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母親
紀氏腦子裏亂極了,陡然生了這樣的事端,她必得帶着謝雲菀往郡主面前去賠罪的。
大長公主殿下育有三子一女,所以國公府三房皆是嫡出。可這妯娌間,也唯有她是繼室。這裏面的艱難,也唯有她自個兒知道。卻不想,小心翼翼這麼些年,竟然會弄得如今這樣沒臉。
費勁心思的教養女兒,行事竟然這般由着性子。
見母親竟要壓着自己去給謝元姝道歉,謝雲菀氣急道:“母親方才也說了,女兒最多也只是使了些小性子,怎麼就值得如此興師動眾的去道歉。這若被二房三房知道了,不得暗中笑話我。”
紀氏聽了這話,險些沒氣的背過氣去。
謝雲菀知道母親雖然氣她不懂事,可心底還是疼她的。便壯着膽子又道,“這些年走到哪裏,所有人都圍着小姑姑轉。她是高高在上的郡主沒錯,可女兒難道就凡事低她一頭?您是沒看到方才她是怎麼作踐女兒的。”
紀氏皺了皺眉,按說這些年她執掌中饋,闔府的情況她都看在眼底。郡主雖被大長公主殿下嬌寵着,可除了有時候有些孩子氣,並不是驕縱跋扈的主。
平日裏和菀姐兒的親近,這是闔府都知道的事情。就因着兩人親近,她私底下沒少叮囑女兒說,即便是再親近,也切莫忘記長幼尊卑,失了規矩。
怎麼突然間就給了菀姐兒沒臉?
紀氏思來想去,都沒能想出個緣由來。最終暗暗嘆息一聲,交代丫鬟們給謝雲菀重新梳妝打扮,一會兒便往鳳昭院去。
母親的性子謝雲菀是知道的,她知自己逃不過,也知多說無益,便任由丫鬟們給她梳妝更衣。
可心中卻有一個強烈的念頭,如有一日,她絕對要把今日的屈辱千百倍的還給謝元姝。
紀氏攜了謝雲菀往鳳昭院去的消息,沒一會兒便傳到了大長公主殿下耳中。
鳳陽大長公主拿起桌上的茶杯輕輕抿了一口,看得出很是滿意紀氏的識趣。
褚嬤嬤侍奉鳳陽大長公主多年,主僕情分自然是不同,開口道:“奴婢平日裏瞧着,大姑娘知書達理,也不像是爭強好勝的主。可今個兒這事兒,奴婢倒覺得是自己眼拙了。”
郡主大病初癒,大長公主殿下跟着提心弔膽,這好不容易郡主能平安無恙,怎忍郡主受丁點兒的委屈。
大姑娘卻偏在這個時候生這樣的事端,這傳出去,別人只會覺得她沒規矩。便是郡主真的給了她沒臉,她也該受着,誰讓她是晚輩呢?
想當年大長公主殿下四十五歲高齡懷着郡主,老國公爺欣喜萬分,只還沒等到殿下臨盆,西南有了狀況,老國公爺五十多歲高齡帥兵出征,仗是打贏了,卻受了重傷,沒能回來見郡主一面。
也因此,這之後大爺襲了爵,就格外的寵着郡主。長兄如父,他這是在怪自己,隨父出征,沒能保護好父親。可這愛又不似嚴父,倒是滿滿的憐惜。
鳳陽大長公主也不免回憶起了往事,她膝下三子一女,老國公爺待三個兒子,可謂是真正的嚴父,哪個沒隨着他上過戰場。
老國公爺若還活着,見着粉雕玉琢的幼女,怕是再無這樣的嚴厲,嬌寵起女兒來她看比她都要厲害。這麼想着,鳳陽大長公主鼻頭忍不住一酸。
褚嬤嬤見狀,忙寬慰道:“殿下莫要傷心了,郡主此番福大命大,能夠醒來,已經是萬幸,定是老國公爺在天上保佑郡主呢。”
鳳陽大長公主笑着點點頭,吩咐身邊的大丫鬟流朱道:“去把郡主叫來,這小東西,闖了禍以為躲着就沒事了?”
