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繁華蓋頂霜滿行 第三十四章 重禮在前反鬱結

第一卷:繁華蓋頂霜滿行 第三十四章 重禮在前反鬱結

說實話,范銘差點兒都已經忘了這件事,這人雖是他帶走的不假,但回去之後早把人拋諸腦後。

“他家裏人求到我這裏來了,他老子好歹也是個司臣佐大夫,官職雖不算高,領的卻是個實缺兒,與我父親走的又近,我多多少少也得賣他個薄面。況且,那老東西又是個玲瓏人,我給你看樣東西。”荀禮拍了拍手掌,喚來他的隨侍。

那隨侍抱來一個朱漆的小木匣子。

荀禮親自將其打開,那匣子裏滿滿的金魚兒、大珍珠和貓眼石兒,在燈火的照耀下,燦光閃爍。荀禮用手掌指畫著,道:“你看看,看看,這分量,誠心可表。你若是放了那混賬,這些可都是白得的,阿銘,反正你現在哪哪兒都沒事兒,那混賬在你家地牢裏也吃盡了苦頭,再也翻不起什麼浪花兒來。”

看范銘還在猶疑,荀禮再接再厲道:“那混賬也沒犯什麼大罪,最多再押他一段時間就必須放回去了,你折磨死了最多也就是一條爛命。不如抬抬手,發個話兒,留他一條賤命。這一匣子可比他的命值錢多了。你一句話的事兒,這飛財可就掉下來了。”荀禮不遺餘力的鼓動着。

范銘不缺財寶,可荀禮的面子他要給。中行氏同范氏皆是六卿,兩家一向站在同一條線上,既然荀禮今日特意來了,而且來了還開了這個口,他不管怎樣都要賣一個面子與他。范銘沉吟了一下,當著荀禮的面兒就派人將陳元給放了出去。

荀禮的事兒辦成了,想着司臣佐大夫承諾的另一筆財物,滿心歡喜的走了。

荀禮開開心心的走了,可范銘卻生氣了悶氣,高興不起來。他送走荀禮之後,便一個人在院內的池塘邊兒坐着,腳邊兒上,那匣子珠寶敞開盒蓋,就坦蕩蕩的露白於無邊夜色之間。范銘手裏抓了一堆石頭塊兒,用力的往結了冰的池塘面上砸,冰面結的厚,每砸一下那石塊就發出“咔嗒”一聲脆響,在冰面上彈跳幾下方才落下。

他說不上來自己心裏是怎麼個感受,總之非常的憋悶,那匣子珠寶雖貴重,可得到了也沒什麼可開心的。范銘着惱的抓起幾顆大珍珠往冰面上扔去,圓潤的珠子在冰面上跳躍着,然後滴溜溜的不停滾動。守在池塘邊兒的奴僕們眼都直了,眼珠子也隨着那珠子滴溜溜的轉。

范銘見他們的樣子,心裏覺着厭惡,嗤笑一聲,大聲道:“這些珠子,誰撿到就算誰的。”

起先那些奴僕還不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大着膽子上前撿了一顆,小心翼翼的覷了一眼范銘。范銘似笑非笑的道:“收起來吧,賞你了。”

有了前例在先,奴僕們彷彿得到了鼓勵,立刻一窩瘋的、忘我的往冰面兒上撲去,你掐着我,我揪着你。就算冰面上傳來開裂的聲音,也不在乎了。

范銘越看越厭惡眼前的一切,用腳踹了一下那金光燦燦的匣子,扭頭就走了。

陳府聽說陳元被放出來的消息后,立馬駕着車馬去接。此時的陳元已經在裏面被折磨的夠嗆,是披頭散髮、渾身黑糊糊、髒兮兮的,還散着惡臭,表情迷迷瞪瞪的,有些不太清醒。等他被帶回了府,司臣佐大夫見兒子變成這副模樣,差點兒沒暈過去。

陳元好一會兒才緩過來了,睜開眼睛看到了父親,便開始大哭了起來,嘴裏不斷地喃喃道:“父親,兒子、兒子不甘心,不甘心。”

陳大夫聞言大駭,在院子裏來回走了一圈之後,抄起牆邊兒的一根木棍就準備狠狠打一頓。陳夫人見狀死死的攔着,又是一頓嚎啕大哭,氣的陳大夫把棍子往地上泄憤般的一扔,指着陳元道,“早晚是個禍害!”而後,大袖一甩的回了書房。

三泉邑城郊

夏款一行人用完飯之後,他的親兵魏楠本想親自去二為將軍騰個房間,但夏款卻將人攔了下來,道:“咱們在邊疆的時候,戰場上風餐露宿從不抱怨一句,沒道理回了王都就變的金貴,不能再吃苦了。”

魏楠道:“將軍,那不一樣啊,邊疆是邊疆,王都是王都。”

“哪裏不一樣。”夏款輕笑,他笑着又嘆了口氣,感慨道:“不一樣的不是地方,而是人罷了。天色已經晚了,莫要打擾那些房客了,這樣的天氣讓騰了房間與我們,你讓人家這漫漫寒夜要如何度過。今夜兄弟們就在廳內將就一番,明日一早進城。”

