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繁華蓋頂霜滿行 第七十二章 久盼終歸心苦澀

第一卷:繁華蓋頂霜滿行 第七十二章 久盼終歸心苦澀

冬雪漫漫,隨着飄飛的雪花,一匹快馬入了王城。快馬在范邸府門前停下,帶來了一個大消息:范氏嫡長君的車隊已經到達澤掌地界,明日傍晚便可歸家。

范氏嫡長君范吉輝因公事在齊、魯兩國遊歷近兩年時間。雖說這幾個月陸陸續續的傳回多封書信告知將會歸家,可是路途遙遠,每次信上提到的地方都離王都遠的很。這一回車隊終於入了王畿附近,這才讓眾人覺着嫡長君真的要回來了。

大夫人文芮聽到消息后,立刻站了起來,欣喜的道:“謝天謝地,終於要回來了。”她的臉上揚起了笑容,兀自開心了一會兒后,她便開始急吼吼的吩咐了起來。

“快,把之前讓你們準備的東西都佈置起來,明晨之前一定要佈置妥帖。”

“去,把我給銘兒準備的那套新衣服再熨燙一遍,再給他送過去。”

夫君明日便可歸家,文芮心中當真歡喜。這兩年夫君一直在外面,她心裏也是懸着的,一時半刻都不安穩。現下好了,夫君明日便可平安歸家,那塊懸在心頭的石頭可算是落地了。

范吉輝即將要歸家的消息很快就在府裏頭傳開了。范吉輝乃是嫡長,嫡長歸家是件大事,不同的人聽了自然有不同的反應,與嫡長同一派系的人聽了自然歡喜,而身處不同陣營的聽了自然也心情微妙。

范吉輝歸家的時候,范邸莊重的開了厚重氣派的朱漆大門。除了身份低微的庶出,該出來的人都出來了。尤其是大夫人,早早的就帶着范銘在門外等着丈夫歸家的車架。

大夫人今日打扮的格外隆重,平日她不甚喜愛戴的滿頭首飾,今日卻戴了一整套的赤金紅寶,仔細的化了時下王都最風行的妝容,梅花鈿、遠山眉和小巧的胭脂唇。范銘也被她好好拾掇了一番,人靠衣裝,往日裏大大咧咧的小胖子此時真有了幾分大宗嫡長孫的氣魄來。黑髮束髻,插墨玉虎頭簪,一身深湖藍色的寬袖直裾,綉着祥雲瑞獸紋,銀白色的護領和袖邊兒,環着青玉腰帶與虎紋環佩,白底黑面的鞋子上綉着金線,極為氣派。

范妙姝是最後一個來的,披裹着厚厚的白狐裘,手裏捧着個包着鹿皮套子的精巧手裏,走的不急不慢,悠然而又高傲。

范銘一眼就看見跟在大姑母身後的明筠。今日的筠妹比往日都要好看,不再是胡服短靴一副颯爽利落模樣,而是穿了更為婉約華美的曲裾。那是一身紫蘭色的大袖曲裾,領邊是珠白色的,衣服上遍綉了大朵大朵的白玉蘭的圖案,華麗而雅緻,明秀且端莊。

今日的阿筠着實好看,范銘不由自主的盯了明筠看了好一會兒,嘴角忍不住咧起笑來。大夫人瞧見了范銘的表情,清了清嗓子,不着痕迹的往後退了一小步,正好遮住范銘的視線。

大夫人先是看了范銘一眼,而後微微偏頭朝着范妙姝笑了笑,道:“阿姝,這筠兒真是出落得越來越好看了,已經是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范妙姝聽了只是淡淡的笑了笑,道:“那是自然。”

