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五章
烈日炎炎的公路上，白瑟一整日都站在那裏。
她穿着髒兮兮的衣服和褲子，那臃腫的身材怎麼看都和美人扯不上邊，誰說只有美人才能做妓。。女？
她站在那裏已經一整天了，每當有車子經過，她就會做出一個要搭車的手勢，沒錯，她是一個公路妓。。女。
而這部電影的劇本，本就是為了養活男友，她一次一次的和公路上的司機進行性、交易，最後卻因為遭受到了一個司機的虐待反抗之下殺死了司機，於是她決定帶着庫伯逃走，但是在這之前他們沒錢，她需要湊錢，所以她開始了殺人的生涯，每一次都是假裝上車，和司機開到偏僻的地方假裝要進行性、交易，最後卻把司機給開槍打死，然後拿了所有的錢財和車子跑路。
但是最後，就在他們快要湊足錢的時候，她被庫伯給騙了，庫伯把她交給了警察。
就是這樣一個充滿了現實的故事，庫伯本就不是喜歡她的人，只是想找個人能夠養他，但是當他發現白瑟為了他走上了一條不歸路之後，他又開始害怕了。
而現在，白瑟就是在公路上進行着拍攝。
可是不管多少次，伍迪艾倫都不滿意。
伍迪艾倫已經不知道“咔”了白瑟多少下了，他每次都垂頭喪氣地告訴白瑟，“白瑟，我告訴過你，我是一個非常專業的導演，我不是那麼好糊弄的，我告訴你，你的表現或許是一個合格的妓。。女，但是絕對不是一個合格的艾麗！你要結合艾麗的身世和處境去演繹啊，你到底能不能明白。”
白瑟也有些不耐煩了，她已經嘗試過無數次切換不同的演法，但是他沒有一次是認同的，白瑟自認為自己的演技是沒有問題的，可是為什麼伍迪艾倫就是不能通過呢？
她道：“導演，你既然每次都不能通過，那麼你可否告訴我，究竟要怎麼去演？”
“我說不出來。”伍迪艾倫攤攤手。
“導演你都說不出來，你讓我怎麼演？”
“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演得不對，我是導演可是你是演員，你難道不應該比我更專業嗎？”
白瑟無奈地搖搖頭，“好吧，好吧導演，我再研究研究，今天這幕戲先跳過吧。”
於是伍迪艾倫宣佈這幕戲先暫停，先拍攝其他的戲。
而白瑟在結束了一天拍攝后，回到家有些神情萎靡。
陸東荒正好在泡咖啡，他看到白瑟回來，看着她有些不太好看的臉色，而白瑟則是站到了落地鏡子前，打算換掉衣服。
卻不知道何時陸東荒已經走到了她的身後，他一隻手握着咖啡杯，一隻手輕而易舉地扣上她的腰身。雖然，現在的白瑟已經沒什麼腰身了。
他的手指在她腰際上遊走了一會，視線纏繞過她捲起的發梢，以及白皙的後頸，用一種充滿曖昧且優雅的目光看着她，“怎麼了？不開心？”
白瑟看着她，無奈聳聳肩，“導演不滿意我的表現，說我演不出一個落魄和醜陋的妓。。女。”
陸東荒的目光攀附過她的腰際和胸口，帶着淡淡的笑意，“他是嫌棄你還不夠難看？”
白瑟瞪了他一眼，“他是嫌棄我演不出味道。”
“那你打算怎麼辦？”陸東荒始終用手扣着她的腰際。
“今晚，我得研究下劇本。”
陸東荒的語氣似乎有些失望，“又要研究劇本？嘖嘖……”
白瑟翻手捏了下他的肩膀，“哦？不研究劇本，那要怎麼樣？我現在都這麼胖了……。”
陸東荒用手指摩挲着白瑟的下頜線處，笑眯眯的說道：“哪有，這充滿肉感的腰才可愛。”
“少來。”
隨後，白瑟拿過陸東荒手裏的咖啡杯喝了一口，吐吐舌頭道：“苦死我了。”
陸東荒笑了笑道：“我忽然想到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白瑟往鬆軟的床上一坐。
陸東荒則是坐在她身側，一隻手自然地摟着她的腰，“你還記得聯邦監獄裏的那個人么？”
白瑟怪異地看着陸東荒，“幹嘛忽然提他？”
“精神科教授不是最擅長分析人心了么，你不如讓他替你分析分析你這個妓。。女的角色。”
白瑟眨眨眼睛，“倒是一個很好的辦法，可是我要怎麼進去呢？”
“你為什麼不去問問斯皮爾大衛呢？”
“有道理！我這就去！”說完白瑟就一陣風一樣的跑出去了。
她走到廳里拿起電話就和大衛導演打去，經過短暫的談話后，大衛導演表示可以幫他接頭一下讓她得到一個探視的機會，不過時間應該不會超過十分鐘。
白瑟欣然答應。
於是當晚，白瑟都顧不上吃飯，直接換了一身嚴肅的衣服就開車去聯邦監獄了。
走進久違的聯邦監獄，拍戲時候的一切彷彿還是歷歷在目。
當她的腳步聲一步一步靠近最裏面那間牢房的時候，威廉依舊是穿着那一身暌違已久的藍色獄服，他背對牢房站着，十年如一日地看着那死氣沉沉的牆壁。
