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五章 疲軟

第七百三十五章 疲軟

題記:這是李鋒芒進到報社最討厭的一個詞,不管是當記者還是當編輯,不管是寫稿子還是編稿子,不管個人還是報社,但《河右晚報》卻眼睜睜看着就疲軟了下來。也許不能把這個錯全部歸結到新來的社長頭上,但他在機關養成的各種習慣,在晚報很快蔓延,這就是疲軟的根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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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賭氣,更不是針鋒相對,而是表明自己的態度。

都是肉身凡胎,在業務上在做人方面,李鋒芒已經很好了,但他也有七情六慾也有脾氣:不重用也不放手,到底幾個意思?

其實意思很簡單,李鋒芒剛進河右大學,父親的電話打過來,說集團一把手不想擔這個責任?什麼責任?在他手裏集團人才流逝。

這不是屁話嗎,停好車下來,李鋒芒看着學院主樓前一排銀杏樹,金黃的葉片在陽光下很是顯眼,聽父親繼續說:你在業界影響力很大,這時候離開也可能讀者不知情,但就這個圈子裏會議論紛紛,集團領導怕被罵。

“還有,新任的社長堅決不同意你這個時候調動,說他去了后怕發行量下降,也怕不服眾”。

“爸,就是這樣的邏輯讓晚報每況愈下”,李鋒芒眼看着一片銀杏葉離開枝頭,上下翻飛緩緩飄到車頭上,於是伸手拿起看着傘形葉子,不由就想罵娘:晚報發展不是靠我李鋒芒,是靠稿子靠大家齊心協力。我們不是沒有意識到各方面的影響,但這樣論資排輩講履歷說交情任用幹部,坐吃山空的不是錢,而是《河右晚報》努力這麼多年形成的優良傳統。

“唉,不說這個了,爸,一點用也沒有,有時候最大的心痛不是看到衰敗,而是明知道衰敗的原因,但只能眼睜睜看着衰敗繼續,無能為力或者無法插手”。

孫繼全也嘆口氣:兒子啊,你知道誰將要河右晚報社社長嗎?

心裏明鏡似的,雖然跟集團諸多老處長打交道不多,但知道他們都認為河右晚報社是香餑餑,尤其是快要退休的幾位,都夢寐以求想着來揩揩油或者抖抖威風。

但誰來,這個確實沒去想過,不過剛才集團一把手說“社務熟練”,那就是不是從河右日報社采編部門來人,所以肯定是機關的正處級幹部中產生,也就愣了個神的功夫,隨即就回答:應該是社辦那位主任吧。

孫繼全說是他,我在集團任副總編時候他就是社辦主任,算是資歷最長的正處級幹部了,唉,這個人,這個人除了采編業務不行,其他都行。再有三年就退休,現在過去肯定是求穩,不用你說,我都知道晚報再這麼四平八穩維持着,肯定是大踏步後退。

不知何時風起,也不大,但銀杏葉還是紛紛飄落,在陽光里,這是一幅多麼美的深秋景色,他努力想與這個主任的交往,但好像就說過幾句場面話而已,就像看着風吹樹搖,葉兒飄落,亂紛紛沒有思緒。

“爸,無所謂了”,他抬腳往教學樓里走:誰來又能如何?現在晚報的問題表面看是“觀念不更新,人員太臃腫,居安不思危”,其實已經站在懸崖邊上,要麼飛起來要麼掉下去……

“飛起來,兒子,你的意思是放棄紙媒做網絡”,孫繼全沒聽懂,李鋒芒說差不多吧,具體不說了,爸,我到學校了,先到學院然後去找校長聊聊。

“好的”,孫繼全說但還不能跟報社鬧太僵,畢竟你現在還是河右晚報總編輯,是河右日報報業集團的正處級幹部。我剛才跟集團一把手聊天就是和稀泥,他也知道你有遠大抱負,但他根本承受不起看不清結果的大刀闊斧改革。

“最重要這個社辦主任提過多次,在這個位置這麼多年,沒有功勞有苦勞,他無法拒絕,也想換個年輕有活力的主任……不說這些了,本來定好的上午宣佈,現在推遲到下午四點,你還是參加下吧——退一萬步,就當是為晚報和諧考慮吧”。

想了想說好的,爸,讓您操心了,我中午買只燒雞,咱吃米飯吧。

放下手機,扭頭看了眼戶外滿地的落葉,隨即就再不想這個事情,先見了導師,后見了主持工作的副院長,然後是校長。

帶的小禮物都很有文化,說的話這仨人更是高興:你確定要來咱學校了,好,好,好。

尤其是校長,李鋒芒沒有隱瞞,說河右日報報業集團可能不放,校長笑着說這個不由他們,咱人才引進,實在不行你直接讀博士后。

愣了下,李鋒芒說好的,實在不行只能這樣做,但報社給予我很多,得感恩,且我父親是報社退休老幹部,他的房子我的房子都是報社福利分房,鬧僵於情於理都不好。

校長說明白,我喜歡你重感情,你父親是咱們學校的客座教授,你過來我考慮就接新聞學院院長兼學校宣傳部副部長,還是正處。如果好好說你們報社配合,咱就正常調動,如果就是不放,你就讀博士后,算曲線救國,也不至於鬧僵。

