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能做的正確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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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訊室內有一面巨大的鏡子,三面牆壁有些污糟不堪,左側的牆上用黑色的粗體字寫着八個大字,右側的牆有一道厚實的木門。一張鑄在地面上的鐵椅與連在一起的寫字枱,還有兩張放在對面的木椅,寫字枱上,一盞白熾燈壓得很低,光斑聚集的部位一片雪白,一台非球面鏡頭的無死角攝像頭安裝在門口上方的角落。
兩眼微閉着坐在背對着鏡子,連雲偉的雙手帶着手銬。警察把他丟在審訊室離開之後足足過了十幾分鐘,有沒有人過來詢問。
腦海里把這間事情全部復盤一遍之後,連雲偉站起身,正想活動活動自己的身子,審訊室門被打開了,那位肖隊長走了進來,在他身後,着一名穿着便服的男性,手上抱着一台黑色、書本大小的機器。
似笑非笑地看了看肖隊長,連雲偉返身在椅子上坐下。
“我叫肖志兵,澳海市刑警隊隊長。”肖隊長面無表情,衝著連雲偉努努下巴,“坐過去對面。”
大大方方地在原位坐着,連雲偉抬起拷着的雙手,指指年輕人放在桌面上的機器。
“還用PG-7型多參量心理測試儀呢,這玩意兒是2001年的版本了,你不用對我使用,對我無效。”
“坐過去。”肖志兵臉色不變。
“我的老首長,馬光宇同志,在鏡子後面吧?請他進來坐坐?”連雲偉坐着不動,抬頭看着肖志兵。
還沒等肖志兵開口回答,審訊室的門再次被推開,神情輕鬆的馬光宇穿着深色便服、腋下夾着一隻盒子從門口走了進來,先沖肖志兵點點頭,乜斜着眼睛看了看連雲偉,清癯的臉上有些不滿,搖搖頭。
“你退步了啊小連同志,20分鐘才搞明白是什麼狀況?”
快速地解開手銬褪下手腕,連雲偉用身體將椅子后移,站起來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首長好!我這不是再等待您的出現嘛。”
“得得得,解手銬還挺快,腦子不好用了?”馬光宇站得筆挺,板著臉口氣嚴肅,臉上有綳不住的笑意。
看着連雲偉解手銬的速度,那位年輕人有點楞,肖志兵則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畢竟年輕人沒有見過連雲偉奪槍的速度也很快。
瞪了一眼發楞的年輕人,肖志兵將身邊的椅子往一旁拖了拖,“馬總,您先坐下吧。”
將手中的紙盒放在桌面上,馬光宇看着仍舊立正着的連雲偉,“大鳥啊,怎麼樣?我下一盤棋?看你這幾年棋藝有沒有長進?”
笑嘻嘻地將椅子挪了挪,看了看兩鬢斑白的馬光宇,兩隻手互相搓了搓,“首長啊,我這臭棋簍子會連帶着影響您發揮的,您還是有事說事兒吧。我說您怎麼就不顯老呢首長?身體可好?還有能不能別叫我外號,那幫子王八蛋怎麼能把您給帶偏了呢我說。”
伸手展開紙盒,便是一副完整的棋盤,馬光宇兩眼一瞪笑罵,“讓你下就下,貧什麼貧?我這叫不顯老嗎?頭髮都白完啦。”說完就伸手拿出八顆棋子,擺出一副殘棋。
“至於叫你外號嘛,我覺得很好啊,你那一年的兵互相取的外號,是我帶兵那麼多年聽過的最操蛋的外號了。”
“得,老首長風格高,操蛋的事我們也沒少干啊。不過,現在沒有我們這幫子鳥兵氣您啦,您受得了嗎?首長,輸了不許罵人哈。“連雲偉仍舊笑嘻嘻,思考老首長用這種手段召喚自己所為何事,手也沒聽着地拎起紅炮先行,“將軍。”
馬光宇嘖嘖兩聲,“有風格。”
跳象防禦之後,馬光宇甩甩手,示意站在旁邊的肖志兵與年輕人,“你們倆先出去。”
“最好的防守方式就是進攻,我技術差就先下手為強嘛老首長。”連雲偉一本正經。
“我去給你們拿水過來。”年輕人衝著連雲偉笑笑,走在肖志兵的前面出了審訊室,肖志兵猶豫了一下,也轉身離開。
一分鐘之後。
“首長,沒棋了。”肖志兵再度進炮將軍,兩隻手互相拍了拍,抬頭看着馬光宇。
先是盯着棋盤看了一會兒,抬手接過身後年輕人遞過來的兩瓶礦泉水,遞了一瓶給連雲偉,馬光宇笑着點點頭,“嗯,棋藝有長進。”
接過礦泉水順手放在桌面,將棋盤上的棋子一顆顆收進了棋盒,連雲偉看看面前這位儒雅依舊的老領導,“老首長,您費這麼大陣仗讓我來到這裏,不會讓我來下盤您故意輸給我的棋就讓我走吧。”
乜斜連雲偉一眼,馬光宇清癯的臉上露出笑意,“你知道我的情況吧?”
