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困潯州
狄青終於來到了廣州,而狄青來到之後收到的第一個消息,就是楊文廣率領前部兩萬先鋒軍,前去攻打潯州,結果地形不熟,半路遇伏,死傷慘重,傷亡兩千餘人。
狄青大怒,當場詢問,楊文廣為何不等自己前來,便擅自出擊,遭此大敗。廣州眾官面面相覷,不敢吱聲,就連最不服狄青的仲簡,也放不出一個屁來,沒辦法,誰叫狄青官大,而且自己沒理呢,還能說什麼,等着挨罵吧。
仲簡等人一邊挨罵,一邊鬱悶,你說儂智高士兵一共不過兩三萬人,還要分在各個城市進行防守,潯州這裏能夠留下的做多恐怕不足萬人,而楊文廣可是名將之後,更有兩倍於敵的軍隊,怎麼就這麼不爭氣,輸給儂智高軍了呢,他輸了不要緊,還害的自己丟人沒面子,被狄青這個武夫罵。
狄青立刻召回了楊文廣,這楊文廣也老大不小的了,第一場就打了敗仗,自然是羞愧難當,楊文廣不是那種魯莽之人,其實這楊文廣也早就看狄青不順眼了,畢竟楊文廣乃是楊業後人,而自己這名家之後如今卻在一個配軍手下做事,你叫楊文廣怎麼甘心,如今有心趁着這一次機會展露一下伸手,沒想到偷雞不成蝕把米,自己反倒丟人了。
本來按照軍規,楊文廣違反軍令,按律當斬,可是兩軍尚未交戰,就斬了先鋒大將,實在是丟士氣,而且那楊文廣是楊業之後,是你想斬就斬的,要是真斬了,開封城中不要一群人來找狄青算賬,哪怕狄青天不怕地不怕,也不敢真拿楊文廣怎麼樣。
可就像某些里寫的那樣,有後台的妖怪死不了,但是那些沒後台的妖怪可跑不了,楊文廣殺不了,不代表狄青拿別人沒有辦法,狄青即刻抓來了被仲簡安排進楊文廣隊伍里的所有人,經過查點之後,其中有文官十七人,武將三十二人,文官性命寶貴,狄青沒有權利處置他們,但是那些武將可就慘了,原本他們打算跟着楊文廣混個經驗,可是眼看着被儂智高軍追了半天不提,回來之後,還被狄青抓了起來,而以狄青多年在西北積累的決絕,一根令牌扔下,兩廣境內,這三十二名有品級的武將,霎時間人頭落地,血流成河。
狄青這樣的手段,彷彿又回到了西北戰場,那裏別說三十二個人,就算是百八十個人,說殺也都殺了,但是這裏是廣州,不是西北,眼睜睜看着三十二顆人頭落地,嚇得兩廣官員,尤其是那些僥倖逃脫的官員嚇尿了褲子,一個個再不敢直視狄青,而後回到家中,連夜給朝廷寫奏章彈劾狄青。
孫沔身為副帥,冷笑着坐在一旁看着這一切,他不怕狄青殺人,狄青殺的人越多,孫沔才越高興呢,你以為這些武將就沒有後台,沒有一棵大樹靠着,誰能上的了品級,而狄青多殺一人,就多得罪一人,今天殺了這三十二人,足夠狄青回去之後喝一壺的了。
孫沔的任務,臨來之前文彥博已經交代好了,現在首要的任務,是剿滅儂智高,在沒有擊破儂智高之前,任何的鬥爭,都是皇上不願意看到的,而孫沔這時候需要做的,就是靜靜的等着,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只要盯住了狄青,等待狄青犯下錯誤,等狄青平定了儂智高之後,再把狄青犯下的錯誤都上奏皇上,有句話怎麼說來着,兔鳥盡,走狗烹,到時候南疆平定,還留着狄青幹什麼,別的不用說,比如今天這斬殺三十二人的罪過,就能叫狄青吃不了兜着走,而隨着戰爭的深入,狄青犯的錯誤一定會越來越多,狄青的這一場戰爭打完,升官發財或者丟官罷職還不一定呢。
這是以後的事情了,而現在,在三十二顆人頭落地之後,廣州城中,已經沒有人再敢對狄青不敬了,狄青掌握了整個軍政大權,開始準備向儂智高發起進攻。
