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疑

第十章 疑

明書慧坐在椅子上,面不改色,右臂卻暗中用力,使勁掙脫出一點兒空間,方便活動,身子也微微向右傾斜,將衣服里的鋸子一點點挪到靠右側的位置。

“小子!”趙大哥首先發話,“你說的對,的確,把四句口訣說完,你也許就性命不保了,百花娘娘的脾氣我哥倆還是很了解的。”

明書慧愁眉苦臉地說道:“這些我能猜到,只可惜這口訣和練功的法門,應該發揚光大的,沒想到在我這裏,從此就要失傳了。”

明書慧說著,又重重地嘆了口氣,不斷地搖着頭,裝出一副極為愁苦的表情。

趙、張二人向門口的地方張望了一下,聽了聽門外的聲音,確定安全后,又向明書慧湊近了些。

“你看我兩兄弟如何?”張老弟小心地問道,語氣中的興奮之情卻溢於言表。

“什麼如何?”明書慧佯裝迷惑。

“我倆的資質啊,是不是練功的材料?”張老弟笑着說道,“我倆即使練不了,也必定能找到合適的人選,幫你把這武功傳下去啊。”

明書慧上下打量着二人,一會兒看看這,一會兒看看那,煞有介事地咂咂嘴。

“不行不行!”明書慧又搖起頭。

“怎麼不行?”趙大哥急道。

“你們可知道,這口訣不比什麼金銀財寶,知道口訣的人是萬分危險的,你們看看羅斌的處境,再看看我的遭遇……”明書慧分析道,“二位本來生活得逍遙快活,幹嘛要擔這個風險?不值得不值得!”

“這件事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你把口訣傳給我們了?”趙大哥接口道,“我們也知道此事危險,平日裏我們口風就很緊,更何況這麼重要的事。”

明書慧掃視二人,眉頭緊皺,彷彿在考慮天大的難題,隨即又仰頭盯着天花板。趙、張二人急得心中忐忑,又不好打擾明書慧思考,過了好一陣,明書慧終於一聲長嘆,像是做好了決定。

“這屋裏就咱們三個,我也沒有更多的選擇了。”明書慧說道,“你們一定不能說出去啊!否則只會給自己招來麻煩!”

“一定!一定!”二人眼中放光,臉上露出笑容。

趙大哥突然正色說道:“對了,你教我們口訣,我們很感謝你,但繩子是萬萬不能解開的,咱們得守規矩,別讓我們兄弟二人難做。”

“那是自然。”明書慧回答,“你倆要是有麻煩,對我也沒有好處,只是有一件事……”

明書慧又打量起二人,這位趙大哥身材微胖,肌肉鬆弛,但舉手投足間,行動麻利,目光堅毅,而這位張老弟雖然身材高大,孔武強壯,性格卻大大咧咧,弔兒郎當。

“還有什麼疑問嗎?”張老弟已經急不可待了,連忙問道,“沒什麼問題咱們就開始吧。”

“有問題,不過問題不是很大,但我得先說明。”明書慧認真地說道,“這口訣源自‘混元離合功’,修鍊此功需要先練氣,你二人得先從基礎練起。”

“那沒問題啊。”張老弟痛快地答道,“你先把練氣的方法告訴我們,等你走了,我們就按這方法勤加練習。”

“對啊,抓緊這兩天,你好好指導我們一下。”趙大哥也附和着說。

“這倒是沒問題。”明書慧說道,“只是因為每個人的體質不同,氣息運轉上,多多少少也會有所不同,所以這修鍊方式就得因人而異。”

趙、張二人不懂下武林的內功修鍊方式,但聽明書慧說的很有道理,不禁點了點頭。

“我看趙大哥有些虛胖,氣息沉穩剛毅,而張大哥身材剛好,外功也已經有了些根基。”明書慧接着分析道,“你二人身體性格都截然不同,練功方式也肯定完全不同,所以我會分別傳授練功的方法,你們分開練習。”

趙、張二人互相看了對方一眼,心裏都覺得並沒有什麼不妥,就痛快地答應了。

明書慧將西武壇的運氣功法拆成兩份,其中一份專講氣血運行,使渾身氣血按周天自然流動,練過這部分將成效十分明顯,能感覺到體力增強,這份法門明書慧講給了趙大哥。另一份功法則專攻調理氣息,是一些呼吸吐納最基本的方式,練過之後最多能感覺自己的氣息變長,呼吸均勻,並沒有實質上的提高,這份法門明書慧傳給了張老弟。

因為二人是分開練習,都不知道對方的心法口訣,二人則以為練的法門應該大同小異,基本相同。

就這樣接連三天過去,百花娘娘基本每天都是中午來問明書慧口訣,明書慧也都如實回答,百花娘娘見明書慧很老實,並沒有為難他。只是明書慧每次背誦口訣,都會感覺到一陣信息的湧入,讓他胸口壓抑,頭痛欲裂。

