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之八
在容揚事件上,陳家找到了突破口。
容揚回上海后,幾乎是立刻便應了褚韶華曾與潘先生說的那句話,“十個陳家子也比不上一個容揚。”
說來真是一言難盡,不知容家小子在哪兒修鍊的一身本領,橫空出世的就奪了政府拍賣田家產業的標。後來陳家終於搞清楚,容揚直接在上海揚名立萬,第一桶金卻不是上海賺來的,人家出國留學好幾年,讀的是美國一流大學,碩士畢業回到上海做生意,甫一亮相便是金光萬丈。
是的,除了田家這一場驚動整個上海灘的大型拍賣,工商界人士也很關心承辦此次拍賣事務的容氏拍賣行。
容氏?
容家?
年長的上海工商界前輩們還能記得三四十年前的上海,那時的工商界,是容家的時代。時光如流水,大浪淘沙,今不聞容氏久矣。
消息略靈通的,如陳家田家,都知道容家敗落回老家過活去了,陳家還因此解除了與容揚的親事。雖則這事是容揚主動,當時陳家的考量是,容揚主動解除婚約,也免陳家受輿論聒噪,說他家嫌貧愛富什麼的。不過,輿論一直很同情他家閨女,當然,那是彼時的事。
彼時的容揚來到上海還拖着辮子做生意,結果賠的底掉,憑誰也看不出不過四五載光陰,這小子就出人頭地啊!
先前陳容兩家解除婚約,除了道德家會說一聲陳家勢利外,善解人意的同行朋友的評語都是,門不當戶不對,退了也好。如今容揚學成歸國,大放異彩,善解人意的同行朋友們便都笑而不語了。
不必旁人說什麼,陳家的臉色就不大好看,且不說容揚回國便有這偌大動靜,再一打聽容揚留學時讀的學校,人家不是鍍金,人家是真金。
陳前會長都覺自己眼瞎,當初只覺容揚拖着條辮子跟墳地里爬出的小殭屍一般,怎麼竟有這般本領!
你有這本事你早吱一聲啊,我要早知道,我說什麼也不能跟你退親啊!
每次看到容揚在人群里閃閃發光,陳前會長便恨不能自戳雙目。
這個時候,怎樣維持住陳家的顏面,不令人嘲笑,是陳前會長一直煩惱的事。既不能與容揚做不相識之狀,畢竟先前兩家定過親。可與容揚親近……陳會長挺想與容揚親近,弄個世叔世侄的關係,奈何容揚完全沒那個意思。
不同於上次容揚主動退親,此次,陳家得自全顏面了。
在得知容揚與田家不睦,田家屢番示好,容揚依舊很冷淡時,陳前會長認為,找到了一個很好的切入點。他願意幫助田家調解與容揚的舅甥關係,此事不論成與不成,都是他老陳好意,若是能藉機與容揚交好,於陳家于田家都有好處。何況,他雖沒有女兒了,適齡的孫女還是有的。
陳前會長內心深處籌算一番,便接到容揚打發人送來的請柬,是容家的安宅酒會。
檀色暗紋底色,翻開活頁,一筆圓融漂亮的毛筆字映入眼帘,字很不錯。不過,這不是容揚的字。當年容揚來到上海,打發人送拜帖到陳家拜訪,拜帖上是一筆鐵鉤銀劃一般的字體。
想到容揚那一筆字,陳前會長緩緩合上容家的請柬,要緩和容田兩家的關係可非易事啊。
容家的安宅酒熱鬧盛大,容氏退出上海二十年,如今容揚重回商界,何況,這是當年容老爺子的長子嫡孫,莫說容揚自己是不是想藉此宴會宣告些什麼,就是與會的各位親戚朋友也有一種容家即將東山將起的感覺。
容臻夫妻到的最早,聞家一家人便略晚些,如潘家席家,認識容揚都是近來的事,後生可畏,且此後生與褚韶華關係極佳,這樣的後生,當然要拉到己方陣營來。故,都很給容揚面子,親自賞光參加。
潘先生一身風度翩翩的深色西裝,悄同褚韶華道,“真好眼光。”端看容揚年輕俊美且做事漂亮的青年,現在便不多見了,何況,書也讀的很好。潘先生是早年的留學生,對於同樣的留學背景的容揚就更欣賞些。
褚韶華輕聲,“金子終會發光。”何況容揚不是金子,是鑽石才對。
潘先生讚歎的還不只褚韶華的好眼光,褚韶華這做人的本事,潘先生也極是佩服。不說別的,就看褚韶華與容揚這關係處的,聞知秋是容揚的二姨丈不假,褚韶華在倫理上算是容揚的后二姨,這親戚關係遠的跟陌生人也差不多了。結果,容揚瞧着倒是與褚韶華像親姨甥似的,比褚韶華和聞家大小姐的關係可近多了。
而且,人家褚韶華不是容揚發達后才來提攜示好,人家是識容揚於微時。
聞家舉家參加容揚的安宅酒,再一聽容揚對聞氏夫婦的稱呼,大家恍然大悟,原來容揚與聞市長還有親戚關係。唉喲,那這拍賣行的標,聞市長您沒徇私吧?
