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能解你之恨,死也可以
伴隨着沉睡的恨意重新蘇醒,今時早已不同往日,那些曾經的美好和羈絆,在這一刻是渺小的微乎其微,當然,這是對疏禾來說。
然而,在關暮遠的心裏,曾經還是曾經,只是曾經里發生的那些事無法磨滅。所以,他深深明白,這一刻,世界已經崩塌,他已經失去了所有。
千思萬緒都在風裏,兩人奔至沉沙關關口,方才停下。
怒意一點一點的的爬上她的雙眸,那神色似然後的火焰,灼烈逼人。縱使不得已兩人只能刀劍相向,但他還是不願傷害她分毫,他什麼都可以沒有,就是不能沒有她。
縱使她逼迫他生氣,不惜用謊言來想騙,他至始至終都信她!
他說:“丫頭,我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你不會那樣做的,我信你!如果跟我打一場,能解你心頭之恨,能使你放下這一切磨人的恩恩怨怨,能收回你的詛咒,我,跟你打!”
她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絲的笑意,那是什麼樣的笑容呢,他說不出來,只叫他看了心如刀絞。
他仰頭,望望天,早上還是艷陽天,此刻變得陰晴不定。他在心裏嘲笑自己——天意如此嗎?重新看着她,能多看一眼就看一眼吧!
風襲過,不拖泥帶水地撩起她的長發,凌亂而嫵媚,他的眼睛始終不捨得移開半刻。
清風撩發,劍氣襲人,這廣袤的沉沙關充滿了蕭瑟凄涼之意,跟這時節很不相符。
長劍如風飛出,一道閃亮的銀光劃破天際,直尋關暮遠的咽喉。關暮遠一個側身,躲過這道劍氣,反手出劍,劍還未到,她就感覺到劍破清風之勢。她一個激靈,後仰,貼身於馬背,劍劃過,她起身,兩人已錯開數米,背向而滯。同時回身,抬劍平齊胸膛,直刺前方那人的要害,退無可退,他尋時歪斜,兩人同時伸出勒韁繩的手,緊抓對方的肩膀。他的力氣佔優勢,將人整個舉起,就在那瞬間,她雙臂一振,掙脫束縛,衝天飛起,人劍合一,劍氣肆虐,在地上劃開一道裂縫,塵土飛揚,昏黃了小半個天空。賀真跟璟玉在後面追過來,被這飛起的塵揚包裹,呼吸僵滯。
“叮”的一聲,他橫劍接住她的劍尖,劍勢過於威猛,她的劍彎曲着在他的劍身上划走,隨即劃出一道銀花。他感覺頭頂的人快劃出他的劍身,擔心她滑落,運力在劍柄上,往上一拋,她本已失去平衡,藉助他的外力在半空翻轉,穩穩的落於他的劍柄上,趁着這個空檔,她閃出腕中的劍光,霹靂疾飛,劍隨腕轉,一道寒光直接划向他的左手胳膊。
剛剛從塵煙中探出身來的璟玉和關暮遠,眼睜睜的看着半空的人,一劍刺進關暮遠的左手胳膊,而關暮遠全身心的精力都用在舉過頭頂的劍上,生怕劍上的人一個不穩就失去平衡。兩人震驚又擔憂,慢慢的靠過去。
劍插進他的胳膊,他像感覺不到疼痛一樣,望着劍刺進去的地方,嘴角露出一抹笑。
是的,他是笑的,是解脫的那種笑,他心道:“只要能使你不恨,別說一劍,千刀萬剮都可!”
當手中的劍真的刺進他的手臂的時候,她的心是疼的,所有的仇恨在這一瞬間如流水一般停止。鮮血浸染了他的手臂,他的白色衣襟被殷染成緋紅的,她開始慌了,手開始顫抖,手中的劍柄不知是握着好還是放開好,她不敢相信自己殺了自己最愛的人。
她不敢想,不敢看,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她原本以為自己只剩下仇恨的!
在慌亂之際,她漸漸的失去平衡,在她險些栽倒之際,關暮遠鬆開手中的劍,手指婉轉用力,將脫手的劍彈飛出去,然後不顧左手的傷口,將失控跌落的她單手接住。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這一時的失神,整個人就跌入他的懷裏。還是那麼熟悉的味道,還是那麼溫厚的胸膛,但是她沒有伸出手去擁抱他的勇氣。
愛的人近在遲尺,卻沒有了一個擁抱的勇氣!
