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阻

第四十一章 阻

夜晚,此時雖未至寒冬臘月,但已經有些許秋天的涼意,明書慧獨自坐在山村的土丘之上,村子裏的夜晚沒有娛樂項目,陪伴自己的只有夜的寂靜和風的呼嘯。

明書慧手中依然握着那把破舊的短劍,劍鞘早就沒了光澤,形同枯槁一般,劍柄處也只是隨意地纏繞着泛黃的舊布條,若是不將劍拔出,這柄劍外觀看上去和燒火的木柴幾乎沒什麼兩樣。

可就是這把不起眼的劍,讓明書慧心中無比矛盾,它牽連着兩個年輕人的心。

謝嫣然現在身在何處?她知不知道東武壇的所在?她知不知道六藝宮的陰謀已經被拆穿?她知不知道下武林與六藝宮即將開戰?她知不知道她已經成為自己的敵人?

理應恨之入骨的人,可心中為什麼還總是想着她?

晚風呼嘯,吹得山丘下的柳枝摩擦沙沙作響,除了偶爾遠處傳來的犬吠,這是夜晚唯一的聲音。

篤!篤!篤!

突然,明書慧聽到風聲之中還夾雜着其他聲響。

篤!篤!篤!篤!篤!篤……

聲音越來越多,且越來越密集。最後這些聲音交織成一片混響。

明書慧連忙站起身來,往發出聲音的地方奔去,跨過山丘,穿過阻擋視線的樹叢,一條鄉間小路出現在眼前。

小路的最遠端,此時依稀出現幾個黑影,而每個黑影手中,似乎都拄着一根銀色木棍,這些黑影以整齊的節奏向自己的方向走來。

轉眼間,這群黑影就已走近,明書慧仔細一瞧,有十數人,他們打扮相同,都是全身披着黑色長袍,頭戴兜帽遮住了半張臉,手中拄着一根極長的金屬棍棒,這金屬棍棒應該很有分量,拄在地上篤篤作響。

“你們是什麼人?”明書慧躍到小路中央攔住去路,一聲厲喝道。

走在最前面的黑衣人停下了腳步,然後舉起左手示意停止前進,後面跟着的人也同時站定。

“東西武壇的二位壇主可在此?”黑衣人並沒有回答明書慧的問題,而是自顧自地發問。

“我再問你們一遍,你們是什麼人?怎麼知道武壇的?”明書慧這次壓低了聲音,已經準備動手。

黑衣人還是不回答,只站在原地,過了一會兒,當先的黑衣人左手一擺,從人群里走出一人,將手中的長棍舞起,長棍銀光閃閃,在月光下冷峻非凡,棍的頂端直指向明書慧。

明書慧見對方先要動手,則抽出手中短劍應戰。

只見面前這黑衣人率先發難,長棍居然用的是槍法,棍端舞出一個槍花,隨即一招簡單的“直搗黃龍”便向明書慧刺來。

明書慧見來招竟是入門招數,也並沒有暗藏變化,便將短劍一揮,向棍上搭去,想將棍子挑到一旁,然後近身搏鬥。

可明書慧的劍剛與棍接觸,就感覺到整根棍子中好像蘊含了巨大的吸力,將明書慧劍中的氣緊緊包裹其中。

明書慧大驚,過招時最怕跟着對手的節奏走,而現在自己已然掙脫不開,手中短劍隨着這根金屬棒左右搖擺,隨時可能被對手一棍擊倒。

明書慧越到被動時刻,越是冷靜。他先將短劍交由左手,然後劍借勢沿着棍身削了下去,這短劍極為鋒利,削至黑衣人手部時,黑衣人不得不連忙換手避過,就在換手的時候,明書慧迅速抓住棍子的中段,趁棍上的氣不充足,用力一奪,想要奪下。

可黑衣人的變招也奇快無比,只見黑衣人躲過削來的短劍后,翻身向前,猛地把棍子橫拉,棍子一頭擊向明書慧。明書慧被逼無奈,左手只得鬆開劍柄,短劍落地,而反身回來去奪棍子。

