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漆黑如墨的天空上,雷光閃閃。
阮蒲在路上慢慢地走着,背包里有一把傘,所以她一點都不急。偶爾碰到的石子,用力地一腳踢開,踢到路邊的灌木叢中。
昏暗的路燈下,行人寥寥。
遠遠望去,宿舍樓下的小商店還在亮着燈,想到前幾天撿到的小狸花貓,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小狸花貓是她在市中心的公園裏撿到的。猶記得那天也是昏沉沉的天,上了一天的班,身心疲憊的她在吃過飯回去前,先到那裏走了走。公園裏的梧桐樹高高大大,枝繁葉茂,她經常周末在樹下的凳子上坐幾個小時,感受着和煦的陽光與溫軟的風,有種熟悉感,極淡,卻極牽人心懷,彷彿曾經一直在這裏等待着什麼。
正在她走累了,準備坐在凳子上的時候,一聲凄厲的貓叫喚回了她的思緒。
匆忙趕過去的時候,只看到一隻奄奄一息的小狸花貓。虛弱的樣子可憐兮兮的,看着一陣心驚。
到寵物醫院裏,檢查過一番后,卻是沒有一點問題,只是有些虛弱,裏面的小姐姐抱着小狸花貓的時候,看到它可憐的樣子,一臉怒容,作為鏟屎官居然敢讓自己的主子如此可憐,不知道狸花貓是多麼驕傲的主子嗎l阮蒲表示我也很無辜呀,天知道公園裏怎麼會有一隻這麼可憐的小貓。
本來阮蒲並沒有養小貓的想法,但想了想,最終還是在小姐姐一臉震驚和譴責的目光中抱着小小的狸花貓回了宿舍。反正養一隻貓還能暖被屋呢不是,相逢即是有緣,更何況心頭的一抹熟悉感讓她無法對這隻小小的狸花貓輕易放手。就這樣,小小的狸花貓在阮蒲的宿舍里安了家。
醒來后小狸花貓的表現讓阮蒲震驚極了,一雙具有人性化的眸子高高在上的樣子,一副我的地盤我做主的樣子,她甚至感覺自己剛開始在小貓眼睛裏看到的震驚不是錯覺。當然,這種事情太玄幻了,她只能當做看花眼了。
隨後和自家狸花貓小主子的相處中,她更是看出了自家小主子的本質,哦,她還給小狸花貓起了“軟軟”的名字。也不算隨便起的,看到貓的一瞬間,她腦海中就出現了這個名字,況且,小貓軟軟一團,可不就是軟軟嗎?小主子太懶了,簡直是懶貓中的典範。每天從被窩裏出來的路線由貓砂盆、陽台和床三個地點構成了一個三角。
回到宿舍,阮蒲放下背包,徑直向陽台走去。果不其然,一個毛茸茸的小身子在陽台小筐里的小毯子裏圓滾滾的,果然是太懶了呢。貓不是勤快的生物嗎?阮蒲搖了搖頭,探出手去摸了摸小貓柔軟的毛,軟乎乎的,一天的疲乏好像也消失了。
窗外的風更大了,樹上的葉子被肆虐的風吹得七零八落。陰沉沉的天上更是聚集了一團一團的陰雲,灰濛濛的,灰暗陰沉。
望着遠方的天,阮蒲的心漸漸地沉了下去。心裏彷彿充滿了積水的海綿,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從孤兒院的阿姨那裏,她知道了自己小時候的很多事。也是在這樣的天裏,她意外地出現在了孤兒院的門口,小小的她滿臉淚痕,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摸着心口,阮蒲慢慢地舒了口氣,把小貓抱進了懷裏。小主子慢慢地睜開眼睛,一副冷冷的樣子,阮蒲感覺自己看到了其中的無奈,不由得苦笑,自己真是太累了。
洗漱完后,看了會先前寫過的日記,阮蒲倏然感到了時光的流逝,轉眼間自己已經離開孤兒院5年了。
十年了,她在那棵梧桐樹下坐了十年。內心在期待這什麼,這也是她在這座城市從未離開的原因。雖然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但她想,總會等到的,不管多久。
貓毛軟軟的,慢慢地,阮蒲陷入了夢鄉。
周圍一片安靜,一棵大大的梧桐樹在庭院中間,陽光透過枝葉,細碎地灑向地面。
又是這裏呢。或許是自己的前世吧。
庭院中的自己展開衣袖,一身淺碧色的衣裙。
她在樹下的藤椅上坐下來,整了整領子,伸手擋住陽光,向遠處望去。這是一個大大的庭院,院旁爬藤的粉色薔薇枝枝蔓蔓,開得轟轟烈烈,彷彿在用自己的熱情挽留住和煦的秋風。
“呼”,一種溫暖的感覺,心裏一片安寧。
緩緩的腳步聲從身後響起。“你來了?”她聽到自己的聲音,溫溫軟軟。
“嗯。”身後的男子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輕輕地按捏着。舒服極了。
她閉上眼睛慢慢感受着他的溫柔。過了一會,她伸手按住左肩上的手,摩挲着輪廓,在上面蹭了蹭,吻了吻。又把手的主人拉到面前。
“感覺怎麼樣?”男子輕輕地問道,一副商量的口氣,“要回那裏嗎?”
“不了,你陪我嘛。”把自己埋進男子的懷裏。
畫面一轉,一隻貓緩緩地走在她的前面,她在後面跟着,明明走得不快,她的額頭上卻是汗水漣漣,氣喘吁吁地,一副體虛的樣子,一身素色的衣裙襯的頸間的皮膚透明蒼白。
庭院深深,在一個個迴廊里穿過,終於在一間竹園門口停下,一股濃濃的葯香充滿着小小的竹園,喜愛葯香的她第一次覺得刺鼻。“你自己進去吧,”貓開口道。
“嗯”,勉強應道,她踉踉蹌蹌地奔進屋裏,眼淚不停地滑過臉頰,繼續不停地流着。
屋內光線暗淡,窗邊的君子蘭葉子已經枯萎,書案上未完成的畫像墨跡已乾涸。
床上的男子長發披散,昔日臨摹過的英挺輪廓消瘦憔悴,白色的衣衫在身子上顯得空空蕩蕩。
“阿涼,阿涼……”腳下一個踉蹌,來不及站起來,她飛快地用膝蓋挪了過去。“阿。涼,等等我呀。”帶着泣音,眼中已有絕望之色。
終於碰到床,無措地抓着床邊的手,慌亂地放在臉上,急促地喘息着,望着沉睡的人,只想把他搖醒,微弱的一絲理智還記着大夫的囑託,〝病人的身子極其衰弱,經不起任何的搖動,怕是藥石無靈,夫人儘早安排後事吧。〞大夫搖着頭的時候她就做好準備了。
但她現在看着沉睡的人,淚水再也停止不住,感受着手中漸漸失去溫度的手,她慢慢爬上了床,把自己的鞋和另一雙鞋並排放在一起,把頭輕輕地放在男子的胸口上,閉上了眼睛。
最後,那裏只剩下了兩句骸骨。那隻貓幻化成人,按照男子的遺願安排了後事。
阮蒲在夢的最後,心裏一悸,濃濃的悲哀將她整個淹沒,讓她猝不及防地倒在了地上。漸漸地,她陷入了昏迷。
“阮蒲,回來吧。”不帶感情的聲音在空曠的空間裏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