長劍還扎在他的左手上,剛剛用力,劍又刺進去幾分,他咬着牙,忍住這份疼痛。他輕微的皺眉,全被她看在眼底,她試着伸手去查看他的傷口,此時璟玉跟賀真也趕到了,她趕忙縮回手,從他的懷裏掙脫開,飛身回到自己的馬上。
璟玉趕緊查看關暮遠的傷口,心疼的喊了聲“將軍”,關暮遠一邊從胳膊上拔劍,一邊對璟玉說:“沒事!”
她剛剛慌亂之際,忘記收回自己的劍,她看着他自己拔劍,他一用力,劍順勢而出,一股刺眼的鮮血隨着劍尖飛灑而出。血濺得很高,灑的很遠,落在地上,瞬間被塵土吸盡,只剩下一點不一樣顏色的塵埃。
她看着地上那一點不同顏色的塵埃,看得出了神。她再回身望望,那戰場早已烏煙瘴氣,她問自己,“這是你想要的嗎?”沒有回答,有的只是無盡的傷痛,這一刻,她想,也許自己又做錯了。
望望頭頂的那片天,烏雲翻滾,大雨將至,她想,但願大雨過後又是一片藍天。
關暮遠將劍拔出,沒有扔,他自己的劍早已飛出數米遠,斜斜的插在地上。他想自己可以沒有劍,但是她不能沒有,哪怕她是用來砍自己,他也願意將劍歸還她。
他把劍放在乾淨的衣衫上摩擦,擦拭掉血跡,對着她喊“接住”,扔回給她。她淚眼朦朧的接住劍,那一刻,身體開始撕裂,往事一幕幕回放,他們的曾經,皆成過往,所有的仇恨在劍刺進他身體的時候,已經潰散。
但是,她還是沒有勇氣重新回到他的身邊。她覺得,他們已經沒有未來了,她使他失去的和他使自己失去的都是那麼多,失去的回不來,即使他們努力忘掉所有,也不可能回到什麼都沒發生的時候。
她用力甩出手中的長劍,劍身直直的插入關口處的城牆。她回望他一眼,朝他飛身過來,她以拈花之勢拔走他頭上的發簪;腳尖在他肩上輕落,隨即而上,在半空飛騰,腳尖借那把插進牆裏的劍,順勢飛躍上城牆。
三千青絲在風裏凌亂,最後在他肩頭垂落,哀傷的,心碎的。其實,垂下的又何止是青絲呢?
他一把抹開遮擋眼眸的亂髮,他急切又惶恐地望着她。
她落立於城牆上,側身,看看左邊的大原疆土,又看看右邊的北宛故土,故土上的兩國將士還在不休的打。她真的不想再看到戰爭了,無論是哪國的將士,她都不想看到他們喪命。
她用盡她所有的力氣,嘶聲竭力的吼,“停下!”但是沒人聽得見她的聲音,這一刻,她好無力。
賀真看見她飛上城牆,一種不好的預感襲來,她如此嘶聲竭力的喊,他很不安,顧不得太多,他立即向瞭望台上的士兵作出停戰的手勢。
鳴金收兵,所有的將士都收住手中的武器,朝這邊望。看見自己的將軍受傷了,陳同率領眾將士朝關暮遠圍過來。赤連破也率軍涌過來,看見城牆上的人似瘋似魔般狂吼,他知道,那真的的前朝公主。
疏禾在城牆上嘶聲竭力的怒吼,似瘋似魔,一聲聲“停下,不要再打了”回蕩在沉沙關的每個角落。
關暮遠現在的情況很不樂觀,但是他顧不得自己的傷,跟着飛身,藉助那把劍運力,飛上城牆,不敢靠近她,用那種哀求她的眼睛看她。
她發現他跟過來了,情緒更加失控,對他吼“你為什麼要上來?不要過來,離我遠點,不要過來!”
關暮遠立在原地不敢走動,左手胳膊上的血液一直在順着往下流,他的腳邊很快就染紅了巴掌大塊土地。疼痛使他一直很清醒,左手手臂感覺早已不是他自己的了,這些他都不在乎,他在乎的害怕的只是她會傷害她自己。
黑雲翻滾,狂風翻卷,攜起他們的髮絲翻飛。她的內心也如這狂亂的風一樣席捲,她好像又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她問他,“告訴我,我是誰啊,是疏禾還是賀迪?”
關暮遠怔在原地,所有的答案都化為三個字,“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