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繁華蓋頂霜滿行 第七十九章 冰雪寒涼薑湯辣

第一卷:繁華蓋頂霜滿行 第七十九章 冰雪寒涼薑湯辣

房門關上,一片漆黑,方茴重現點燃了油燈,火苗依舊不大,屋子裏仍是昏暗的,人坐在桌子前,影子拉長了投在牆壁上,影影綽綽,有些詭異。

此時,明筠才看見躺在地上的白桃。白桃還是躺着的,靜靜的,胸口一呼一吸,像是睡著了。

明筠問道:“她會醒過來么?”

“醒了的話,在看到您之前,我會讓她再暈一次。說吧,貴女,你來找我做什麼?”方茴坐在桌前,看着明筠問道。她手裏仍握着那瓶葯,彷彿想要它冰冷的白瓷外殼給焐熱。

明筠看過去,眸子緊緊盯着方茴。

這幾個月來,她隱隱覺着很不安,她不知道這種感覺是怎麼來的,但是確確實實有些細微的事情讓她覺着莫名的不安。白姑姑臨死前說的那句話最初她沒在意,可後來再仔細想,想多了便再難入睡。阿喜在收拾白姑姑遺物時,發現了一些讓她在意的東西。白姑姑的箱子底下藏了三支信筒還有一條青玉環墜子。那三支信筒里有書信,那些書信全在寫某個人的近況。信上的字跡歪歪扭扭,似乎是用左手寫的。那條墜子亦十分特殊,環形的青玉墜子上滿是裂痕,明顯已經被摔破了,後來用漿糊硬黏在一起的。

明筠將白姑姑藏起來的信仔仔細細的看了,裏面頻繁出現一個叫阿戈的人。她回想起在三泉邑最後那一晚,有人夜裏遞了一個竹筒在窗邊。她仔細比對了兩封信后,心下狂跳,這兩封信明顯便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即使是左手,可有些細微處還是能看出端倪。

她順着白姑姑留下的線索暗中悄悄的查,當一個一個消息連起來后,她決定深夜裏走一趟。她既這麼想着,就這麼做了,縱然她知道自己有些衝動。

明筠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竹簡,直接問道:“這個,認識么?”

方茴愣了一愣,而後笑道:“這是什麼?”

明筠亦笑了笑,又拿出一物,道:“那這個呢?認識么?”她說完,目光緊緊盯向方茴。方茴在看到明筠手中之物后,面上帶起幾分壓不住的顫抖。躺在明筠手心之物的是一枚滿是裂縫的青玉環。

“可別說不認識。若是不認識,你脖子上掛着的又是什麼呢?”明筠道。

方茴不語。

“我既然來了,必定是有所發現,不然我何必大半夜冒着寒冷來此見你呢。”明筠道。

“那又如何呢?”方茴低低的笑了起來,道:“貴女,你說那又能如何呢?你既然查了我,就該知道我圖些什麼。若非為了他,我又何必賣命做事。呵,事既然已做了,我就要繼續為主子賣命,直到死為止。你想問什麼我心裏清楚,貴女您也不必張口了,問了也無用,我是不會說的。因為他的命從不握着你手裏。”

明筠抬起眸子,定定的看向方茴,沉聲問:“那既如此,你在三泉邑夜裏的那一出,又是圖的什麼呢?”

方茴頓了頓,而後說道:“那是我還你一個情罷了。”隨後她來到明筠的身前蹲了下來,仰着頭看着明筠道:“一飯之恩,他不能報,我替他報。貴女,你且聽我的吧,萬事莫管,您只有一個人,可對面是兩個陣營。你無論選擇哪一邊最後結果都一樣,沒用的。”她指了指明筠的心口處,道:“您這樣的出身,只管享受錦衣玉食就好,何必要像凡人一樣長顆心呢?這個世道,心,最最無用,早早拋了最好。”

明筠怔怔的聽着,怔怔的答道:“可它就長在身體裏頭了,我又能如何啊?”

“那就讓它不要動。有些事已經不能阻止,沒用的。有些事,您摻和不來的,卷進去了不會有好下場的。我也不能再多說些什麼了,夜深了,您還是早些回去就寢吧。回去的路上躲着點兒,千萬別讓人知道今晚您來過這裏。”方茴低聲的道。

明筠抓住了方茴的手,緊緊的捏着,道:“這是我的家事,是我的父母親人,我為何不可以知道?”

“家?”方茴聞言垂着頭笑了起來,似乎聽到了笑話一般。她笑了幾聲后停了下來,對明筠道:“您哪裏有家啊。呵,我的話就盡於此了,今晚我就當沒人來過。”

夜色黑沉,凜風瑟瑟。待明筠暗暗地回到暖閣時,阿喜還緊緊的矇著頭把自己全部包在一起。

明筠推了推她,裏面的人似乎瞬間屏住了呼吸,動也不敢動,隔着被子都能看得見裏面的僵硬。

“是我。”明筠道。

阿喜聽見是明筠,這才刷的一下把頭露出來,飛快的爬下了床,跪在地上,抱住明筠的腿,哭了起來,道:“主子,求您下次別這樣了,奴婢躺在這裏,魂兒都被嚇掉了一百次,外面只要有個響兒,我就怕的不得了,您就可憐可憐奴婢吧。”

“好了,我知道了,這是賞你的,現在你安心去睡吧。”明筠說著,往阿喜手心兒里放了兩顆銀錁子。

阿喜的嘴巴長得老大,金燦燦、沉甸甸,這可是金錁子啊,她激動的連忙扣起頭來,這個時候再回想先前那段時光的煎熬也覺着沒什麼了,甚至覺着她還可以撐得更久一點。

“行了,別磕了,我要睡了。”明筠脫掉那身奴婢的外衣。阿喜乖覺的連忙拿出了一套新的寢衣,粉紅色的,上面綉着桃花朵朵,又麻利的換了新的床單枕頭和被套,是水紅色的。

做完這些,阿喜漲紅着臉與明筠小聲問道:“奴婢、奴婢內急,可否去解手?”