不過想想田家地產拍出那等高價,聞市長倒真不像徇了私的。
主要也是聞市長的廉潔眾所周知,有褚副會長這樣有錢的妻子,聞市長犯不着貪這仨瓜倆棗。不過,這其間有沒有偏私,就不好說了。
但是,容揚這次的拍賣做的十分漂亮也是真的。
哎,已經這樣能幹,還有聞市長這一門親戚,簡直是幸運的讓人嫉妒啊!
於是,當大家看到陳前會長時,眼神愈發意味深長。鄭家當然也是城中名門大戶,只是,鄭氏子怕也不能直接拿出六十幾萬現大洋直接買外灘別墅?鄭家當然不乏這樣的財力,可鄭氏子自己,怕沒有這樣的實力。何況,容揚不能是在能力上碾壓,自相貌到學識,都令人無可指摘。
連潘席兩家都不禁盤算起自家有沒有適齡女孩兒,大好女婿人選,且女婿這樣孤寒,都知道容家沒什麼人了,容揚父母俱亡,尤其是那拖後腿的爹,過逝就是給容揚加分。容揚的近親就是容臻,不論容臻還是文先生,縱不比商人有錢,卻是文化界一等一的體面人物。
其實,當年容臻回國,一樣有豪門子弟向她示愛,容臻不願意罷了,不然,憑容臻的學識與她金光閃閃的名牌大學博士學位,嫁入豪門並非難事。容臻嫁給文先生,在文化界看來絕不算高攀。這對夫婦財力尋常,卻是在任何場合都會受人尊敬的那一類人。
有這樣的小姑、小姑丈,有聞市長夫婦那樣親近的后姨媽、親姨丈,只看這兩門體面親戚,再加上容揚自身能力出眾,簡直是一等一的乘龍快婿人選。當場就有很多太太奶奶後悔沒帶閨女姐妹過來,咱們新派人不講究相親那樣的舊式作派,先見見面總沒壞處啊。
陳前會長在容新貴的安宅酒會呆滿全場,越發認定要幫田容兩家說和一下。只是,除了容揚這裏,還需再有個更好的切入點,嗯,就選容臻與聞家。
容臻每天都要去大學上課,陳太太好容易約到她,談及與田家的關係時,容臻真覺着陳太太是不是腦子有問題。容臻直接乾脆的說,“我與田家並不熟,田家是容揚的親戚,容揚已經成年,這事讓他自己做主,我不干預他。”
陳太太第一次見到這樣做姑媽的人,你侄子爹娘都死了,在上海與你最親近,你侄子的事,你當然能管,何況是這樣的大事!
陳太太連忙說,“您畢竟是容家的姑太太。”
“什麼姑太太不姑太太的,我是容揚的小姑,可我們也是獨立的兩個人,他能處理好自己的事,如果他需要幫助,會與我說。如果他不需要,那就是自己能處理好。”容臻說完,端茶送客。她還記得當年容少年鍾情陳小姐,陳家是如何千方百計看不上容揚讓容家退親的事,對陳家人沒有半點好感。
哈,現在知道我侄子出眾了,後悔了,想跟我們容家重新拉關係了?晚了。
容臻這裏的拒絕乾脆俐落,陳前會長便向褚韶華說了此事,褚韶華更是滑不溜手,褚韶華說,“我與容揚雖是朋友,卻不好管他的家事。至於田家,嘖嘖。”褚韶華看着陳前會長一副似笑非笑的神色,做戲做到我頭上可沒意思了啊。你不會不知道我同田家是何仇怨吧?
褚韶華有些心煩,她近來時常心煩,脾氣不大好,可能是因為身體原因。話說她才三十幾歲,不會絕經了吧?兩個月沒動靜了,而且近來對聞知秋的求歡一點兒興趣都沒有,褚韶華懷疑自己可能要未老先哀,想着要不要去看看醫生。
怪不好意思的。
打發了陳前會長,褚韶華琢磨着要不要叫溫大夫家來給她診診脈,又擔心婆婆問她身體的事。其實在鄉下地方,三十幾歲做婆婆都不稀奇。褚韶華生聞韶生得晚,聞韶才上小學,她這身體就不行了,以後可怎生是好?待聞韶娶媳婦時,估計她就一頭白髮,不似聞韶他媽,倒似聞韶他奶奶了。
唉喲,這麼一想,饒是以褚韶華之心性剛強,都覺有幾分煩亂。
她便沒在家裏請醫生,而是坐車到了溫家診所。
因褚韶華先前打過電話,溫大夫在診所等着,見到褚韶華時看她氣色不錯,並不似身體有恙,再打近一瞧,溫大夫眼中就帶了幾分笑意,“怕是要給夫人道喜了。”
褚韶華有些沒精神,“我每次到醫院都心情抑鬱,還給我道什麼喜。”
溫大夫暫不言明,請褚韶華在就診的椅中坐下,請褚韶華將右腕放在脈枕之上,溫大夫扶腕一搭,當即撤手,拱手一笑,“夫人有孕之喜,恭喜恭喜。”
褚韶華嚇一跳,目瞪口呆,“我都三十七了!”
