我在,夫人在,還有你的孩子,你不是一個人啊。”
“從你嫁進衛家開始,你早就不是一個人了。”
“以後誰敢欺負你,我替你打回去。你病了,我照顧你;你無處可去,我陪伴你。蔣純,”她抱緊她:“人這輩子,不是只有愛情的。”
“你早就不是當年那個一無所有,只能死死抓住二公子的小姑娘了。”
“你有孩子,有衛府,你有家啊。”
聽到這話,蔣純終於再也無法忍耐,那壓抑的痛苦猛地爆發而出。
她嚎啕出聲。
“可我想他,我想他啊!”
“我知道。”
“為什麼是他?為什麼那些喪盡天良的人活得好好的,可他卻去了呢?他還這麼年輕,我們的孩子才有五歲,怎麼就輪到他了呢?”
“我知道。”
“為什麼……”蔣純在她懷裏,哭得聲嘶力竭,一聲一聲質問。
為什麼這蒼天不公至斯。
為什麼這世間薄涼至此。
為何英雄埋骨無人問,偏留鼠狼雲錦衣?
然而這些為什麼,楚瑜無法回答,她只能抱住她,仍她眼淚沾染衣衫,然後慢慢閉上眼睛,想要用自己的體溫,讓蔣純覺得,更溫暖一些。
縱然溫暖如此微弱,卻仍想以身為燭,照此世間。
是誰?
楚瑜思緒有些渙散,她抬起頭來,面前是神色慈悲的觀音菩薩,香火繚繞而上,讓菩薩面目有了那麼幾分模糊。
這尊玉雕菩薩像讓楚瑜心裏有些詫異,因為這尊菩薩像在她祖母去世之時,就隨着作為陪葬葬下了。
而她祖母去世至今,已近十年。
若說玉雕菩薩像讓她吃驚,那神智逐漸回歸后,聽見外面那聲音,楚瑜就更覺得詫異了。
那聲音,分明是她那四年前過世的母親的!
這是哪裏?
她心中驚詫,逐漸想起那神志不清前的最後一刻。
那應該是冬天,她躺在厚重的被子裏,周邊是劣質的炭爐燃燒后產生的黑煙。
有人捲簾進來,帶着一個不到八歲的孩子。她身着水藍色蜀錦裁製的長裙,外籠羽鶴大氅,圓潤的珍珠耳墜垂在她耳側,隨着她的動作輕輕起伏。她已經年近三十,卻仍舊帶着少女獨有的那份天真明媚,與躺在病床上的她截然不同。
她與面前女子是一前一後同時出生的,然而面前人尚還容貌如初,她卻已似暮年滄桑。她的雙手粗糙滿是傷痕,面上因長期憂愁細紋橫生,一雙眼全是死寂絕望,分毫不見當年將軍府大小姐那份颯爽英姿。
那女子上前來,恭恭敬敬給她行禮,一如在將軍府中一般:“姐姐。”
楚瑜已沒有力氣,她遲鈍將目光挪向那女子身邊的孩子,靜靜看着他。
那孩子看見楚瑜,沒有分毫親近,反而退了一步,頗有些害怕的模樣。
楚瑜呼吸遲了些,那女子察覺她情緒起伏,推了推那孩子,同孩子道:“顏青,叫夫人。”
孩子上前來,恭恭敬敬叫了聲,大夫人。
楚瑜瞳孔驟然急縮。
大夫人?什麼大夫人,分明她才是他的母親!分明她才是將他十月懷胎生下來那個人!
“楚錦……”楚瑜顫抖着聲,她本想脫口罵出,然而觸及自己妹子那從容的模樣,她驟然發現。
謾罵並沒有作用。
此時此刻,她早已失去了手中的劍,心中的劍,她想要這個孩子喚一聲母親,需得面前這個妹妹許肯。
她懇求看着楚錦,楚錦明了她的意思,卻是笑了笑,假裝不知,上前掖了掖她的被子,溫柔道:“楚生一會兒就來,姐姐不必挂念。”
楚瑜知曉楚錦是不會讓她聽到顧顏青那聲母親了,她一把抓住她,死死盯着她。
楚錦靜靜打量着她,許久后,緩緩笑了。
她揮了揮手,讓人將顧顏青送了下去,隨後低頭瞧着楚瑜的眼睛。
“姐姐看上去,似乎不行了呢?”
楚瑜說不出話,楚錦說的是實話。
她不行了,她身子早就敗了,她多次和顧楚生請求,想回到華京去,想看看自己的父親——這輩子,唯一對她好的男人。
然而顧楚生均將她的要求駁回,如今她不久於人世,顧楚生終於回到乾陽來,說帶她回華京。
可是她回不去了,她註定要死在這異鄉。
楚錦瞧着她,神色慢慢冷漠。
“恨嗎?”