有了之前楊文廣的教訓,狄青行軍也謹慎了許多,反正自己人多,大把的斥候派出去,將狄青大軍前後幾十里範圍內的動靜打探的清清楚楚,儂智高軍就算再怎麼厲害,面對幾倍於己的大軍,也不敢胡亂動彈。
就這樣,狄青大軍一路平安,來到了潯州城下。
潯州城乃是邕州西方門戶,在得知狄青大軍到來的消息之後,儂智高也將自己的大部分兵力派遣到了這裏,由儂建候親自率領,按照儂智高的要求,想當初自己攻打廣州,人家廣州堅守十幾天城門不破,自己這潯州城怎麼也不能比廣州城差吧,堅守十五天,這是儂智高給儂建候下達的命令。
不過儂智高可能忽略了一點,自己當初打廣州,自己兩萬人打人家一座偌大的城市,十幾天打不下來那就對了,要是打下來了那才叫驚奇呢,可是如今呢,狄青手下可是有二十萬大軍,潯州城又沒有廣州大,眼看着狄青把二十萬大軍鋪開,最後吧潯州城圍了個嚴
嚴實實,現在好了,儂建候已經可以和潯州共存亡了,想跑都跑不了。
接下來,漫長而艱苦的攻城戰就開始了,狄青親自督陣,指揮禁軍從四面一齊攻城,如潮水一般的禁軍湧向城牆,潯州城就如在狂風中的蠟燭一樣,隨時就要熄滅,但是狄青低估了這些儂智高軍的戰鬥力,任憑狄青用了什麼辦法,多少器械,日夜兼程,這一座潯州城,在二十萬大軍的攻擊之下,竟然堅守了十日之久。
十天啊,哪怕潯州城是一座公認的堅固堡壘,而且那潯州城已經搖搖欲墜,破敗不堪,只需要再有兩日或者三日的時間,就可以打破城牆,攻入城中,但是這些事情,在隨軍的那些文官眼裏,全都是看不見的,那些文官只有一句話,想當初儂智高奪取潯州只用了一天功夫,怎麼狄將軍用了十天還沒有把潯州打下來?
狄青聽了這話差點破口大罵,你們這些人還要不要點臉了,潯州城這麼堅固,守城的軍械這麼豐富,當初是誰守城來着,連打都沒打,一天就把潯州丟了,你們不去怪他,反而怪起我來了。
不管怎麼說,狄青被擋在了潯州城下,狄青原本的計劃都向後推遲了許多,狄青受阻,這種情況下最高興的則是余靖了,余靖奉命與交趾國聯絡,之前皇上有口諭傳下,若是狄青一馬平川,則不用再和交趾國聯繫,若是狄青進攻受阻,余靖則可以聯絡交趾國,給交趾國三月錢糧,李德政兵法邕州,前後夾擊儂智高。
余靖是跟隨狄青的隊伍來到廣西的,原本余靖還擔心儂智高不禁打,狄青三兩下就把儂智高收拾了,這樣風頭都讓狄青一個人搶了,自己白跑一趟,現在可好了,才打第一座城池,狄青就被擋了十天,想一想儂智高可是佔了七八座城,要是每座城都打十天,那一共不是要拖上半年,半年啊,這麼長的時間,那可耽誤大事了,算不算進攻受阻,既然進攻受阻,那麼現在,就到了自己出馬的時候了。
余靖雖然住在狄青的大營中,但是卻不歸狄青管,余靖甚至連招呼都沒跟狄青打,帶着自己的護衛就出了軍營,繞路直接奔交趾國去了,當狄青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差點沒把牙給咬碎了。
狄青心中這個氣啊,你說自己國內的事情,自己不努力好好解決,找外國幫忙幹什麼,再說他們交趾國來了,就一定比儂智高好不成,不過狄青管不着余靖,也不能拿余靖怎麼樣,扭過頭,越看潯州城越彆扭,就要發令連夜攻打潯州城,就在這個時候,有士兵前來報告,有一個小孩前來求見。
狄青心中更氣不打一出來,心想現在這是怎麼了,我不就是沒有打下一個潯州城嗎,怎麼一個個的都來欺負我,余靖也就算了,怎麼現在還有小孩子前來,他是來羞辱我,教我如何打仗的嗎?