李鋒芒對這個博士後知道一些,但不是很了解,只知道博士后是指在獲得博士學位后,在高等院校或研究機構從事學科研究的工作職務,一般是在博士后流動站或博士后科研工作站進行研究的人員。在中國,取得博士學位是成為博士后的必要條件,中國國家博士后基金對博士后在站資助時間為兩年。

從校長辦公室出來又回到學院,博導聽他問這個,就回答說“博士后”其實就是一種經歷。博士是最高學位,不能把“博士后”看成比博士更高一級的學位,“博士后”也不是專業技術或行政職務。

博士后研究人員是國家正式工作人員,而不再是學生。他們在博士后研究期間要與其他正式職工一樣計算工齡,除享受國家規定的優惠待遇外,還享受同本單位正式職工一樣的各種待遇。《博士后證書》有,但只是證明“博士后”是一種工作。

笑了笑李鋒芒說這些我大致知道,是想問在博士後跟原單位啥關係,博士說這個我不知道了,你問下咱學校人事處吧,打個內線電話吧。

大學就是大學,大家各管一攤子,好像都不願意多想,都在努力鑽研自己的專業。

隨即給河右大學人事處打了個電話,對方解釋說:在職人員不得申請兼職從事博士后研究工作,以在職身份申請做博士后的人員需提供脫產證明。辭職人員須提供原單位人事部門同意辭職的證明或原單位同級政府人事部門所屬人才流動服務機構出具的《辭職證明書》……

轉了一圈,李鋒芒明白,這個行不通,仍舊必須河右日報報業集團同意才可以,要麼就辭職——校長的意思大概是這個,辭職到博士後站工作兩年,該給的還給你。

但,他不可能辭職,這是一種複雜的情感,為什麼說不清,但他想自己這麼多年的奮鬥,你社辦主任沒功勞有苦勞,我功勞苦勞都有,辭職等於“凈身出戶”,這肯定不能接受。

中午回家,路上買了燒雞熟肉,午飯的時候張文秀直接就說:大不了辭職走人,河右大學讓你繼續博士后,出來一樣,何苦跟報社再生氣。

孫繼全一般不跟兒媳婦爭論,但這一次馬上就說:不行。提着腦袋給河右晚報社奮鬥這麼多年,最後落了個辭職下場,就算啥也不會少,我是不同意。

深深點頭,李鋒芒對妻子說爸想的跟想的一樣,我必須堂堂正正調動,這不但是對我,對以後離開晚報的兄弟姐妹都是榜樣,說掃地出門就掃地出門,說踢走就像狗一樣踢走,肯定不可以!

吃完飯陪父親喝了會兒茶,李鋒芒就去了晚報,從河右大學回來的路上他接到集團人事部門電話,說下午四點集團一把手要親自過來宣佈新社長,請他安排準備一下。

本來想這次臨江歸來跟集團說好,晚報的事情就不管了,到博士畢業直接調動,但現在看還真不能鬧翻,於是答應着就給趙晨陽打電話。

趙晨陽自暴自棄到了極點:只要不是你李鋒芒,天王老子來當社長我也是馬上辭職。

理解他,李鋒芒說就算辭職也得宣佈后吧,你怎麼知道宣佈的不是我?安排辦公室準備下吧,下午我兩點半到辦公室,你過來見我下。

不敢愛與不愛,生活多年的妻子被判處死緩,這事情放到誰身上也受不了,所以兩點半趙晨陽進李鋒芒辦公室,把他嚇了一跳。

這個原本就瘦的傢伙現在真只剩下皮包骨頭,只一眼,李鋒芒就嘆口氣說你辭吧,今天會後就辭,然後回去老家養一段時間,想再工作了出來我幫你找。

點頭說謝謝老主任,我回去就不再出來了,你累了可以到村裡來住,簡單、安靜、活自己。

本想勸慰,本想挽留,但知道都是徒勞,李鋒芒只能問錢夠嗎?回去修房子包土地需要些錢吧?

趙晨陽說你想多了,回去有一間房不塌便是安樂窩,有一籠地能種些糧食蔬菜便是生活——李總,這是我的辭職信,放你這裏,下午給新社長吧,辦公室我都收拾過了,車就在樓下,我走了。

抖着手接過這份辭職信,看着趙晨陽頭也不回的離開,本想送到樓下,實在沒有那麼大的心勁,只能頹然坐回椅子……

也就從這天開始,短短兩年時間,河右晚報社最好的中層走了三分之一,最好的記者編輯走了五分之一。集團領導最擔心的人才流失,就像大壩裂開口子,嘩啦啦攔不住都流走了。

所謂“腰桿硬身子才硬”——中層幹部就是腰桿,為彌補這些流失,新來的社長成立了六大中心,提拔了大批幹部,但河右晚報社依舊開始“軟下來”,尤其是所謂領導跟幹活的人一樣多了……

不放李鋒芒走是想留住人才,但留住人才首先是平台,沒有這個平台,真就是有一百個李鋒芒也救不了《河右晚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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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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