她平淡開口,楚瑜用眼神盯着她,給予了回復。
怎麼會不恨?
她本天之驕子,卻一步一步落到了今日的地步,怎麼不恨?
“可是,你憑什麼恨呢?”楚錦溫和出聲:“我有何處對不起你嗎,姐姐?”
這話讓楚瑜愣了愣,楚錦抬起手,如同年少時一般,溫柔覆在楚瑜手上。
“每一條路,都是姐姐選的。阿錦從來聽姐姐的話,不是嗎?”
“是姐姐要私奔嫁給顧楚生,阿錦幫了姐姐。”
“是姐姐要為顧楚生掙軍功上戰場敗了身子,與他人無干。”
“是姐姐一廂情願要嫁給顧楚生,沒人逼姐姐,不是嗎?”
是啊,是她要嫁給顧楚生。
當年顧楚生是和楚錦定的娃娃親,可她卻喜歡上了顧楚生。那時候顧家蒙難,顧楚生受牽連被貶至邊境,楚錦來朝她哭訴怕去邊境吃苦,她見妹妹對顧楚生無意,於是要求自己嫁給顧楚生,楚錦代替她,嫁給鎮國侯府的世子衛珺。
那時候所有人都覺得她瘋了,用一門頂好的親事換一個誰見着都不敢碰的落魄公子。疼愛她的父親自然不會允許,而顧楚生本也對她無意,也沒答應。
沒有人支持她這份感情,是她自己想盡辦法跟着顧楚生去的乾陽,是顧楚生被她這份情誼感動,感恩於她危難時不離不棄,所以才娶了她。
顧楚生本也非池中物,她陪着顧楚生在邊境,度過了最艱難的六年,為他生下孩子。而他步步高升,回到了華京,一路官至內閣首輔。
如果只是如此,那也算段佳話。
可問題就在於,顧楚生心裏始終記掛着楚錦,而楚錦代替她嫁過去的鎮國侯府在她剛嫁過去時就滿門戰死沙場,只剩下一個十四歲的衛韞獨撐高門,那時候楚錦不願為了衛煬守寡,於是從衛家拿到了休書,恢復獨身。
顧楚生遇到了楚錦,兩人舊情復燃,重修於好,這時候楚瑜哪裏忍得?
在楚錦進門之後,她大吵大鬧,她因嫉妒失了分寸,一點一點消磨了顧楚生的情誼,最終被顧楚生以侍奉母親的名義,送到了乾陽。
在乾陽一呆六年,直到她死去,滿打滿算,她陪伴顧楚生十二年。
楚錦問得是啊。
她為什麼要恨呢?
顧楚生不要她,當年就說得清楚,是她強求;
顧楚生想要楚錦,是她仗着自己曾經犧牲,就逼着他們二人分開。
他們或許有錯,但千錯萬錯,錯在她楚瑜不該執迷不悟,不該喜歡那個不喜歡的人。
風雪越大,外面傳來男人急促而穩重的步子。他向來如此,喜怒不形於色,你也瞧不出他心裏到底想着些什麼。
片刻后,男人打起帘子進來。
他身着紫色綉蟒官服,頭戴金冠,他看上去消瘦許多,一貫俊雅的眉目帶了幾分凌厲的味道。
他站在門口,止住步子,風雪夾雜灌入,吹得楚瑜一口血悶在胸口。
她驟然發現,十二年,再如何深情厚誼,似乎都已經放下。
她看着這個男人,發現自己早已不愛了,她的愛情早就消磨在時光里,只是放不下執着。
她不是愛他,她只是不甘心。
想通了這一點,她突然如此後悔這十二年。
十二年前她不該踏出那一步,不該追着這個薄情人遠赴他鄉,不該以為自己能用熱血心腸,捂熱這塊冰冷的石頭。
她緩慢笑開,好似尚在十二年前,她還是將軍府英姿颯爽的嫡長女,手握□□,神色傲然。
“顧楚生,”她喘息着,輕聲開口:“若得再生,願能與君,再無糾葛!”
