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三章：我必須回去
陪着十五做了幾日的ECT療程，他的情況逐漸穩定下來，謝堯天在三日後回a市。
回去的時候，答應了尼邇，將崔紅強行帶回去。
起初她肯定是反對的，並用肢體動作強烈的反抗着。但是她的身體太虛弱了，終究抵不過謝堯天一個大男人的力氣。
這一日和往常一樣，連着下了兩日雨的y市，今天總算是放晴了。儘管沒有耀眼的太陽，微風中還泛着濕意，不過只要擺脫濕噠噠的雨水，這些都還可以忍受。
早上七八點鐘的時候，走廊上傳來走動的聲音。一向淺眠的崔紅被這點動靜吵醒再沒了睡意。
她睜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發了會兒呆，發現還是睡不着之後，索性摸着衣服換上了。
一打開門，就看見經過的兩名護工肩並着肩，有說有笑的走着。
他們看到忽然打開門的崔紅先是愣了一下，隨後停下腳步，點頭打了聲招呼，“崔小姐，早上好呀，你才起嗎？今天患者的精神還不錯哦，早上都沒有鬧騰，我們男得的放了半天假呢！”
“什麼？”崔紅眸光頓住，臉上說不出是欣喜還是驚訝的表情。
這裏的人誰不知道崔紅對十五的關心，見到她呆住的模樣，那名說話的護工，只是笑着眯起來眼睛。
“是啊，你沒聽錯，早上我們放假了，患者在房裏休息，現在正和尼邇先生還有那位新來的先生一起聊天呢。”
“謝謝——”
還沒等到那名護工吧話說完整，崔紅喜上眉梢，捲起身上的外套，風一般的便跑了出去，連房門都沒來得及關上。
護工看着崔紅離去的方向，偏頭頭嘆了口氣，對着同伴疑惑的道：“唉……崔小姐模樣生得好，剛來的時候可是大美女！現在因為這事整個人憔悴成這樣，一聽到患者精神恢復了不少，就高興的忘了自我，到底是有多喜歡，才會喜歡到這份上？”
“……”另一名同伴遲疑了一下，上前替崔紅將房門關上，隨後道，“不知道，應該……是很喜歡很喜歡很喜歡了吧。”
“不，準確的說，是很愛、深愛。”
——
穿過長長的長廊，又上了幾層樓梯，一路沒有停歇的狂奔。胸腔里的心臟似乎都要蹦出嗓子眼了，腦子裏有無數的念頭閃過，有無數的話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訴他！
但是這些念頭，在等到真正出現在病房門前時，卻剎那間停止了。崔紅怯懦的停下腳步，瘦弱蒼白的手抬在半空，遲遲落不下去。
她咽了咽乾渴到快要冒煙的嗓子眼，聽着在耳邊一下一下快速跳躍的心跳聲，閉上眼睛，試圖將腦子裏的不安甩掉。
這幾個月來，十五清醒的時間很少，除了她剛開始陪着他到這裏的那幾天，兩人有簡單的說過幾句話外，似乎就再沒有交流過了。
就算有，也是他在失去理智的時候，嘶聲叫着讓她殺了他的一些話。
現在，就隔着這一扇房門，推開它，她就能見到他，聽聽他清醒時說話的聲音，抱抱他這段時間以來變得消瘦的肩膀。
如果可以她還想告訴他，這些日夜，她對他的思念，以及深埋在內心的恐懼。
這些話，這些想做的事。每次到深夜的時候，就越發清晰的撞擊着她的大腦。
這一次，她有這個機會。幾乎都已經欣喜的抬起了手，就在指尖落下的那一瞬間，忽然想起什麼，彷彿就像觸電一樣，閃電般的收回了手。
不能！不能讓他現在見到我！
她轉過身，瘦弱纖細的手指不安的梳理着肩上的長發，那些因為沒有精心打理從而變得枯燥泛黃的長發，摸在手上的觸感，就足以讓她知道現在的自己有多糟糕！
她不能以現在這個形象面對他！至少現在不能！
這是目前為止，她怯懦的最大原因。
常話都說，女人是視覺動物，且是過分愛美的，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更甚。崔紅也不例外，她挪着步子走到走廊邊的窗戶旁。
抬頭看着窗戶上倒影着的自己，一張枯黃憔悴的臉，和毫無血色的唇，以及沒有神採的一雙大眼，還有披散在肩上的雜亂長發，等等這些，都讓崔紅感到不自信起來。
她焦急難耐的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帶着一些試探的心理，趴在門上，希望能聽聽他的聲音，就算不見他，起碼聽聽聲音也是好的。
只是她忘了他們現在身處的地方，這裏是特意為十五戒毒所造的防噪音極強的房子，她就算是把頭卡在門縫裏，也不一定能聽到聲音。
就連門後面什麼時候來人開的門她都不知道，直到眼前的光線突然一亮，門豁然打開，她半屈着身子對上開門人的視線，這才尷尬的回過了神。
“來找十五？”
尼邇淡定的挑了下眉角，撤開身子，給她讓出了一些位置。
崔紅緩緩站直身子，掩飾性的拉攏身上的外套，雙手抱在胸前，道，“哦，沒事，我就是過來看看，沒準備進去。”
她說完話轉身就準備走，腳步太急，都帶着一些飄忽。
“崔紅。”尼邇看了一眼，出聲叫住她，“他現在狀態還不錯，你不想和他說說話嗎？”
崔紅背對着他的身子猛的一顫，然後僵在了原地。
她怎麼會不想見他？！
但是以自己現在這個大跌眼鏡的模樣，她絕對不允許自己出現在他的面前！
她站着沒動，連頭都沒有回。