狄青揮揮手,說聲不見,可是那士兵猶豫一下,還是說道“大帥,那個孩子,給了我一張白紙,說大帥看了上面寫的字,就會見他了。”
狄青不耐煩道“你看看就行了,給我幹什麼,上面寫的什麼?”
士兵有些尷尬,道“大帥,你也知道,你叫我打仗沒問題,可是這識字……”
狄青瞪了士兵一眼,士兵趕緊把手裏的紙遞給狄青,狄青隨手拿過來,打開一看,只見那紙上赫然寫着五個大字徐德善拜見。
王則之戰,距離現在已經過去了大半年的時間,但是徐德善的名字,可沒有隨着時間的推移而消失,這一個突然出現的天才少年,在平叛之戰中顯露出來的光芒,照耀了整個大宋,而尤其最後徐德善全家被殺,辭官不做,更是給徐德善博下了一個完美的名聲。
文人看重聲譽,而武將則看重能力,狄青在聽說大名府之依靠幾千廂軍幾萬民富就擊敗了王則的一萬叛軍,拿下大名府的時候,也覺得不可思議,還仔細研究過平叛之戰的前因後果,詳細過程,而在其中,決定戰爭勝負的三場戰鬥,徐德善全部參與其中,而且起了決定性的主導作用,徐德善才五歲啊,五歲的年紀,其他孩子還在撒尿和泥呢,而徐德善就已經可以影響一場戰爭的勝負了,狄青當時就想要見一見徐德善,可是由於種種原因,狄青並沒有能夠如願以償,而現在,在狄青遇到困難的時候,徐德善便送上門來了,狄青頗有一種驚喜的感覺。
徐德善給狄青留下的印象,是一個機智無雙,膽色過人的英雄少年,現在徐德善過來,肯定是為平定儂智高之事而來,說不定,徐德善這小子,真的有什麼鬼點子能夠破解當前的局面呢,狄青沉吟一下,馬上叫士兵,請徐德善到中軍大帳一見。
總體來說,狄青對於這一次見面充滿了期待,他相信,徐德善上自己這裏來
不會是閑着沒事幹來參觀的,他來這裏,必然有關乎戰局的大事,若是徐德善能夠再獻一計,一舉攻下潯州城,那麼自己派人去追余靖,也來得及,有可說的。
但是,期望是美好的,但是他往往與現實是相反的,就在狄青見到徐德善之後,徐德善說的第一句話,就差點沒把狄青氣死。
“狄帥,你們,跟儂智高講和吧!”徐德善認真的說道。
不得不說,徐德善年幼的外表救了他,要不是狄青看徐德善真的是一個小孩,只憑這一句話,狄青就能把徐德善殺了,戰陣之前動搖軍心,可是一個不小的罪名呢。
狄青的臉氣的青一塊紫一塊,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來,道“為什麼?”