顧楚生瞳孔驟然急縮,楚瑜說完這一句,一口血急促噴出,楚錦驚叫出聲,顧楚生急忙上前,將人一把攬進了懷裏。
他雙手微微顫抖,沙啞出聲:“阿瑜……”
若得再生……
楚瑜腦子裏回蕩着最後死前的心愿,恍然間明白了什麼。巨大的狂喜湧入心中,她猛地站起身來。
旁邊正在誦經的楚老太君被她嚇了一跳,見她踉蹌着扶門而出,衝到大門前,盯着正在爭執的楚大將軍夫婦。
楚夫人謝韻正由楚錦攙扶着,與楚建昌爭執,楚建昌已瀕臨暴怒邊緣,控制着自己情緒道:“鎮國侯府何等人家,容你想嫁誰就嫁誰?顧楚生那種文弱書生,與衛世子有和可比?莫要說衛世子,便就是衛家那只有十四歲的衛七郎,都要比顧楚生強!別說要折了鎮國侯府的顏面,哪怕沒有這層關係,我也絕不會讓我女兒嫁給他!”
“我不管你要讓阿瑜如何,我只知道她如今被你打了還在裏面跪着!”
謝韻紅着眼:“這是我女兒,其他我不管,我就要她平平安安的,今日若跪出事來,你能還我一個女兒?!”
“她自幼學武,你太小看她。”楚建昌皺起眉頭:“她皮厚着呢。”
“楚建昌!”
謝韻提高了聲音:“你還記不記得她只是個女兒家!”
“所以我沒上軍棍啊。”
楚建昌脫口而出,謝韻氣得抬起手來,整個人臉色漲紅,正要將巴掌揮下,就聽得楚瑜急促又欣喜的呼喚聲:“爹,娘!”
那聲音不似平日那樣,包含了太多。彷彿是旅人跋涉千里,歷經紅塵滄桑。
兩人微微一愣,扭過頭去,便看見楚瑜急促奔了過來,猛地撲進了楚建昌的懷裏。
“爹……”
溫暖驟然而來,楚瑜幾乎要痛哭出聲。
還活着,大家都還活着。一切都還沒有發生,她的人生,完全還可以,重新來過。
“少夫人,”春日知道楚瑜這是找了借口要發作,卻還說不得什麼,只是道:“您讓奴婢通報二夫人後走得太急,奴婢沒能跟上……”
“通報二夫人?”
楚瑜勾起嘴角:“我何時讓你去通報二夫人了?”
春兒僵了僵,楚瑜平靜道;“我已同夫人稟報過行程,緣何要讓你同二夫人稟報?”
楚瑜神態中帶着些許傲氣,旁邊人聽了這話的人對視一眼,旋即明白了楚瑜話語中的未盡之意。
梁氏雖然被稱為二夫人,但終究只是妾室,只是柳雪陽抬舉她,才有了位置。楚瑜乃楚家嫡長女,衛家世子妃,管教也只有柳雪陽有資格,萬沒有出行要稟報梁氏的道理。
春兒面色僵住,知道這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楚瑜也沒為難她,淡道:“既然不願意在我房裏伺候,便去找二夫人,讓她給你安排個去處吧。”
“少夫人……”
“哦,順便同二夫人稟告一聲,我房裏加了兩個人,我會同婆婆說的,但讓她別忘了我這一房的月銀多加四銀。”
長月晚月是她從楚家帶來的不假,但月奉卻不該是她自己單獨出的。
留下這句話后,楚瑜便帶着長月晚月回到房中,安置下長月晚月後,聽衛夏稟報了這一日的日常,隨後便看衛秋拿了一封信過來。
“這是前線過來的信。”
衛秋恭恭敬敬呈了上來,楚瑜點了點頭,攤開信件。
她本以為是衛韞給她的回信,然而攤開信后,發現卻是歪歪扭扭狗爬過一樣的字,滿滿當當寫了整頁。開頭就是:
嫂子見安,我是小七,嫂子有沒有很驚喜?大哥太忙了,就讓我代筆給嫂子回信。
……
看了這個開頭,楚瑜就忍不住抽了嘴角。
她明明記得當年鎮北侯寫着一手好字,她還在顧楚生的書房裏看過,那字體真是不可多得的好看。規整嚴謹,肅殺之氣撲面而來,橫豎撇捺之間清瘦有力,一如那清瘦凌厲的少年將軍。
怎麼現在這字……
楚瑜嘆了口氣,反應過來這前後變化之間經歷了什麼,心裏湧現出大片心疼來。
如果衛韞天生就是那尊殺神,她覺得似乎也沒什麼。然而如今知道衛家家變之前,衛韞居然是這樣一個普通歡脫的少年,這前後對比,就讓楚瑜覺得心裏發悶。
然而她很快調整了過來。
——還好,她來了。
她細緻看了衛韞所有描述。衛韞啰嗦,衛珺怎麼起床、怎麼吃飯、和誰說了幾句話,去幹了什麼,天氣好不好,他心情如何……
他事無巨細,紛紛同楚瑜報告。
楚瑜從這零碎的信息里,依稀看出來,衛忠的打法的確是很保守,一直守城不出,打算耗死對方。
“嫂子交代之事,大哥一直放在心上。任何冒進之舉措,均被駁回,嫂子盡可放心。”
寫了許久,衛韞終於寫了句關鍵的正經話。
楚瑜舒了口氣,旁邊衛秋看她看完了信,笑着道:“少夫人可要回信?”
