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喚他爹爹
一個月後,賀真在王宮收到一封從賀倫達部落送來的信,看完信,露出舒心的笑。
賀真拿着信急急忙忙的去找王上,雲暮正在大殿批閱奏本,他看見賀真一臉笑意的走進來,隨即開口,“免禮,直說,有什麼好事,細細說來聽聽!”
賀真微微頷首,將信遞過去,看完信上的內容,也是露出喜色,“這真是個好消息,可喜可賀!”
雲暮放下信,隨即起身,走到賀真的身邊,抱拳行禮,“軍師,多謝!這一拜,軍師該受,萬望莫辭!有軍師,才有今時的我,有軍師相助,才能保住將軍一命!感激不盡!”
賀真抱拳回禮,“王上言重了,這都是微臣的職責!微臣答應過一個人,會守護她珍愛的一切!王上能當一個好君王,就是對微臣最好的答謝!”
雲暮扶起賀真,拍拍他的肩,“我一定當個好君王!”
賀倫達部落,一個叫關山的人從房內出來,望望一望無際的大草原和成群結隊的牛羊,看得出了神,他好像回到了好多年前的某個傍晚,跟一人在戈壁灘上策馬奔騰。
大原皇城,賣國求榮者,證據確鑿,下罪入獄,三月後,問斬!
三個月後,雲暮正式登基,登基當天,天降祥瑞,紫雲佈滿整個天空,紫光照亮整個王宮。賀真在王宮門口拾得一個嬰兒,當著眾朝臣的面抱給王上,王上面露喜色,接過孩子,當眾說,“如此良辰,你拾得此孩兒,看來這孩兒跟你我緣分匪淺啊,就賜予你當乾兒子可好?”
賀真跪謝王上,“微臣惶恐,多謝王上厚愛!”
眾朝臣跪地,稱讚王上厚愛,恭喜軍師喜得一子!
“此子既是你的乾兒子,本王就賜名賀關寧,今日起冊封為世子!可自由出入王宮,等同於本王的半個孩兒!”
下面有大臣稱讚道,“這個封號好啊,關寧、關寧,意為邊關安寧,邊關安寧,國泰民安!王上英明啊!”
眾朝臣跪地,“王上英明!恭喜王上!賀喜軍師!恭賀世子!”
賀真跪拜在地,“謝王上抬愛!微臣替世子殿下謝過王上!”
三個月後,大原國的刑場內,曾經顯赫一時的暮遠將軍及親信執行秋後問斬,府內人全部流放江州,不得詔令永世不得回京。
行刑的那天,平民自發上街送行,哭聲一片。這一天,所有百姓自發斷食一日,以慰將軍在天之靈!百萬盞燭火為他點亮,祈求能照亮他來世的路。
六個月後,關山從賀倫達部落返回北宛,向王上請旨,請求為仙逝的公主守陵。
粗茶淡飯,一身布衣,一人守在沉沙關。
日日點燈,夜夜祈福,青燈長夜為伴!尋來青石,為她鋪路!
雲暮來看望過他幾次,請他回宮,他拒絕,說:“王上說過,要我們替她好好活着,我能為她做的,也只有這些了!還請王上成全!”
一年後,沉沙關外來了一人,衣衫襤褸,形容枯槁。
跪在守陵人的前面,撕掉臉上的假皮囊,未語淚先流,一聲“將軍”喊碎了兩個人的心,也喊回了他的靈魂。
他說,“我的參將璟玉,你,終於回來啦!”
璟玉答,“是,將軍的璟玉回來了!因為璟玉說過,會回來找您的!”
他說:“你,受苦了!”
璟玉說:“不苦,一想到還有將軍就不苦了!”
他問,“你是怎麼保住性命的?”
璟玉說,“臨刑前夕,牢裏有個將死之人,我化成他的樣子,被抬出扔在亂葬崗,有幸逃過一劫!”
他說,“從亂葬崗爬出來的人,死過一次,這是餘生!”
璟玉說,“是,將軍,這是餘生!”
他問,“徒步走過來,很累吧?”
璟玉說,“是,走的慢,所以來的遲,讓將軍等久了!”
他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璟玉說,“將軍,璟玉不想看到這張臉,這張臉不好看!”
他說,“好,換!我一直在等你,等着你回來給我換臉!”