“知道的老首長,您現在是嶺南省公安廳特警大隊總隊長,國際刑警組織中國嶺南聯絡處聯絡官。”
“了解得挺仔細。你聽說過一個名叫‘黑色硬核’的組織嗎?”
“知道,這是一個專門發佈殺手令的組織,不與任何殺手組織合作,懸賞指定針對那些獨來獨往的高級別殺手發佈……”。
“前些天,準確地說應該是14天以前,我們接到一條消息,黑色硬核發佈了一條殺手令。”馬光宇擰開瓶蓋,喝了一口水。連雲偉看着眼前的老首長,靜待下文。
“殺手令是經常有。”馬光宇的臉色變得凝重,“但這次不一樣,懸賞令里的刺殺目標,有五個人,而五個人都是華裔,分別居住在5個不同的亞洲國家。這5個人里,有一位普通老百姓,居住在瀛國,有三位企業家,我們都也分別找到了詳細資料,但還有一位,我們竟然完全找不到他的任何信息。”
連雲偉安靜地聽着,像是以往在聽作戰計劃般認真。
“我們派人過去保護能找到的這幾位,那位普通老百姓毫不在意這件事情,堅決反對我們讓他回國接受保護,至於那三位企業家,有兩位直接將我們的人轟了出來,認為這是風聲鶴唳完全不靠譜的事情。”
“最後一個也是在瀛國的華裔企業家,他倒是爽快,聽我們說明來意之後二話不說,直接就帶着家屬回到了國內,現在在我們的保護之下了。當然,其他人我們也讓人過去暗中保護了起來,畢竟無論他們在哪裏,還是我們的國人,而且,三位華裔企業家,跑回國那一位我們暫且不提,可另外兩位,是愛國商人,在當地也熱衷於幫助華人。”
連雲偉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心裏有疑問卻仍舊沒有發問。
“殺手令發佈之後,凡是接了任務的殺手就不死不休,這是殺手界的規矩。但你懂的,我們國家,向來是雇傭兵與國際殺手的禁地。所以,這位企業家回國之後,仍舊與居住在國外的那幾位一樣,短短7天受到了兩次刺殺。”
“當然,殺手肯定是有來無回。但我們也知道,這種殺手抓回來也毫無意義,不會有任何人知道懸賞令的發佈者究竟是什麼人。”馬光宇停頓了一下。
“回國這個傢伙肯定知道。”連雲偉搖搖頭。
“是的,在第一次刺殺之後,這個傢伙就將他所掌握的情況說了一遍,矛頭是指向一位非常著名的華裔,名字你肯定也知道——趙炳光,聽說過嗎?”