“不用了，我還有些困，回去補個覺再來。”
尼邇微微噙眉，這不是她平時的風格，她有多在乎十五，這些日子以來尼邇看得比誰都清楚。
淡藍色的眼眸盯着她的背影，仿若要將她打量個透徹。
終於，他觀察到，她緊繃的肩膀，以及微微顫抖的手臂。
“……你在猶豫什麼？他難得能有這麼好的精神狀態，我們大家都很開心，你難道不是嗎？”尼邇沉着聲音，一步一步朝她走近，卻在距離她一步的時候突然停下了腳步。
“你哭了？”
崔紅一驚，急忙轉身背對着他，用手背快速的臉頰上抹了兩把。
尼邇面色淡定，眼睛裏稍稍有些驚訝，知曉她現在應該不希望被別人看到此刻的樣子，他沒有勉強她，紳士的往後退了一步，從口袋裏摸出一方男士手帕遞了過去。
崔紅背對着他，垂眼掃了一眼，吸吸鼻子，手背胡亂的在臉上抹了幾把，梗咽着出聲，“不、不用了。”
尼邇看着她，手並沒有收回來，依舊停在她的側邊。崔紅等了半晌，實在是耐不過他，伸手接了過來，悶悶的說了聲謝謝。
尼邇收回手，雙手抱胸，身子依靠在一邊的牆上，不解的問，“所以你這是太開心了？”
崔紅：“……”
擦眼淚的動作愣住，她沉沉的轉身，眸光定在他身上，“是！就是太開心了！”
尼邇被她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轉而又對上她哭得通紅的眼睛，眼裏冷意不自然的收斂了一些，道，“既然這樣，怎麼不進去看他？”
崔紅轉身，朝走廊另一頭走，“沒什麼原因，我還沒準備好而已，手帕我洗乾淨了之後還給你。”
“……”
話音落下，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轉角。
尼邇抬手摸了摸鼻子，收回視線重新進了房間。
“誰在外面？”
開口問話的是十五，他還是有些虛弱，靠在枕頭上，凹陷的面頰上泛着不健康的蒼白。
尼邇直腸子，沒有想那麼多，直接答：“崔紅。”
“……”十五忽然愣了一下，下意識的抬眼朝他身後看去，眼睛裏有一抹希翼的光芒。
尼邇邁步，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不用看了，她走了，沒有進來。”
“哦。”十五垂眼，眼睛裏的光一瞬間消失不見，臉上的表情也變得頹廢了許多。
謝堯天坐在一邊，不動聲色的都看在眼裏。
他和崔紅之間繞來繞去這麼久，還有什麼看不明白的？當事者迷旁觀者清，謝堯天看得很清楚。
纖薄的唇角淡淡上揚，扯出一個戲虐的淺笑。
“之前哭着喊着要趕人家走，怎麼？現在她不進來了，你倒是失望了？”
十五微怔，聞聲看去，目光對上謝堯天一雙含着笑意的深眸。
蒼白的臉色稍微染上了點點紅，十五偏過頭，沒有直面他的話，硬是生硬的轉開了話題，“老大，你確定不在這裏多待幾天？我這才剛和你說上會兒話，你就要走了？”
謝堯天笑了下，沒有拆穿他的這點小心思。點頭，“嗯，你嫂子還在家帶着孩子，我出來的匆忙，什麼都沒有交代她，不放心。”
提起曲榛榛，謝堯天臉色都變得不一樣了。就像是一陣暖風吹開了冬日的嚴寒一樣，陽光透過縫隙灑在手背上一樣的感覺。
十五遠遠的看着，不由得看愣了眼睛。心裏又是欣慰，又是羨慕，又是覺得好笑的。
什麼時候他竟然能在老大身上看到這樣的眼神？估計這輩子也只有曲榛榛能讓他這樣了！這要是告訴鄧亮黑傑克他們，估計都得把下巴摔到地上去！尤其是謝堯天來y市的時候帶的衣服不多，今天身上換了一套管家幫買的淺藍色的呢子大衣，裏面搭配着純白的高領毛衣，頎長的身軀靠在沙發上，整個人的身材線條被勾勒得淋漓盡致。
長腿隨意的交疊在桌前，就連蹺二郎腿的模樣，看起來都比一般人要好看許多。
一個人不說話的時候坐在那裏，就跟個隨時擺拍的模特一樣！
“……”十五用手托住下巴，一點一點的闔上嘴巴，“老大，你現在變得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
謝堯天斂眉，眼底的暖意漸漸消散，逐漸又回到了原來最熟悉的那個表情。
“你還好意思說這些話？再不給我爭氣一點快點好起來，你就不用回來見我了。”
十五怔住，有些不好意思的挪開視線，遠遠的看向尼邇求救。
尼邇淡淡的搖頭，理直氣壯的拒絕他的求救。
“唉……”他只好嘆了口氣，半笑不笑的道，“我會盡量回去見你。”
謝堯天垂眸，眼眸眯起，臉上的表情有些嚴肅，“不是盡量，是必須。”
十五：“……好，我必須回去。”
謝堯天揚眉，堅定的目光看着他，片刻后，他收回視線，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坐出褶皺的大衣下擺，道：“快到點了，我在a市等你。”
十五點了點頭，目送着他出門，扭頭對尼邇看去，“好兄弟，幫我送送老大。”
尼邇無語的看他一眼，心裏湧上一些奇怪的感覺，這要是以前他估計都不會搭理他一下，但這一次，他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後慢吞吞的站起身，跟在謝堯天身後走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