明筠在房中觀察了一陣,發覺夏款一行人沒有要上樓的意思,心下稍稍放鬆。夜色漸深,明筠讓其中一個護衛出去偷偷看了一眼,護衛回來稟報說:“主子,夏將軍一行人全都在樓下廳內和衣睡下了。”

蟬月道:“主子,他們既已睡下,屬下伺候您也歇下吧。”

明筠點了點頭。她嫌棄床上被褥髒兮兮的,但也沒有辦法,只好勉強的和夜躺下,把隨身披風當被子,把一件換洗衣服疊好墊在頭下當枕頭。

陡然換了環境,身下床褥薄薄一層,躺起來又硬又不舒服。火盆不能點,窗戶又有些漏風,心裏還塞滿了事情,明筠怎麼睡也睡不着。今日是個滿月,薄薄的窗戶紙能依稀看見外面的月亮,明筠乾脆來到窗邊從縫裏看月亮。

明筠側坐在窗台上,看着映在窗紙上模糊的月影,她想:今夜應是團圓夜。她輕輕的哼起了一首小調。這首小調聲音悠揚婉轉卻帶着幾分淡淡的愁緒,她並不知此調的名字,卻時常哼起。

蟬月也沒睡着,她亦坐起身來,聽了一會兒,道:“主子竟也會哼唱這些鄉間小調。”

明筠有些訝異,道:“你知道這首調子?我曾問了很多樂師,他們都未曾聽過。”

蟬月也哼了一段,正是明筠方才哼唱的那段調子。

明筠眼睛一亮,忙問道:“是了,是這首調子,你竟也會唱?你可知這個調子叫什麼名字?”

蟬月笑道:“這是邯鄲一帶鄉里人時常吟唱的鄉間小調,叫載思。屬下的母親是邯鄲鄉里人,她想家時會唱一唱,屬下經常聽,就記下了。樂師們奏的都是雅曲,這樣的鄉間小調,他們自然是沒聽過的。”

“載思,載思。”明筠喃喃重複了兩遍,問:“載思可有詞,是何意?”

蟬月道:“既是鄉間小調,自然是鄉間俚語填唱的。這歌的意思是有一對男女,相愛時相互贈了一根發簪,後來,男人被征入軍中去衛國打仗,兩人相隔千里,無法相見,只得看着發簪以載相思。”

“竟是這個意思么?”明筠回想了一下,歪了歪頭。

蟬月有些好奇,便問道:“主子,這首載思您是從何處聽來的?”

明筠垂着眸子,右手搓了搓左手的指尖兒,道:“小時候在宮宴里。”

“宮宴?”蟬月疑惑的反問。

“大約四年前吧,那一次也是為了慶祝夏將軍打勝仗,王祖父在王宮裏大宴群臣。那日我跑出去了,在花園裏遇見了個人,那個人唱了一遍,我便記下了。”明筠淺淺的道。

蟬月問:“可是哪家的小君子?”

明筠道:“那日宮裏來的人太多了。我也不知道是哪家的。”

蟬月低低的笑了一笑:“果然是個小君子。”

“竟然敢套我話!”明筠挑起眉頭,佯怒笑道。

蟬月忙道:“恕罪,恕罪。”嘴上說著,她眼角的笑意仍未斂去。

“可不能恕你的罪,定要罰你!”明筠“咬着牙”的道。說完她嘟起了臉,轉過頭佯裝去看月亮。只是面前只有一層白白的窗戶紙。

她輕輕將窗子推開一個小縫,用手指戳了戳外窗台上的雪。

回想起那日宮宴,也是個雪夜,天上一輪圓月,一如今日這般。記憶中,大地是白的,樹林裏的松柏、紅梅樹皆是白的。長長的迴廊上掛着一排排紅色宮燈,火光隨着冬風,起起伏伏的跳躍着、晃動着。

她被父母親之間的冷語傷到了,宴席吃了一半便跑了出去,偷偷躲在迴廊底下,在一個無人的角落裏哭。

“你為什麼一個人躲在這裏哭?”

她正哭的傷心,頭頂上方傳來一個男孩兒的聲音,是一個着朱衣的小君子,劍眉星目,十分俊朗。他正趴在欄杆上,從上往下的看着她。她趕忙用袖子擦掉自己的眼淚,可眼淚卻越擦越多。

朱衣小君子看他哭的厲害,便從欄杆上跳下來,從在地上團了一個雪球,放入了她的手掌心。

她感受到手中的冰意,低下頭去看,原本蓄在眼眶裏的淚珠兒,又啪嗒啪嗒的滴了下來。

朱衣小君子道:“你別哭了,雪球都要被你哭化了。”

她好面子,拿袖子再次擦乾了眼睛,拚命的搖了搖頭道:“沒有,你看錯了。我沒哭,我根本就沒哭過。”可是委屈之意已經升起,她緊緊的咬着嘴唇,用袖子捂住眼睛,久久的沒放下,而她的肩膀輕輕的抖動着,手裏那個雪球也被抓的七零八碎,像一顆顆小石子一樣砸在雪中,留下一個一個坑洞。

“別哭了。”那朱衣小君子似乎也不善言辭,來來去去就那麼幾句。他苦苦思索,最後也蹲了下來,同她道:“我給你唱首歌,但我唱了你不許告訴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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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歌雪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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