“知道的,最近常在新聞上露臉,據說要參加馬奧利國的副總統競選,畢竟他的競選口號就是排華,也幹了不少生兒子沒菊花的事情,97年那一次……”。
看着馬光宇制止的手勢,連雲偉停了下來,剛想從口袋裏摸煙,突然想起在進審訊室之前已經被警察拿走,便收回了手。
馬光宇從口袋裏摸出一包香煙,點上兩支之後遞給連雲偉一支,兩個人相對着在狹小的審訊室內吞雲吐霧。
抽了幾口之後,連雲偉隨手拿起桌子上馬光宇喝剩下的半瓶水當做煙灰缸,笑着看看馬光宇,“首長,您繼續。”
“這點證據是抓不了人的,何況是現在風頭正盛的趙炳光。但我們計算了很久,也沒找到這背後究竟隱藏着什麼理由,而這些被掛上了殺手名單的所有人,都不願意直接站出來提供證據指證趙炳光。接下來,肯定還不斷有不知死活的殺手衝過來刺殺,我們也不能被動地等待着別人送上門來,浪費警力。所以,我們想了個簡單粗暴的方法。”
兩人大眼瞪小眼沉默了好一會兒,馬光宇忍不住搖搖頭,“小子啊,你變狡猾了。”
嘿嘿一下,連雲偉將手中的煙頭丟進礦泉水瓶,仍舊不開口發問。
“我們有一個數據庫,收錄了所有的類似於你這樣具備‘專業’技能的人詳細資料,這些人之中,有的人一直都處於觀察期間,偶爾會有心理諮詢師進行心理干預,這個你懂的,對吧?”
連雲偉點點頭,“我知道。”
“我們就在想啊,既然已經安排了人保護這些被刺殺者,而這些被刺殺的人都是華裔,那麼,想要接近他們,最好的方式就是由黃種人接近,而且由前兩起針對回國的華裔所用的殺手,也都是黃種人。那麼,接下來的殺手呢,他們肯定會盡量選擇亞洲人來進行。”
“記錄在案的殺手不敢進來中國的,國內的這些所謂的殺手不過是亡命之徒而已,不具備專業性,他們能找的,也就是我們現在數據庫內這樣的人——具備專業素質、要有案底、有反偵查能力、最好是軍人背景。結果我們按照這種資質在數據庫里一查,你排名第二。“
“第一位是誰?”連雲偉好奇,不過很快地舉了舉右手,“我知道我知道,保密條例。”
眼看着手中的煙蒂已經燃燒殆盡,馬光宇將剩下的過濾嘴塞進礦泉水瓶內,擺擺手,“倒也沒什麼的,他啊,目前正在忙着保護某位首長,所以,就是你第一啦,哈哈。”
“我這是倒霉催的,安安心心做我的保安就好啦。”連雲偉撇撇嘴。
“我們想讓你去接這個任務,然後,用刺殺的方式讓這些名單上的人假死,再弄回國保護起來,我們要看看趙炳光究竟要做什麼大動作,然後將他拉下馬來。”馬光宇的神色變得嚴肅,“整件事情,你明白了嗎?我說清楚沒?”
“我能推斷的,首長,細節您不用說,找我這件事情,知道的人有多少?”連雲偉抓起桌子上的煙再點了一支:“偽裝死亡,很難。保護他們倒而容易一些。”
“我們具體不知道需要保護多長時間,而且明面上的保護已經足夠人手。至於做這件事情的方式方法,當然並不局限於偽裝死亡,你自己用你自己的方法來,我們除了要保護好這幾位愛國商人之外,還需要揪出幕後黑手,一了百了。”
“至於知道你存在的,目前只有澳海市刑警隊長肖志兵、我們公安部的某位老東西、我、以及我的助理,就是剛才見過的那位年輕人任元慶,當然,還有那位在你身後尖叫救人的……慕容婧。”
”你的後勤保障不一定能隨時到到位,國際刑警組織也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他們會聯合其他地方的警察一起抓捕你,但你卻不能傷害這些人。”
“你所能依靠的,只有你自己。小子,這雖然不是戰爭,但遠比戰爭殘酷嚴峻。所以,你可以考慮清楚,當然,有任何要求也儘管說。”
說完,馬光宇看着連雲偉。
連雲偉陷入沉默。
“你要是接受,那麼,早上抓你的那個輔警就壯烈犧牲了,很快你的照片就會登上各新聞媒體。”馬光宇沉思了一陣,再點上一支煙。
“如果我不接受呢?”
“那你們就是鬥毆事件,情節輕微不予以追究。”馬光宇輕聲地回答。
“戒煙吧,老首長!”
連雲偉抬起頭滿臉笑容,眼神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