當聽到背後有腳步聲傳來，他娓娓轉過身，用一種久別重逢的眼神打量着白瑟，他的聲音依舊是那樣緩慢而優雅，他道：“瞧瞧，這是誰來了，真不敢相信。”
白瑟走近他，“有什麼不敢相信的。”
威廉帶着無懈可擊的笑容，“說明老天不曾騙我，我的想念能夠讓他聽到。”
“能別這麼無聊嗎？”白瑟翻翻白眼打量着他，“我們不是在拍戲。”
“那好，什麼事？”他的表情忽然就冷淡了下來，整個人像泥塑的。
白瑟拉着一張椅子坐下來，目光沉穩地打量着威廉，“恩，教授，我想請教你一個問題，是我在拍攝中遇到了一個難題。”
威廉側過身靠着鐵欄杆，靜靜看着白瑟，“當然可以，我樂意為你效勞，女士。”
白瑟歪着頭，慢慢思索着，“恩，是這樣的，我要演一個妓。。女，可是她不是普通的妓。。女，你聽我說一下大概劇情。”
於是，白瑟就把大致的劇情給交代了一下。
威廉聽完后道：“然後，你是要我給你分析一下這個妓。。女？”
“是的，感謝你教授。”
威廉的眼眸在眼眶內敏銳地轉了一圈，然後意猶未盡地盯着白瑟，“白瑟，把你的衣服脫了。”
白瑟一愣，然後戒備地看着他，“威廉教授，你雖然在這裏，但是我始終認為你是一個正人君子。”
威廉嘴角微微上挑，一個優雅且安靜的笑容，和他的金髮碧眼形成美好的交融，遙相輝映，他道：“連在陌生男性面前脫衣服都不敢，你連做一個妓。。女最基本的素質都不具備，白瑟。”
“我……”白瑟脫口而出，卻接不上話。
威廉緩緩閉上眼睛，抬高頭在空氣中細細地聞着白瑟身上的香味，他語氣中帶着變、態的痴痴說道：“來吧，白瑟，你變得如此臃腫，我都差點認不出你了，不過還好，你的眼神還是如當初那般純潔無暇，你身上的香味還是那樣如草原一般清新。”
白瑟不說話了，她是行動派，一如既往地沉默着，但是開始脫衣服，而且她脫得很徹底，脫得一絲不掛。
威廉看着她只剩下內褲的身體，微笑道：“雖然你那麼胖了，不過在我看來，你還是你，說說，你有什麼感覺，從剛才到現在。”
白瑟如實交代，“脫第一件衣服的時候，是無所適從，尷尬，和羞恥，第二件衣服的時候，是忍耐和厭惡，脫完所有衣服的時候，有一種豁出去的無所謂，沒錯無所謂，給我錢就好了，在這種羞辱之下，錢已經成為了我唯一的動力和寄託。”
“你似乎領悟了一點要訣，然後呢，你現在的感覺是什麼，瞧瞧，你的眼神似乎變了呢。”
白瑟一絲不掛地站在那兒，她看着威廉，眼神中彷彿有一團火在燒，那不是針對男性的，也不是針對威廉的，更不是針對嫖。。客的，她反覆在辱罵，在厭惡，在憎恨。
對象，是這個社會。
這個該死的社會，就像一個該死的婊。。子，醜陋不堪。
我叫艾琳，我的習慣性動作是神經質地猛仰起看似高傲的頭，我想超越規則，可現實卻總是把我的頭按在泥地里……
我的內心中有一處柔軟，但是我卻早已習慣了對婊。。子一樣的規則低眉順眼……
現在，社會又像攪肉機一樣，張開嘴等着你和我。
白瑟似乎忽然明白了什麼，她賦予了艾琳則個角色的憎恨、憤怒以及妥協，但是對象都是男人，或者是那些傷害以及侵犯她的人。
但是事實恰恰相反，當她真的赤、裸、裸站在那個陌生男子面前的時候，她發現，艾琳應該是憎恨着這個社會的，她應該是一個無時無刻不在發泄着對社會以及這婊。。子一樣的社會規則的不滿。
所以，白瑟之前每次的演繹都是將艾琳對一切的憤怒表現的非常明顯，這也是不正確的。
艾琳是憎恨這個社會，但是她無法改變，她選擇低眉順目去順從這個噁心的社會規則，所以她的憎恨是不會寫在臉上的，她要把這些憤怒寫在心裏，所以，她絕對不應該是白瑟所演繹出的那個神經質一樣的艾琳。
沒錯，真正的艾琳。
應該是隱忍的，隱忍的憎恨着社會狗、屁一樣的規則，卻像是一個殉道者一樣墨守成規地遵守着一切欺辱和潦倒。
她應該有着更加平和的面相，她應該在男性面前更加卑微和遵從，而這些隱忍起來的憎恨，卻在某一時刻忽然爆發，也就是她殺死第一個企圖虐待她的司機時。
白瑟忽然笑了，隨後她非常輕鬆地帶着笑意穿上了衣服，而威廉只是沉默地看着她的一系列動作，“怎麼，想明白了？”
“是的。教授。”
“雖然你是演員，但是有時候你若是不去嘗試一下，又怎麼能體會那種體驗呢？”
白瑟無奈一笑，“這種體驗，一般人可嘗試不到。”
威廉教授平靜的看着白瑟，“十分鐘到了，再見了，我的小天使。”
“再見了教授。”
“我們還會再見嗎？”
“我想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