此時,這二人四手都牢牢抓住棍子,但姿勢卻有些不妥,明書慧兩隻手在外,而黑衣人翻身挪到中間,兩人握棒時,是明書慧抱着這個黑衣人。

明書慧近距離和黑衣人接觸,鼻中卻飄來一陣暗香,這縷香氣幽幽在鼻尖縈繞,使人不覺間安定了下來。

正在明書慧心馳神往時,黑衣人突然雙手離棒,轉過身來,一個巴掌打在明書慧的臉上。

“臭流氓!”這黑衣人嗔怒道。

這嗔怒的聲音清脆婉轉,悅耳動聽,黑衣人儼然是個女孩子。

跟自己交手的居然是個女孩,明書慧想到這裏,捂着臉獃獃地愣在原地。

女黑衣人從明書慧手中將棍棒狠狠拿回,又匆匆跑回到人群之中。

“閣下小小年紀,武功令人佩服,請問你是……”當先的黑衣人問道,但這時,他似乎看見了明書慧手上的扳指,不禁一驚說道,“你……你……明壇主將扳指傳給了你?”

“正是。”明書慧見黑衣人識得壇主信物,也不隱瞞說道,“明壇主是我爺爺,我是新任西武壇壇主明書慧。”

“明書慧……明書慧……那就是明曉釗的兒子嘍……江山代有才人出啊……”當先的黑衣人感嘆道。

“請問您是……”明書慧聽黑衣人還認識自己的父親,想必跟西武壇大有淵源,於是恭敬地詢問道。

這黑衣人又是一擺手,十幾個黑衣人同時摘下兜帽,露出面目。

當先的這位黑衣人看上去年近中年,短髮長臉,濃眉密須,雙目有神。

“我們是武林協會的人,我是副會長劉天弛,今天到此是來找東西武壇壇主有急事。”這黑衣人居然是武林協會副會長,明書慧聽他的介紹后大吃一驚。

劉天弛隨即從身上掏出一枚令牌,令牌上浮刻着四個大字“武道至上”。

明書慧剛接手西武壇,也不認識這個令牌,他心想應該是證明武林協會身份的信物,也就只能點點頭應允了。

“我爺爺和白壇主的確在這裏,各位隨我來吧。”明書慧引着眾人向東武壇走去。

明書慧瞥向劉天弛身後,這次看清楚剛才與他過招的女黑衣人,這女孩大概十七八歲上下,皮膚白皙,相貌可愛,雙眼大而有神,她也在怒目瞪着明書慧,明書慧頓時收回了目光。

東武壇的外觀偽裝成了一個蔬菜大棚,從外面看和普通的大棚沒什麼兩樣,在農村隨處可見,所以不會有人察覺。但唯一不同的是,這個大棚對外是沒有大門的,只能從村頭那個破舊茶館進入,這樣就不會出現外人誤打誤撞的情況。

明書慧帶着眾人從茶館處穿過走廊,來到東武壇內部。此時蘇仲遙正和關勤海在大廳聊天,見明書慧帶着一群人走了進來。

“仲遙!別來無恙啊!”劉天弛遠遠地就和蘇仲遙打起招呼來。

蘇仲遙一見劉天弛,馬上站起身,小跑過來,緊緊握住劉天弛的雙手。蘇仲遙介紹了身邊的關勤海,關勤海也走上前來與劉天弛握手。

“副會長大駕光臨,怎麼不早說一聲,我好派人迎接一下啊!”蘇仲遙客氣地說道。

“你們新任壇主已經迎接我們了,年輕人果真出手不凡啊!”劉天弛笑道。

“我們壇主剛剛繼任,對武林協會還不熟悉,唐突了各位啊!”蘇仲遙料想明書慧的脾氣,出手便不留情面,怕他會傷了武林協會的人,但是見了雙方都沒受傷,暗暗長舒了一口氣。

“沒關係,武林人士以武會友嘛!”劉天弛依舊滿臉堆笑地說道,“不知明朗前輩和白壇主休息了嗎?”

