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0章
江淮安想讓謝東想起當初的熱血與抱負。
謝東坐在椅子上，神色淡淡。
江淮安的感情，他心裏很清楚。
他想起了當初，他們四個人，不怕天，不怕地，連死都不怕，發誓一定要干出一番大事。
他們甚至野心勃勃的想要建國，稱帝，坐擁天下。
那條路，他們一路披荊斬棘，歷經重重困難，死的都不知道死了幾次……
他現在回頭卻是並沒有那麼深的執念了。
其實他心裏很清楚，在當初，僅帝位只有一步之遙的時候，如果他有足夠的野心，現在可能稱帝好多年了。
可是他沒有這麼做。
當初為何沒有這麼做，他心裏都一清二楚。
那個時候，他對李殊念愛而不得，卻又清醒的知道，如果不是李殊念一次次奮不顧身的救他，也沒有他謝東。
李殊念覺得他不合適，他便妥協了。
那時候情深不悔，覺得這是為了李殊念放棄了帝位。
沒有人知道，是他自己感動了自己。
現在他回過頭去想這些事，忽然有一些釋然了。
曾經如何都不重要。
路走過就是值得，不是一定要刻下什麼。
“淮安，你和我一起長大，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麼嗎？”謝東忽而問江淮安。
“我知道曾經的大人，最想要是功成名就，權勢，地位……”江淮安想起了當初，他們四個人，為了這些，是如何熱血拚命的。
“是啊，我當初那麼渴望得到這些，為了得到這些，我不惜殺兄，殺祖父……最後我娘也是因為我自盡。”謝東淡淡的出聲。
雖然他的兄長不是他親手殺死。
可當初他外出的時候，他的確是知道有危險，卻是冷眼旁觀沒有提醒過他一次。
“大人……”江淮安不忍聽到謝東這麼談論自己。
“我為了得到這些，無惡不作。”謝東淡淡的聲音繼續開口：“淮安，你知道我為什麼這麼渴望功成名就嗎？”
江淮安看着謝東，一時沒有出聲。
還小的時候，跟着謝東一起，謝東說什麼就是什麼。
因為是男兒，心中都有抱負，不是英雄，就是主宰一切的神。
而他們想做的就是主宰一切的神。
“因為小時候，家裏無時無刻都在告訴我，我的大哥八字好，將來是個有前途的人，有的大哥學習好，以後一定能力出眾，我的大哥長得周正，一看是福相，註定不凡，能代領家族更上一層……”
“還記得小時候，因為頑皮，我撕毀了大哥的功課本，給祖父掉在樹下打，他脫光了褲子，眾目睽睽下，揚言要給我一次狠狠的教訓。”
“我是記仇的人，沒有辦法忘記的就是這種事。”
“這些事積累太多了，也成了恨，在心裏生了根。”
“我在心裏發誓，今後我一定會比大哥更有出息，讓那些羞辱過我的人，漠視我的人後悔。”
謝東從來不願意談起這些事。
在他心底，這些事是傷疤，他可以不痛不癢，卻是從來不會去觸碰。
他寧願所有人看見他冷血，他風光，他自私自利的一面，也不要別人同情憐憫的眼神。
“其實我最恨的是我娘。”謝東忽而道。
“我與大哥皆是她所生，可她從未看見我，仿若我的存在，也不過是一個意外。”
“那個時候，我恨她，又渴望她能看見我，我做了不少事情，好的也有，壞的也有，可她從來都不是在乎的樣子，連抱都甚少抱我。”
“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的出生竟有隱情……”
“後來我才從奶娘的嘴裏知道，並非有隱情，只不過是她覺得，我從小不討喜，又愛生事令她反感不願意親近。”
都說天底下的父母的都一樣，無論子女犯了什麼錯事，都會包容一切。
而他謝東是例外，他連在什麼時候讓他父母反感都不知道，已經被拋棄。
“其實沒有人知道，我在很小的時候，就很怕孤獨，想要有一個人陪着。”
“那個人不是丫鬟，不是侍衛……而是讓我在乎那個人。”
“後來，這種感覺逐漸淡了之後，我以為我已經不怕孤獨了，或者說，我已經不再孤獨了。”
不奢求！
“直到……我第一次對女人動了心思，那種感覺，如此的痛苦……因為愛而不得，因為絕無可能，註定孤獨一生。”
渴望溫暖，卻是一輩子不可能，那種絕望，每一次深夜都要把他吞噬。
他心底清楚的知道，他是一個心理不健全的人。
在他兒時被拋棄已經種下了種子。
謝東說了很多，攤開的掌心，眼淚從指縫滴落，他已經淚流滿面。
“淮安，你知道伊伊的出現，治癒了誰嗎？”
“是我啊！”
“當初我抱着她，心底那個洞好像被填滿了。”
“後來，我發現，我似乎不再痛苦了，因為當初的愛而不得，已經淡去，已經釋然。”
他釋然了，或者說，時間讓他從絕望走出來，而陪着的人，是燕伊伊。
“直到現在，我才知道自己如此的平凡，平凡的不過是想像正常人一樣。”
“我已經不想要什麼權勢，我要的是有一個人，知我冷暖，與我一起日出日落，連夜晚的燈火都能一起商量要不要吹滅……”
“淮安，你有太多妻妾了，你不知道我的感受，我要的從來不多，只是一個人。”
他要的從來不多，只是一個，若是得不到，他便誰都不要。
以前是，現在也是。
很幸運，現在他得到了。
江淮安看着謝東，竟覺得滿嘴的苦澀。
他不知道謝東心裏這麼痛苦。
這麼多年來，他寧願孤身一人，也沒有找女人的想法，他們都覺得謝東心裏有病，卻是不敢說。
現在看來，的確是心病。
心裏的黑洞太久沒有痊癒，就會越來越大，最後把自己吞噬。
謝東正是如此，他小時候渴望的，後來還是渴望，並且執念到了瘋魔的地步。
如果不是燕伊伊的出現，江淮安甚至不知道謝東會變成什麼模樣。
可能這輩子都這麼孤獨下去。
也有可能承受不住痛苦，最後走上自我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