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恨晚（七）

“愣在那裏幹什麼？幫我煮些熱水，可以嗎？”她虛弱的看着他，嘴邊依舊是淡淡的笑意，她沒有低頭看自己羅裙下的紅色稠密，但是看着他驚恐的神色，她知道，很嚴重。

她不會痛，所以不知道他的駭意究竟有多濃烈才會使他的一張臉慘白如紙，渾身僵硬如木石，她目光怔怔的看着他頹然欲跌倒的步伐，看着他整個人彷彿被抽掉力氣般直直跌跪在自己面前。

她望進他哀痛閃爍着光亮的黑眸，心，再也不能平靜下來了。

“為什麼！笑兒！為什麼要這樣做！”猛然，她的手臂被幽尊狠狠掐住，她看着他憤怒的臉容，看着他青筋暴露的手臂，看着他凌亂的烏絲，看着他不像她認識的他，滿足的笑了，蒼白的臉蛋逐漸柔和下來，原來他也會因為自己而發狂？可惜一切都太遲，太不應該了！

“笑兒，那是我們的、孩子……”他失聲哽噎，不敢相信她是怎樣給自己下的手，難道說她的心真的是麻木了？連自己的孩子都可以這樣活生生給殺掉？那是一條生命，她怎麼可以這樣就打掉，她怎麼可以！

他在責怪她嗎？秦笑伸手撫摸着他濕潤的臉龐，一向愛乾淨的他居然長出了些許的鬍渣，這是她第二次看他落淚，那溫柔的淚珠落到她手裏卻是冰冷的，可依舊輕輕顫動着她的心。

“如果孩子生下來了，你還怎麼和她長相思守？如果孩子生下來了，你能確保他健康嗎？”為他，為孩子，她都沒理由生下來不是嗎？她身上流淌着劇毒的血液，一個脆弱的孩子，能抵抗的了嗎？即使他頑強的出世，但誰來給他一個溫暖的家？

“我……”幽尊頹然的低垂下頭，臉色蒼茫如雲霧，心中的憂慮被人一針見血戳破，他不該怪她的，沒有一個女人願意打掉自己的孩子，他無法想像她究竟有多痛苦才會自己動手，連告訴他一聲都不願……

“對不起，笑兒。都是我的錯。”他目光悲慟的看着她下半身不斷流出的血液，看着她虛浮如空的臉色，伸出手緊緊把她抱在懷裏，即使她感受不到溫度，但他還是想用自己的溫暖來暖和她，他無法放下她，卻無法不放下！

手心的寒冷如千丈雪山的萬年寒霜，冷冷的刺骨滲入他流淌的血液，苦澀的淚意滲入哽噎的胸腔，他用盡全身力氣的緊抱她，消瘦的身子讓他有種錯覺，彷彿她下一刻就會消失一般。恍然間他只感受到一雙纖細如竹的手臂輕拍着他，力道輕柔卻深深地刻在他心頭上。

“笑兒，你恨我吧，你恨我吧！”他抬頭看着她迷茫的黑眸，沒有勇氣望進去，他怕，他怕在她的眼裏看不到他的身影！他絕望的閉上雙眼，感受着她長穩的氣息，低頭哀痛的吻住她蒼白的唇瓣。

溫柔的碰觸，濃烈的情緒，秦笑無助的承受着他瘋狂的纏吻，雙手無力的揪着他胸前的衣襟，恨他？她也想，可是她忘記了恨一個人是該怎麼恨的，那種感覺，她想不起來了……

“笑兒，我不會乞求你的原諒，這一輩子我無法承諾你任何事情，是我對不起你。”幽尊輕擁着她僵硬的身子，從懷裏拿出一顆藥丸放進她的嘴裏，“笑兒，吃了這個對你的身子好。”她難道不知道打掉孩子對她的身體會有多傷嗎！

秦笑偎依在他懷裏，輕輕咬着那無味的藥丸，心中雖然沒能感到什麼，可是總覺得有萬分思緒縈繞在腦海里，如高山煙霧般，蒙蒙的遮了她的心，撥開一重又是一重，盡頭，永遠都是一片飄然。

幽尊神色悲涼的看着她顫顫的睫毛，雙臂再也捨不得鬆開她，他怕他再也沒有機會這樣抱着她了，他也沒有資格。

“公子……”突然一聲細小忐忑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小春？”他手臂一緊，眉宇兀然一皺，眼底深沉如幽潭，秦笑仰起眼角，望進他漆黑翻滾着巨浪的眼底，心，彷彿被吸進去了一般。

小春在門外猶豫了一下，她不想打擾笑兒姐姐和公子在一起，但是……最終還是殘忍的說出來了，“公子，柔兒姑娘醒了。”

一句話如從高聳山頂翻滾而來的濃層雲霧，夾着生勁的狂風肆虐，帶來洶湧的磅礴大雨，把大地的樹榦剝落乾淨，徒留裏面最真切的樣貌，也如同幽尊內心一點點瓦落的偽裝，他無聲的慘笑，殘酷的現實終是要來臨的，是喜，也是悲，自古兩事不能得全，他要負的，是她，是眼前的這樣女子。

她醒了？聽到這消息，她感受到她的內心有一瞬間的跳動，為何？可是他不該留在這裏的。

秦笑輕輕推開他的身體，聲音依舊如冷風，帶着寒人的氣息，“她醒了，你去看她吧，我想，她最希望看到的第一個人會是你。”

“笑兒，我……”他從來不是優柔寡斷的人，為何，此刻他的心會如此的難受，身前身後都如同一道萬丈深淵，如果他轉身離去，她和他之間永遠就只能如這看似相近，實則永遠無法靠近的深淵。

“放心，小春會照顧我的。救醒她，不是你一直希望的嗎？”秦笑面帶淺笑的看着他頹然離去的背影，高大身影逐漸變成一個點，消失在她的眼底，不知為何，她臉上的笑意再也掛不住了，她低頭慘笑一聲，能配得上他的人，永遠都不會是她。

她撐起無力的身體，步伐堅定的一步步走出大門，屋外一片天昏地暗，風也瑟瑟，雨也瑟瑟，黑眸含笑的看着落進她眼底的淚水，視線模糊一片，她是時候該下山了。

藍宇凡，等着我，我終究會回去向你索命的！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