“嗯。”
楚瑜提了筆,就寫了一句話:好好練字,繼續觀察,回來有賞。
做完這一切后,楚瑜終於覺得累了,沐浴睡下。
睡前她總有那麼些忐忑難安,於是她將信從床頭的柜子裏拿了出來,放在了枕下。
也不知道怎麼的,信放在枕下,她驟然安心下來,彷彿衛珺回來了,衛韞還是少年,衛家好好的,而她的一生,也好好的。
楚瑜一夜睡得極好,第二天醒來后,她一睜眼便詢問前來服侍的晚月:“二夫人可派人來找了?”
晚月有些詫異,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問,卻還是老實道:“未曾。”
楚瑜點了點頭,贊了句:“倒挺沉得住氣的。”
晚月不太明白,但她向來不是過問主子事的奴才,只是按着楚瑜的吩咐,侍奉楚瑜梳洗后,就跟着楚瑜去給柳雪陽問安。
楚瑜每天早上準時準點給柳雪陽問安,這點從未遲過。
柳雪陽早上起得早,楚瑜去的時候,她已經在用早膳了。她招呼着楚瑜坐進來,含着笑道:“你也不必天天來給我問安,我這裏沒那麼大的規矩,這麼日日來,多累啊。”
“兒媳以往也一貫這樣早起,如今世子不在,我也無事,多來陪陪您,總是好的。”
楚瑜笑着看着下人上了碗筷,和柳雪陽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些閑事。
她和柳雪陽關注點不太一樣,聊了一會兒,兩人便察覺到了一種雞同鴨講的尷尬。柳雪陽有些不願同她聊下去,卻又礙着情面不敢說什麼,只是等着楚瑜用完。
楚瑜看了柳雪陽一眼,便知道她的意思,她心裏覺得,這個婆婆的確是太沒氣性,也難怪正室尚在,卻是讓妾室管了家。
她思索了一陣子后,終於道:“我今日來,是想同婆婆聊一聊內務。如今兒媳嫁進來,又是世子妃,理應為婆婆分擔庶務,不知婆婆打算讓兒媳做些什麼?”
聽到這話,柳雪陽面上露出笑容:“這你不用擔心了,”她十分放心道:“府中一直是二夫人主持中饋,我並不勞累。”
楚瑜:“……”
這婆婆真是心大到沒邊了。
不過她也早已猜到,於是她露出詫異的神色來,隨後抿緊了唇。
這一番神色變化讓柳雪陽忐忑起來,有些猶豫道:“阿瑜可是覺得不妥?”
“倒也……沒什麼。”楚瑜說得艱難,似乎極其為難。她斟酌了一下,抬頭同柳雪陽道:“只是兒媳日後出去,不知要如何同其他夫人說。”
各家世子妃都會跟隨主母學習主持中饋,等日後世子繼位,掌家大權便會交到世子妃手中。只有極不得寵的世子妃才會什麼都不管。
聽到楚瑜這話,柳雪陽終於反應過來,她點了點頭道:“是了,我一貫不同她們打交道,倒也忘了這規矩。這樣吧,”柳雪陽同楚瑜道:“你與二夫人共同管家,你先看她怎麼做,學着些。”
楚瑜要的就是這個“看着”。
她點了點頭隨後又道:“要是我覺得有些人不合適,我能換嗎?”
“這種小事,你同二夫人商量便可。”
柳雪陽皺了皺眉眉頭:“換個人而已,沒什麼吧?”
“謝謝婆婆。”楚瑜笑起來:“我便知婆婆疼我。”
聽了這話,柳雪陽也不由得笑了,揮了揮手道:“要做什麼你去吧,我去抄佛經了。”
楚瑜拜別了柳雪陽,便帶着人來了梁氏的房中。
梁氏如今年近四十,身子已經發福,讓她顯得格外親人。楚瑜到的時候,她上前迎了,若不是楚瑜昨天才下了她面子,從她一番舉動看,根本看不出兩人有什麼間隙。
楚瑜同梁氏你來我往了一番,終於說明了來意。
梁氏聽了楚瑜的話,面色僵了僵,隨後道:“也是,少夫人日後畢竟是管家的,如今學着也好。”
說著,梁氏便道:“不如這樣,下月便是夫人生辰,這事兒便交給少夫人主辦,妾身也會從旁協助,少夫人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