“我越端詳越覺着阿筠好看,這麼一副美人坯子,不論是像你還是像妹夫,都是極靈秀的人。”大夫人只端量着明筠的臉蛋兒,笑吟吟的道。

提起公子成毅,范妙姝不甚愉悅的冷冷的扯了下嘴角,往前走了一步,擋住了大夫人的視線,冷淡淡的側過身,不再說話。

大夫人在心裏默默哼了一聲,暗暗地翻了個白眼,摸摸頭上的髮飾。這些金子在冷風下,涼的和冰一樣,還有些硌手。她從來就看不慣范妙姝那目中無人的模樣,好像無論是誰都低她一等的樣子。不過,恐怕將來這范氏之主身上流着一半她口中所謂蠻人的血。由此,她更覺着范銘那裏,還得繼續加強管教,萬不能有半刻放鬆。

范銘看着母親的眼神,突然打了個寒戰,沒由來的感到了一陣緊張。

眾人在門口等着,冬日的寒風很是冷肅,沒一會兒,大家都凍得臉頰發紅,可是時辰一刻一刻的過去了,天光緊緊暗了下去,范吉輝的車隊卻遲遲不出現。時間越來越久,有人開始低聲議論。

文芮面上絲毫不顯露,只含笑靜靜等待着,可雙手在袖子下卻是緊緊的握在一起,時間越久,她的心就越慌。她偏頭時不經意看到了站在一側含笑而站的范吉射,心裏不由打了個突突。

大夫人心裏正亂着,忽的,耳邊傳來“噠噠”的馬蹄聲。馬蹄聲一下一下的砸在她的心頭,她既緊張又盼望。她不由得伸長脖子去看,滿心的焦急,指節直捏的發白。

這時只見在長街的街角,一輛刻着族徽的青篷馬車轉了出來,那正是范吉輝的馬車,看起來古樸又大氣。馬車在門前停好,范吉輝一把掀開車簾,跳下車,爽朗的大笑起來道:“哎呀呀,這一路顛簸,如今可算是回家了。”范氏兄弟幾個身量都高,但是范吉輝卻更加挺拔,站的直坐的正,眸光清明,聲音洪亮,臉上總是帶着坦率爽朗的笑。他頭戴青玉冠,下頜蓄着短須,身穿青紫色大袖直裾,一身的風塵僕僕。

大夫人看到了夫君從車上下來,重重的喘回一口氣,心這才放了下來。此刻她也顧不了那許多了,忙急急的走上前去,高喊一聲“夫君!”。

這一聲“夫君”,帶着哭聲,委實道盡了思念與擔憂。

“父親!”范銘亦跟在母親身後一溜跑了過去。

“阿芮。”范吉輝也這大半年來也頗想念妻兒,緊緊的握住了文芮的手,朝她會意的笑了笑。

“夫君,你這大半年未歸家,銘兒都長高了許多。”大夫人拉過范銘比量給范吉輝看。

范吉輝上下打量了幾眼,滿意的點了點頭,道:“是長高了不少。”說著,重重的往范銘肩頭上一拍道:“好小子,這半年竟長了這麼多,不知你功課是不是和個頭兒一樣有長進,我一會兒先去你祖父哪裏,回來后,你去我書房,我來考考你。”

這個發展對范銘來說無疑是晴空霹靂,他瞬間蔫兒成了霜打的茄子,愁眉苦臉,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應付父親的“拷問”。

范吉輝攜着妻兒來到府門前,范吉射率先帶着幾個兄弟迎了上來,面帶喜色,施禮道:“弟,恭迎大哥歸家。”

范吉輝回了一禮,呵然一笑,道:“三弟,你我兄弟許久不見啊。”他重重的咬了“許久”二字上,彷彿意有所指。

“是啊,確實許久未見,弟對兄長思念的緊,無時不刻的都在為兄長擔憂,幸好兄長平安歸來,真是上蒼保佑。”