“還沒睡呢!”側門后遠遠傳來白實道的聲音。

關勤海見武林協會的人突然來到東武壇,於是連忙轉到后屋,去請壇主和明朗,二位得知消息也是立刻趕了過來。

蘇仲遙引着武林協會的眾人在大廳各自坐好,劉天弛、明朗和白實道三人坐在前面太師椅上。

“不知深夜到訪,有何貴幹啊?”白實道笑着對劉天弛說道。

“我就長話短說吧,聽說你們要聯合起來對付六藝宮?”劉天弛望着白實道、明朗和明書慧說道。

“是的。”明朗點頭說道,“我們已經掌握足夠的證據,十分確信包括李會長和明曉釗的事,都是六藝宮做的!”

劉天弛沉默,思索了良久才繼續開口。

“不要去了!”劉天弛緊皺眉頭說道,“這幾年武林之中生出了許多事端,尤其李會長出事以後,更是天下大亂,這時候聯合大家去攻打六藝宮,人心不齊,難以成事啊……”

“劉會長這種說法,可是有人在背後跟你說了什麼嗎?咱們明人不說暗話,如果我們哪裏不妥,就儘管直說吧。”明朗聽劉天弛要阻止這次行動,心中納悶,便問道。

劉天弛閃過一絲不安的神情,隨即鎮定下來。

“沒有人跟我說過什麼,我只是為了今後武林的發展考慮,你們此舉實在考慮得不夠慎重,至於李會長和曉釗的命案,我會繼續調查,如果當真是六藝宮所為,不用你們,我會親自帶領大家,再去討個公道。”劉天弛義正言辭地說道。

白實道環視大廳里的武林協會中人,微微一笑。

“今天劉會長帶了這麼多人,就是為了阻止我們的行動嗎?”白實道笑着問道。

“不,您別誤會。”劉天弛連忙搖手說道,“這些人剛好在附近活動,我就一起叫過來而已,並沒有別的意思。”

“哦……”白實道繼續說道,“那麼我們如果非要行動不可,劉會長該怎麼辦呢?”

“武林中事一向由武林協會監管,希望壇主不要使我為難。”劉天弛搓了搓手說道,“李會長雖然已經不在了,但武林協會的職責還是要履行,請各位還是按照以前的規矩辦事吧。”

“劉會長!”明書慧突然站起身來說道,“請您回去吧,此事我們已經決定,沒有迴轉的餘地了。”

“年輕人,還要三思而後行啊,我現在有權利立即對你們採取措施的!”劉天弛摩挲着手中的長棍,語氣已經有些強硬地說道。

此時,下面走上來一個年輕的黑衣人,彎下腰在劉天弛耳邊輕輕耳語了幾句,劉天弛先是皺眉,然後微微點了點頭。

“各位如果真的要一意孤行,那就好自為之吧……”劉天弛嘆了口氣說道,“李會長以前總是說要順應天道,不能逆天而為,不知這次天道站在哪頭……”

劉天弛似自言自語一般,邊說邊站起身來,他對武林協會眾人又擺了擺手,眾人跟着齊齊站起。

“我好言相勸,也算仁至義盡,希望各位,尤其是這位新壇主謹行慎為,能夠帶領西武壇重振雄風。”劉天弛拱手向明書慧,“我們就先告辭,咱們以後再見了。”

明書慧也拱手答禮,但心中對這位劉天弛的話頗有不滿。

蘇仲遙將武林協會眾人送出去,臨走時,明書慧瞥見之前交手的那位黑衣女子正在盯着自己,目光略帶狠辣,明書慧想到剛才握棍時的曖昧場景,不由得臉上一紅。

武林協會的人離開,白實道、明朗和明書慧坐在了一起。

“這些人今天是什麼目的?”明書慧奇怪地問道。

“最近武林之中亂得很,他們不知信了哪來的謠言,想要阻止我們攻打六藝宮,回想前幾次我們聯合攻打的前後經過,武林協會雖然早就知道,但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裝作沒事,這次卻來阻止,屬實非常奇怪。”白實道心中也十分納悶。

