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裘麗人行
隨着駝鈴聲聲,四匹全身雪白的駱駝自東方一路緩緩行來。每匹駱駝上都乘着一人,一色白袍。那質地非錦非緞,倒像是以天蠶絲摻雜捻銀線所織成的。四人衣袂隨風輕揚,在日光照射下泛着點點銀星,竟有着波光粼粼之感。
每人頸中均翻出了一條純白狐裘。白狐本就罕有,性子又極其狡猾,被獵人逼到絕路之時,往往寧死不屈,自行咬壞尾部皮毛,因此完整的白狐裘極為難得。這四人雖然只是用來做領,也算得上是珍貴之物了。
這四人看上去都大約是二十歲左右年紀,相貌甚美,其中一人碧眼深目,一看就知道不是中土人士。
如此駱駝,如此白裘,如此麗人……如果到這會兒我還不知道她們是什麼人,那才真是白讀了一部《射鵰英雄傳》。
這四名白裘麗人應該就是白駝山少主歐陽克獨此一家別無分號的標誌性招牌,據說連大宋大金兩國後宮三千佳麗在質量上都頗有不及的——姬妾兼女弟子群了!
俗話說得好:“要想學得會,跟着師父睡”。因此歐陽克少主的這群女弟子武功應該是學得相當不錯了,這種麻煩體質的人物,能不招惹還是不招惹為妙。
畢竟我來西域只不過是公費旅遊,絕無摻和到任何江湖中事的想法。
於是我背過身去,捧着切糕啃得更歡快了。
但是啊但是,有句俗話叫做“人生何處不相逢”。
我揣着一口袋葡萄乾晃回悅來客棧的時候,剛一踏入大門,就瞧見四位白裘麗人坐在靠窗的桌子邊上,面有不豫之色,正橫眉冷對着跑堂老白。
想想也沒我啥事兒,正打算打後堂繞過去,卻被賬房呂秀才一把逮住了。
別看這廝瘦得跟根竹竿似的,手上的勁兒卻大得出奇,除非我打算把袖子當場扯壞,否則絕對別想再往前走個半步。
我一把操起帳台上的算盤正要朝他腦門拍,呂秀才卻神色慎重地低聲跟我說:“她們來搶你房間的。”
我愣了一愣,不由得跟着壓低了聲音問他:“搶我房間做什麼?”
呂秀才朝那邊努了努嘴,示意我細聽。
我一顆熱愛着八卦的心頓時熊熊地燃燒了起來,手腳麻利地把呂秀才的板凳挪到自己屁股底下,然後掏了一把葡萄乾給他當補償,他苦笑着倒了一杯茶給我,自己又拖了一條板凳坐下。然後倆人邊吃吃喝喝邊豎著耳朵偷聽。
原來白駝山諸姬出行,向來都是住天字號房,但悅來客棧最近不知怎地生意大好,天字號房全部住滿了人。
我來的那天,樂少東冒充的店小二唯一沒有故意嚇唬我的事就是:方圓百里確實沒有第二間客棧,並且天字二號房確實是最後一間空房了。
話說,這座小鎮雖是不大,卻也是幾方往來必經之地,為什麼只有這一家客棧呢,居然都沒有人想到要來搶生意嗎?民風也未免太淳樸了。
“啪!”白裘麗人一掌拍在桌上,震得桌上的杯碗碟盤一陣亂響,大怒道:“難道我白駝山的人還住不了你一間客棧不成!”
呂秀才喃喃自語道:“果然是白駝山的人……”
我小心翼翼地提問:“白駝山是什麼地方?”
記得在原著里歐陽克及其姬妾每次報白駝山,別人都是一臉茫然,難不成其實在西域很有名?
呂秀才苦笑道:“在這西域混飯吃的人,十停里倒有九停是繞不開這白駝山的,總免不了……”
他臉上忽地閃過一絲懼意,後面的話便咽了回去。
喂!白駝山眾到底是收過路費的山大王,還是坐地分贓的黑社會惡勢力,又或者是制毒(葯)販毒(葯)兼拐賣婦女的非法組織,你倒是說完啊,不然我這抓心撓肝的癢吶!
那邊老白還在一臉苦瓜相地陪着小心:“四位姑娘,生意上門小店怎會不想做,這,實在是客房都滿了……”
“啪!”又是一巴掌拍在桌上,我看着都替那桌子疼。
四人里相貌最美的那位嗔道:“誰說都滿了,剛才那邊不是勻出一間來嗎?”
勻出一間來了?我斜眼看向呂秀才,他相當識趣地迅速解釋道:“是兩位喇嘛勻出來的地字號房,那四位姑奶奶嫌不如天字號房好,不肯住,非得要天字號的……”
他聲音越說越小,說到最後扭扭捏捏地看了我一眼。
切,不就是想讓我換去那間地字號房嗎?
古代的客棧設施跟現代酒店沒得比,我倒沒覺得天字號房就能比地字號的好到了哪裏去,橫豎都沒有抽水馬桶席夢思空調電視機,所以換個房也沒什麼關係,只是怎麼也不能便宜了這群傢伙啊。
“我換房其實也不是不成,只是……”我不懷好意地看着呂秀才,“我這幾天的房錢?”
“免了!”呂秀才咬牙道。
“那三餐呢?”
“也免了!”
“酒水?零食?馬料?”
呂秀才痛不欲生地說:“都給你免了!”
我正想趁勝追擊再提點要求,一個陰滲滲的聲音突地在後面響了起來,“華姑娘,等您走的時候要不要本店再送您點盤纏啊?”
我順嘴答道:“要!”
然後一轉頭就看到了樂少東三分不像人七分好像鬼的一張慘白的臉,嚇得直接從板凳上掉了下來。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被嚇到的不是我一個人,呂秀才也狼狽地剛從地板上爬起來。
看見我們倆的樣子,樂少東笑得異常歡悅,這種發自內心的笑容搭配着他那種詭異的妝容,簡直像是哪座墳里爬出來的殭屍再臨人間。
——小樣兒,以為我治不了你是!
我揚聲大叫:“呂秀才!”
“到!”被我叫到名字的人手持算盤惡狠狠地看着樂少東,相當同仇敵愾地回應了我。
“我改主意了!”
“啊?”
“我可以讓出天字二號房,不過……”我咬牙切齒地瞪着樂少東,“剛才說過的那些全都得記你們少東家賬上!”
呂秀才答應得爽快無比,“好咧!”
然後我們倆一起露出了八顆牙的標準閃亮笑容。
不理會背後某少東捶足頓胸哭天喊地“我的月錢”……之類的噪音,招手把老白叫過來,一五一十交代了商議結果,於是老白歡天喜地地奔向白裘麗人那一桌,告知勻出一間上房這一重大利好消息,我則心滿意足地哼着小調去搬家。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