徐德善道“你看,從道理上講,人家儂智高一開始是為了反抗交趾國的壓迫,這才組織軍隊的,而儂智高三番兩次的想向朝廷投降,卻被邕州陳珙扣下書信,密不上報,故此儂智高這才不得不反,現如今狄帥大軍當前,與儂智高談判,定然能夠一舉功成,不費吹灰之力,招降儂智高。”
狄青看了徐德善半天,道“我乃是軍人,軍人只談目標,不談政治,如今皇帝陛下要我剿滅儂智高,我便要把儂智高生擒活捉,招降算是一個什麼狗屁主意,你來若就是奔着叫我和儂智高和談來的,那你便走吧,我狄青一輩子從來只會大敗敵人,還從來沒有和誰講和過。”
徐德善道“狄帥可曾想過,現如今儂智高佔據廣西,城池十幾座,兵馬數萬餘,狄帥若不與他和談,那麼儂智高定然拚死掙扎,到時候兩軍交鋒,不知道要死傷多少士兵百姓,狄帥,就為了你手下士兵的性命,你也不與儂智高談一談嗎?”
狄青咬牙看着徐德善,半晌之後,長嘆一聲,道“徐德善,你的意思,我豈能不知,我狄青雖然是當官了,但是我何嘗不知道我手下士兵的辛苦,更從來珍惜他們的性命,可是這一次……”
狄青說道這裏眼神突然暗淡了下來,徐德善不解,問道“這一次怎麼了?”
狄青苦笑道“若是平時,我為主帥,儂智高要投降的話,我自然求之不得,寫一封奏章送到開封,叫皇上定奪,可是這一次,我卻不敢怠慢。”
徐德善急忙道“這是為何?”
狄青道“在我臨行之時,交趾國有一封書信送到了陛下手裏,言說可以出兵三萬,輔助我國剿滅儂智高,陛下輕信余靖之言,竟然真的要交趾國相助,想那交趾國,哪裏是要什麼幫助我活,分明是想要趁機進入我國境內大肆劫掠,幸虧有龐籍丞相力勸,陛下這才改口,言說我若是可以獨力剿滅儂智高,便不用交趾國相助,而我若是進攻受阻,則叫余靖去於交趾國聯繫出兵,而就在剛剛,余靖見我久戰無功,已經悄然往交趾國去了,你想想看,若是被余靖勾結了交趾國,從廣源進入我國,一路上燒殺搶劫,廣西境內百姓哪裏還能有生路,故此我這次就算是拼上這條老命,拼光了二十萬的禁軍,也決不能叫余靖把交趾國引來。”
狄青把前因後果講了一遍,徐德善聽后大驚失色,叫道“他余靖怎麼能夠如此,勾結交趾國,這與叛國有何區別,他們怎會如此?”
狄青又長嘆一聲,給了徐德善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閉口不言,不再說話。
徐德善明白了狄青的意思,他之前早就聽說過朝中那些君子的作風,可是沒有想到這些人竟然真的敢如此大膽,現在這樣的情況,是徐德善之前從來沒有想到過的,徐德善急忙在腦子裏盤算起來,可越是細想,徐德善就越是心驚,到了最後,竟然也如狄青一般,一臉的躊躇。
徐德善道“按照狄帥所說,那余靖如今已然出發去了交趾國,那就是說,無論狄帥能不能快速拿下潯州城,余靖都會聯繫交趾國出兵我國了?”
狄青苦笑道“正是如此,而且為了叫人家交趾國搶劫咱們,咱們還要給人家出三個月的錢糧……”
徐德善問道“能不能派人攔下余靖?”
狄青道“若是能攔下,我早就去攔了,他余靖乃是皇帝親封,不歸我管轄,我若是攔了他,恐怕我回去之後,要被他參一個藐視皇權的罪名。”
徐德善再低頭苦苦思索,而狄青看着徐德善的樣子,莫名就有了一絲喜愛之感。
按道理說,徐德善乃是徐才正之後,也算是世家子弟,更是賈昌朝弟子,絕對算是前途無量,也是最正宗的君子一黨,而現在呢,徐德善卻是在向著自己說話,真正的為國家利益着想,自己若是能夠有這樣的一個兒子該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