“確實上蒼保佑啊。今日路上遇見了幾隻野狗,野狗瘋狂,險些耽誤了我歸家的時辰,幸好野狗再瘋,也只是野狗罷了,殺了便好。”范吉輝笑道。說完,他笑着邁上台階。

台階之上,范妙姝朝范吉輝施了一禮。

范吉輝去魯國前的那一年,因為有公事未能和范妙姝見上,算上遊歷的這兩年,竟是近四年未見了。此時見了也是高興的很,對着明顯長大了許多的明筠也是眉開眼笑的,道:“這孩子越長和你越像,看這眼睛,這鼻子,都像你。”

范妙姝見了范吉輝面色倒是緩和了許多,臉上掛起了笑意,不再如之前那般冷冰冰。她淺笑着道:“我的女兒,自然是像我。”

“像你好,像你漂亮。”范吉輝道。

范妙姝亦笑了,對明筠道:“還不快給大舅父行禮。”她

“明筠見過大舅父。”明筠含笑大大方方的行了一個禮,聲音清亮。

范吉輝看着明筠便想起妹妹年輕時的模樣,瞧着喜歡,便道:“小筠兒不必多禮。”

范妙姝道:“你上次見時她大概十一,個子還沒長起來,如今你瞧瞧,是不是長高了許多?

“確實啊,我上次見,她個頭還到這兒。”范吉輝朗朗的笑着,在腹部的位置比了比。“嗯,如今不僅長高了,還漂亮了。”范吉輝拍了拍明筠的頂發,笑道。

明筠微垂着頭,只是笑,沒有說話。

范吉輝從遠方歸家,最先必去拜見父親,范吉射與他一同往范鞅的正堂去了。在正堂拜見過老父之後,范吉輝便匆匆的趕去二房探望。他們去的時候,是范吉佑的長子范程守在床前。

整間屋子裏彌散着苦澀的藥味兒,床上散着半拉帘子,雲霧綃的料子,淺淺的褐色,用金線綉滿了壽字紋。床頭的那半扇帘子用紅色福字流蘇繩紮起,床尾那半扇隨意散着,那帘子很長,幾乎要垂到地毯上去了。床邊的黑檀木桌上堆滿了各種瓶瓶罐罐,全是些續命的虎狼之葯。屋裏所有伺候的人都是一臉愁倦,倒蹙着眉,耷拉着嘴,沒有半分鮮活氣。一股頹敗之氣從屋子的各個角落散發出來,縱使裝飾再奢華,也是掩蓋不住的。

屋裏地龍燒的極旺盛,范程卷着半截袖子,半跪在床頭的腳榻上。一個婢女跪在側端着銅盆,范程親手將帕子絞乾了,仔細的用溫熱的巾子給昏睡在床的范吉佑擦臉。

范程聽見了聲響,轉頭看過去,急忙站起來行禮,道:“見過大伯、叔父。因着父親病重,侄兒未能出去迎接,還請大伯父莫要怪罪。”

“好孩子,快免禮,咱們都是一家人,何用說這些虛言。你父親怎麼樣了?”范吉輝大步的走到床前坐下。他每一次看見范吉佑的病容時,心下都會疼痛無比。昔日裏,他們兄弟三人之中,身板最結實的就是二弟,他從小好武,若論射御之術,誰也贏不了他,可如今,他卻躺在床上瘦削病弱到脫了形。

“你父親他一直這麼昏睡着么?”范吉輝皺着眉頭憂心的問。

“嗯,雖說如今父親有了小神農薛先生親自看顧,可父親身體太過虛弱,雖然精神比以前好了,可有時候一天中也有大半天是這麼睡着的,醒了也是精神不濟。”范程說這話的時候,眼圈兒有些發紅,很是難過的道。

“現在可還能下地走動?”范吉輝明知答案,可還是不甘心的又問。

“倒也可以,不過走一會兒就累了。”范程回道。

范吉輝聽了連連嘆氣,他看着范吉佑瘦的都凹進去了的枯黃臉龐,胸口像是被大石頭壓住似的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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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歌雪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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