璟玉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跪倒在他的膝蓋上泣不成聲。他伸手摸摸璟玉亂蓬蓬的頭髮,想起了他第一次見璟玉的時候,那還是一個孩子。
想着想着,淚眼婆娑。
從此,多了個守陵人,守陵人的腰間多了副面具。
兩個守陵人,一個常伴青燈坐,一個長帚掃落葉。粗茶淡飯,麻布粗衣,也過得安樂!
無論你榮辱,我都跟在你的身後,陪伴,是最好的償還!
三年後,王上跟軍師攜關寧世子前往沉沙關陵墓祭拜亡人。
守陵人匍匐跪在長廊上,王上屏退所有人,單獨與軍師攜子朝長廊走來。
王上說:“寧兒,去,扶起來!”
三歲的孩童,搖搖晃晃的跑過去,拉着他的胳膊,卻怎麼也拉不動。
“乾爹,我拉不動!”
賀真說,“你抱抱他,就能拉動了!”
孩童委身,伸出小手去抱跪在地上的人。
他的淚簌簌的滴在地上,青石地板上滿是豆大的淚水。
孩童用力,吃力的說:“起來,我抱你起來!”
抬起的那張臉,淚流滿面,稚嫩的小手拂去淚水,“你為什麼哭?不哭,我拿糖糖給你吃,乾爹說過,心裏苦,吃糖糖就不苦了!”
孩童跑回去,拉住賀真的衣袖,“乾爹,我的糖糖呢?”
賀真從衣袖裏取出幾顆糖來。
孩童的手太小,一隻手只能拿一顆,他用上雙手也只拿走兩顆。孩童拿着糖回到他的身邊,把一顆糖放在他的手上,剝開手裏的一顆,餵給他。
孩童笑着問,“甜嗎?”淚水肆意,使勁的點頭,“甜,那你不哭了好不好?”他狠狠的點頭。
孩童回身從賀真的手中拿出另外一顆糖,晃晃悠悠的跑向另一個跪在地上的人,伸手拉他,“糖糖,給你吃!”匍匐在地上的人,緩緩抬頭,接過孩童遞來的糖,亦是淚流滿面。
時間在這一刻凝固,闊別重逢,只剩沉默。
相顧無言,淚水卻不爭氣。
王上說,“起來吧,別跪着!”
璟玉扶着他起來,幾人一同進入陵墓,進行祭拜。陵墓內,一塵不染,燭火輝煌,那都是他的心意啊!
王上要回宮了,孩童掙脫他的手不走,王上問:“寧兒,怎麼呢?”
孩童說:“我想在這裏!”
驚呆了眾人,賀真不敢相信的問,“寧兒,你為什麼要留在這裏啊?”
孩童跑回去,用小手握住他枯瘦粗糙的手,“我想跟他在一起。”
賀真跟王上都怔住了,不可置信的望着三歲的孩子。
王上說:“那你可以帶他回宮啊!”
孩童高興的跳起來,“好啊好啊!”
他早以為自己沒了任何情緒,直到這個孩子出現在他的面前,原來他還是會心酸心塞心痛,他的心不是已經死了嗎?看來因為這個孩子又活了。
他蹲下,顫抖的手,不敢覆上孩子的臉頰,怕弄疼他。他嘴角顫抖,許久說不出一句話。
王上開口,“將軍,跟我回去吧!如今,三年期限已滿,你做的已經夠好了,不要再背負這麼多!”
他搖頭,“不夠好,我活一天,就守一天!”
王上說,“若是在天有靈,你如此,她會安心嗎?——跟我回去吧,孩兒也大了,你看他,他多想你在他身邊!”
賀真走過來,拉住孩童的另一隻小手,問孩子:“寧兒,你知道該喚他什麼嗎?”
孩童搖頭,“乾爹,是不是也喚他乾爹?”
賀真搖頭,王上說:“你喚他爹爹!你喚他試試!”
孩童問,“是不是我喚他爹爹,他就會跟我回宮啊?”
王上跟賀真都朝那張稚嫩的小臉點頭。
孩童滿臉嬌羞,奶聲奶氣的喚他:“爹爹......爹爹!”
長淚縱橫,他鼓起勇氣答,“誒!”
孩童伸出稚嫩的雙手,環上他的脖子,他也環抱那孩子,頭挨着頭,許久許久。
賀真跟王上一致地看着那顆大頭和小頭,然後又一致望向陵墓,長嘆一口氣。
璟玉在一旁早已是淚流滿面,一切都已經不同了,卻又好像沒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