這邊,不等流朱去傳話,謝元姝已經和大丫鬟往鶴安院來的路上了。
芷東給她披了披風。
兩人才剛轉過抄手游廊,不想竟和大少爺謝少恆撞上了。
謝少恆一身寶藍色雲紋團花錦袍,頭戴玉冠,風度翩翩,見着謝元姝,恭敬的行禮道:“小姑姑。”
這兩個月,謝少恆都在密雲大營歷練,得知謝元姝重病,前幾日急急回了府。
謝少恆是謝敬的長子,長相俊朗,和世家大族那些紈絝子弟相比,被謝敬教導的持重懂禮。
四年前,由皇上親自指婚,娶了內閣大學士衛家的姑娘。可惜衛氏福薄,生軒哥兒時難產,只見了孩子一面便去了。
因着這事兒,總免不了些流言蜚語,說長房風水不好。當初大哥謝敬娶了懷寧侯府大姑奶奶周氏,也是死於難產。
鳳陽大長公主難免心疼這寶貝孫兒,三年的孝期過後,就沒少張羅着給長孫續弦。可一年多過去了,謝少恆藉著公務繁忙,一直都沒個準話。
誰都看得出,他心裏是放不下衛氏。
心中暗暗嘆口氣,謝元姝緩緩道:“軍、中雖訓練緊張,還是得注意自己的身子。”
聽了這話,謝少恆難掩表情的疑惑。他是長房嫡長孫,和謝元姝雖差着輩分,可實際上比她還要長六歲。怎麼,方才她的話,竟像是換了個人一般。
只他還沒來得及細想,便見流朱迎面走來過來,笑着行禮道:“奴婢剛要去請郡主呢。”
說完,又給謝少恆見過禮。
謝元姝點點頭,和謝少恆一前一後的進了屋。
一進去,鳳陽大長公主便和謝少恆提起了續弦之事,她這孫兒的脾氣執拗,今個兒早上也不方便開口問他,是以才差人特意把他叫到屋裏來。
謝少恆早知祖母叫他來必是要談及給他續弦之事,可他現在並無此意。
鳳陽大長公主見他如此,心下雖急,也不好太勉強他。
等到謝少恆離開,鳳陽大長公主終於想起了謝元姝惹出的事兒,她忍不住伸手彈了謝元姝額頭一下,笑罵道:“你說你,憑白長了一輩,怎還這麼孩子氣,也不怕傳出去讓人笑話。”
謝元姝早知母親會教訓她,挽着鳳陽大長公主的胳膊撒嬌道:“女兒哪就為難她了,何況,寶桐還在呢,我還能真的給她沒臉不成?”
鳳陽大長公主也有些疑惑,她雖嬌寵着女兒,可她除了有些孩子氣,天真散漫,誰又敢說她是驕縱的主。
怎麼好端端的,竟然和菀姐兒生了嫌隙。
她並不知道,如今的謝元姝,早就不是當初的謝元姝了。
不等鳳陽大長公主再教訓她,謝元姝喃喃低語道:“母親,寶桐這次從蕭家回來,看上去心思頗重,定是那裴氏又為難她了。”
鳳陽大長公主看她一眼,暗暗嘆息一聲:“我知你和寶桐要好。可她畢竟姓蕭,當初周家老夫人想讓她入府陪你,娘也樂得成全。可這婚配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便你是郡主,還能真的插手別府的家事不成?”
謝元姝鼓鼓腮幫子,“那女兒也不能讓寶桐嫁給祈王府那蠢貨……”
話還未說完,她自個兒先愣在了那裏。
“祁王府?”鳳陽大長公主挑挑眉,心下有些不喜,“可是寶桐求到你面前來了?”
謝元姝忙搖搖頭:“怎麼會?寶桐那性子您還不知道,凡事都壓在心底,避嫌都來不及,怎麼可能和我說這些。只是女兒看她滿腹心事,着人去查的。”
聽她這麼說,鳳陽大長公主才終於緩和了神色。蕭瑗入府陪伴女兒,當年存着什麼心思,大家都心照不宣。這些年,她看她懂事知規矩,也樂得抬舉她。可若是因為自己的私心,利用了女兒的天真散漫,她定是不會坐視不理的。
可看女兒可憐兮兮的樣子,她還是不由有些心軟:“罷了,我知你和寶桐素來要好,便和蕭家傳個話,就說我還想再留她兩年。只是,還是得周家老夫人做主,早些定下妥當的婚事為好。否則,娘即便是貴為大長公主,也不好一而再再而三的插手別家的家事。”
有娘親這句話,謝元姝就放心了。她激動的整個人埋在鳳陽大長公主懷裏,開心道:“我就知道母親最疼我了。”
鳳陽大長公主無奈撫額,啼笑皆非道:“你呀,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長大。方才陳延之往鶴安院來請安,溫文爾雅,言語間對你滿是關切。你倒好,怎好把世子拒之門外,連送的東西都打發丫鬟拿出去扔掉。這是在生哪門子氣呢?”
見她不說話,鳳陽大長公主輕輕拍拍她的後背,低聲道:“也虧得我和定國公府老夫人多年情誼,有老夫人在,等你嫁過去,斷然不會讓你受任何的委屈。只是,婚後畢竟是不同的。你又是長房孫媳婦,縱有所有人疼着,也該改改自己這小脾氣。”
見謝元姝久久不說話,最後竟哽咽出聲,鳳陽大長公主頓時覺得不對,忙把她拽起來。
果然,謝元姝眼睛濕濕,鼻子紅紅的。
謝元姝想要把上一世的事情告訴母親,可微微張了張嘴,還是把話咽了下去。
見她這樣,鳳陽大長公主更是心急。
謝元姝拉着她的手,哽咽道:“女兒想一輩子呆在母親身邊……”
聽着這孩子氣的話,鳳陽大長公主不由暗暗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