溫大夫笑,“只要身體健康,四十歲產子都不是稀罕事。夫人身體一向康健,的確是有妊之喜。”
褚韶華一向信任溫大夫的醫術,當時也是一喜,原以為自己即將絕經老去突然發現自己還年輕體健揣了包子。唉喲喂,她就說嘛,她每天鍛煉注重保養,哪裏這麼容易就老的!
褚韶華大喜之下連聲道謝,又問溫大夫她身體如何,溫大夫給聞家做家庭醫生多年,很了解褚韶華的身體狀況,笑道,“夫人身體很好,飲食禁忌我開一張,另外就是不要再有太過劇烈的身體鍛煉,不需要吃安胎藥,補品上可吃一些燕窩,參茸之類暫不必用。”
褚韶華都生第三胎了,這些事也是知道的,當下還是認真聽了一遍,答應下來,又對溫大夫再三謝過,便高高興興的告辭了,坐上車,褚韶華又不想回家,她實在太歡喜了,原來不是未老先衰啊!褚韶華對司機小劉說,“去市政府。”
聞知秋正在辦公室處理文件,見喬立引了褚韶華進來,聞知秋一驚,褚韶華沒事鮮少來市政府的,當下以為家中出了事,不過,看褚韶華一幅歡喜模樣,聞知秋放下心來,讓喬立先下去了。
聞知秋先笑了,拉褚韶華在沙發上坐下,問,“什麼事這麼高興?”這些天妻子有些心緒不佳,聞知秋也不敢多招惹她。
褚韶華眉飛色舞的朝聞知秋拋個媚眼,“大喜事!”
聞知秋近三個月未見妻子這種柔媚模樣,當下心裏微甜,握住她手,“什麼喜事,說來我聽聽?”
“你猜猜看?”褚韶華歪頭瞧他,神采奕奕的問,一雙上挑的桃花眼中滿是笑意。
看來真是大喜事啊。可是,聞知秋怎麼想都想不出是什麼喜事,隨口道,“不會是你有喜了吧?”
褚韶華笑出聲來,輕輕捶聞知秋一下,還真猜對了!
聞知秋也把眼睛瞪得老大,問妻子,“真的?”
褚韶華點頭,“我也沒想到。剛到溫大夫那裏,溫大夫說一點兒錯沒有,快三個月了,我一點兒感覺都沒有。”
“是啊,這次也沒孕吐。”以往褚韶華有孕都有很奇怪的反應。
喬立端了咖啡進來,褚韶華喝了一口便說,“給我拿些糖。”
喬立有些驚訝,褚韶華向來是喝純正黑咖啡,從不加糖。他立刻出去取來方糖,褚韶華加足三塊,聞知秋想到什麼,說,“以前你喝咖啡從不加糖,近來特別喜歡吃甜食,對不對?”
褚韶華原沒留意,想了想,“我以前也喜歡啊,糖醋魚、糖醋排骨,我都愛吃。”
“可以前喝咖啡很少加糖,巧克力也吃的多了。”聞知秋隨便一想就想到很多反常,還有近來褚韶華對房事興緻缺缺,這都是徵兆啊。他怎麼沒想到呢。
聞知秋也喜的神采飛揚,他得長子時已經年過而立,多年無子生涯需要面對的那些壓力,聞知秋都不想提。不管是善意的勸他早些成親,生下長子,還是那些想把自己兒子過繼給他的族人的小算盤,抑或人們談論起他三十好幾猶膝下空虛時的語氣和神色,聞知秋並非不介意,可是,他仍堅持要等褚韶華,等她讀完書,回國,結婚。
如今看來,他老聞雖得子的年紀稍微大了些,可他兒子的數目一點不比別人少啊!
他果然是三個兒子的命啊!
想到寶華寺假大師的話,真沒錯!
聞知秋叮囑了褚韶華一堆保重身體的話,然後,剛要說,這得給三兒子取個名字啊。褚韶華就神秘兮兮的摸着依舊平坦的小腹道,“這回懷孕與以往都不同,我一點兒不想吃酸的,我覺着這回像個閨女。”
“閨女好閨女好,咱們倆兒子了,再要個閨女,正好兩兒兩女。”這樣就能再生個兒子,他約摸是三兒兩女的命。
褚韶華喝完咖啡,順便含了塊方糖在嘴裏,“這回閨女的名字由我取啊。”
“行,你說了算。”聞知秋百依百順,一點兒不爭閨女名字的命名權,叫喬立出去買些上等糖果給夫人吃。
外界對於市長夫人又有喜的消息,簡直都沒力氣去嫉妒了。市長夫人這命真是叫人沒法兒說,二婚嫁了市長不說,還能這麼接連不斷的懷孕生子,端長市長夫人三十七歲高齡還能有孕,就能知道與市長多麼恩愛了,世上竟有這樣幸運的人,嘖~
或者世上大部人都是這樣,只看到你得到的糖,看不到你吃過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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