“尤其是李會長的死也跟這六藝宮有關,而這個劉天弛好像全然不想報仇,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明朗也點頭說道。

“無論如何,咱們趕快調動人力,這幾天就準備出發吧。”明書慧見分析下去也沒有結果,於是下了決定。

沒過幾日,東西武壇已經將消息散播出去,相約一周之後各大門派在六藝宮處集合,武林中許多小門派和分支門派也紛紛響應,六藝宮多年以來結仇頗多,眾多平時受壓抑受欺負的人,此刻情緒高昂,只等一聲令下,打入六藝宮之中去。

而六藝宮的禮宮早就得到消息,已經提前提防,他們不光在六藝宮周圍做下埋伏工作,而且還邀來許多高手助陣,只等對方來攻打。

明書慧則決定單獨行動,因為他自己一個人,目標不明顯,也不易被察覺,以他的武功先行去打探再合適不過。於是他告別明朗、蘇仲遙和東武壇眾人,獨自前往六藝宮。

距離六藝宮的路途並不算遙遠,一路上明書慧的心始終忐忑難安,攻打六藝宮的消息已經放出,江湖中無人不知,如果謝嫣然現在得知消息也趕了回來,那麼到時交鋒該如何面對她?

但轉念一想,自己的父母慘死,西武壇那麼多人一上午被殺,自己又像傻子一樣被她利用,這一切足以讓明書慧怒髮衝冠。

這日,明書慧回到了六藝宮的地界,望着那棟被焚燒過的大樓,想起第一次隨謝嫣然來到這裏,那一刻彷彿還歷歷在目。

大樓經過工人的整修,在外觀上已經看不出經歷過大火的痕迹,而樓內之前的物品本就不多,收拾起來也很簡單。

明書慧繞着樓轉了幾圈,並沒有發現六藝宮的人出入,於是他偷偷從後門走到樓內,來到那扇玻璃門前,這裏能看到那個巨大的井蓋,井蓋還是牢牢地扣在地上,明書慧不知道密碼,所以無法輕易進入。

就在這時,明書慧突然聽到遠處傳來腳步聲,而且越走越近,是往自己這個方向走來,於是他迅速打開玻璃門出去,翻身上牆,滑步溜進旁邊的樓梯間內,身體緊緊貼住牆壁,這樣從外面很難發現自己。

明書慧閉上眼睛,仔細聆聽腳步聲,可以辨別出是一男一女。

“難道是謝嫣然和高一白?”明書慧想到這裏,心臟跳動也隨之加快。

可二人開口說話,聲音顯然不是,明書慧暗暗舒了口氣。

“這次武林中人突然發難,真的有些難對付啊……”女的說道。

“上幾次不也是這樣,咱們都抵擋回去,這次一定也沒問題。”男的顯得信心十足。

“哪一次不是兩敗俱傷損失慘重?最後落得一個慘勝的結局。”女的無奈地說道,“在這個緊要關頭,周朗這混蛋還不知道在哪,而且路崎先生也過世了,咱們六藝宮的實力大減,真不知該怎麼應對啊……”

“話說周朗應該已經知道六藝宮被圍攻的消息了啊,他早就該趕回來了,到現在還玩失蹤,會不會是小宮主……”女的猶豫地說道。

“別胡思亂想,小宮主她肯定沒事,周朗在她身邊,更加安全了。”男的安慰道。

“小宮主對明書慧那小子一往情深,沒想到那小子居然要聯合武林人士來攻打咱們,小宮主知道這個消息一定傷心透頂啊……”女的輕嘆一聲說道。

“咱們本就有正邪之分,他倆應該想到肯定會有這一天的……”男的也顯得十分無奈。

這時,這一男一女已經走進玻璃門,按動密碼進入了井蓋。

明書慧從樓梯間裏走了出來,他腦中想的都是謝嫣然。

既然她對自己一往情深,為何又滿嘴胡話欺騙自己。眼看各大派要圍攻過來,此時謝嫣然還沒有回來,她到底身在何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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