明筠白了阿喜一眼,讓她去,自己蓋上被子躺了下去。這一夜,自然無眠。她翻翻轉轉,直到次日太陽升起,她伴着朝陽睜開了雙目。

晌午時分,母親那邊遣了人告知今夜妙園有客來,讓她準備着。

“客?什麼客?”明筠皺着眉頭問。

婢子道:“是族中的幾位夫人、貴女們。”

明筠蹙着眉應了,心裏不免愈發疑惑。她在屋裏抱着兔子轉了一圈又一圈。

“主子,您別轉了,再轉雪團兒都要跟着暈了。”阿薇道。雪團兒便是那兔子,它白糯糯的,就像個絨球,於是明筠就乾脆給它賜了這個名兒。

雪團兒是明筠頗上心的愛寵,在暖閣里,它享受着超凡的待遇。從一隻在樹林裏擔驚受怕的野兔子,搖身一變,成了脖子上掛着小金鎖的高貴兔子。洗澡、梳毛、飲水、餵食,這些活兒都安排了一個專門的奴兒去做,每日明筠起來之後,這雪團兒就已經被打理的白凈凈的,乖巧的在籠中吃着青草。

“主子,夫人那邊傳話來說,有倆個小貴女到時候要主子您來招待一下。那咱們需要佈置一下么?”阿薇詢問着明筠的意思。

“按往常一般照例來即可。”明筠道。此時雪團兒在明筠的懷裏呆不住了,明筠便將它放在地上,讓它隨意的跑動一下,也不管它,而就在她與阿薇說話的當口,雪團兒從半開的門縫裏鑽里出去。

這暖閣有兩個門,外門通着外面的賞雪長廊,另有一個內門,通向裏屋的內走廊。雪團兒就從內門的縫隙里跑了出去。

這幾日,范吉射一直想找個機會與范妙姝聊聊,這宴席的請柬還真是瞌睡遇枕頭,來的巧啊。范吉射披上貂裘,提前往妙園裏去了。

妙園裏下人們正忙着準備晚宴,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活要做,可忙碌並不忙亂,宴客廳里有羅盈,暖閣那邊有阿薇,一應事宜在兩人的安排下都井井有條。有着得力之人,主子們自然就躲閑了。范妙姝此時正在房裏用花瓣水泡手,那水上浮着一層素馨油,芳香濃郁。范妙姝聽下人范吉射已經到了院門口之時,不由得冷冷笑了一聲道:“他倒是來得快。”但來者是客,今日又是她發帖子宴請,她作為院子的主人,雖不甚樂意,卻還是擦了手出門迎接去了。

白絨絨的兔子小小一隻,縮在門邊兒上,沒人注意到它,蹭蹭蹭,它順着門縫兒跑到了主屋裏去。

“雪團兒?雪團兒呢?”明筠在房裏轉了一圈,突然發現雪團兒不見了,便喃喃的開始四處的找。她房裏的下人們大多都在忙活着,明筠左右無事便自己尋去了。

雪團兒膽子小,總是喜歡往一些犄角旮旯的地方躲,明筠在自己房裏翻了一圈,連床底下都看了,還是沒找到。這時,明筠看內門是半開着的。內走廊里鋪着羊毛地毯,走起來軟軟的,明筠在地毯上發現幾根粘在地毯上的雪白兔毛,她捏了起來,仔細瞅了瞅,果然是兔毛。

屋子內有幾個小婢子,但人都在大屏風間忙活,她們靜悄悄的做着活兒。因着是風雪日,室內陰沉沉的,地龍燒的旺,屋裏暖極了,蓮花香薰大鼎上的立鶴,口中噴着白霧狀的香煙,旖旎的繞在屋子裏的每個角落。

明筠鞋底綿軟,走起來沒什麼聲響,她悄默無聲的進了屋子,沒有驚動任何人。她的目光在角落裏搜尋着,帘子底、花盆旁、柜子側,她都看了一邊,最後,她趴在地毯上,掀開垂下的紅稠被單和金色流蘇穗兒,果然,在床底下看見了縮在最最角落裏的小白團兒。

“今日的雪這般大,也就你來這麼早。”屋外傳來母親與三舅父說話的聲音。

有些想法只在一瞬間,眨眼間,明筠縮進了床底。

“正因為雪大,所以更要早些來,趁着還沒有賓客,與姐姐一同賞賞雪、說說話。”范吉射將粘了雪的黑貂裘脫給下人,露出了一身赤金色的華服。他身材高大又常年習武,因此體型健碩精壯,腰上繫着獸紋青玉環佩,金冠束髮,眸光深邃,一派威勢赫赫,讓人生畏。

“姐姐,有時事咱們該談談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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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歌雪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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