百花娘娘在知道口訣后,並沒有讓明書慧過多解釋,其實明書慧也不明白口訣的含義,只能簡單地胡謅一通。跟第一天一樣,百花娘娘只是思索一陣就離開了,明書慧看她並沒有過多追究,心裏暗喜。

而趙、張二人每天練習內功,趙大哥已經能感受到身體的變化,每次練完功他都身心俱爽如沐春風。而張老弟練完卻什麼感覺沒有,呼吸吐納跟以前一樣,看到趙大哥的變化,他心中着急,有時自己會偷偷多練幾個小時,只把自己練得手腳疲乏,也沒有絲毫提高。

到了第三日,二人之間的差距已經十分明顯,張老弟心中納悶,同樣是修習心法,雖然可能方式不同,但也不至於差這麼多啊。張老弟實在忍不住,就有意無意地跟趙大哥討教,趙大哥卻支支吾吾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第三日晚,眼看明書慧要把口訣全部說給百花娘娘了,即將失去價值,結果大家心裏都知道。

張老弟十分焦急,他心想:趙大哥的內功修鍊一天比一天有進步,而我練到現在卻是什麼感覺都沒有。我又不能強行逼迫那小子指導我,被百花娘娘發現就麻煩了。趙大哥城府那麼深,練功一定對我有所隱瞞,明天那小子一死,就更沒人能教我,以後我對趙大哥只能唯命是從了,這可怎麼辦?

二人練完功后,張老弟又去跟趙大哥討教練功的心得,還是碰了一鼻子灰。

“不說就算了,虧我平日裏把你當大哥!”張老弟連日來賭氣,說話已經有些不客氣。

“老弟,我這做大哥的也想幫你,你沒聽那小子說,咱們練功方式是有差異的,你的功夫很可能大器晚成啊。”趙大哥賠笑着說,“不信你問問他。”

趙大哥指着明書慧,想讓他給個解釋,二人都投去了目光。

“的確有這個可能。”明書慧點了點頭說道,“你倆的練功方式不同,進境也有早有晚,但殊途同歸,只是……”

“只是什麼?”張老弟急問道。

“只是這才兩三天,你二人的差距就這麼明顯,還真讓我有點意外。”明書慧回答。

“你看,這小子都覺得有問題了,你就告訴我有什麼秘訣吧。”張老弟更加着急。

“哪有什麼秘訣,我就是照他說的練的啊。”趙大哥無奈地說。

其實趙、張二人練功,完全是按照明書慧所教,差距明顯的原因二人完全不知道。但趙大哥自然希望自己比張老弟強,甚至練成之後能比任何人都要強,這個心愿已經埋藏在他心裏許久。當他發現自己進步飛速,欣喜之情自不必說。他不清楚是什麼原因,即使他知道練功的訣竅,也絕對不會告訴張老弟。

“哼!你的小算盤我還不清楚!”張老弟撇撇嘴,“你這人從來都是有難同當,有福自己享!”

“你這話說的就冤枉我了。”趙大哥依舊陪着笑,但心裏已經怒氣漸生,“咱倆在影幫,哪次有好事,我落下你了?”

“跟你在一起有過好事?”張老弟已經絲毫不掩飾對趙大哥的不滿,“表面上你做事小心謹慎,其實就是在盤算自己的利益,別把別人都當傻子!”

張老弟開始數落起在影幫里的零零種種,從出門執行任務,到幫內部分紅,他把這幾年對趙大哥的不滿全都翻出來了,只見趙大哥聽得臉一陣青一陣白。

“就說最近一次吧,明明從益盛那扣回來的錢,啊……”張老弟話才說到一半,趙大哥實在忍不住,猛地衝上去擊出一掌,這一掌直推向張老弟的胸前,擊中的位置正是明書慧跟趙大哥講過的脈門,這一掌趙大哥運起了十分的力道,張老弟只悶哼了一聲,就再無聲息了。

趙大哥看着張老弟倒下去,他也沒想到自己竟然出掌如此不留餘地,後悔和害怕一時間全都湧上心頭,他頓時傻在了原地。突然,趙大哥後腦吃痛,也倒了下去……

此時,明書慧已經解開束縛,手中舉着椅子,將趙大哥擊倒。

原來,這幾天明書慧悄悄將衣服里的小鋸子挪到右手可及的地方,專等一個好時機來鋸繩子。這幾天他和趙、張二人相處融洽,二人已經對他放鬆了警惕。這時見趙、張二人爭吵起來,完全忘了自己被綁在這裏,正是明書慧等待已久的千載難逢的機會。

明書慧趁二人不備,偷偷用三根手指捏緊鋸,努力鋸起繩子來,這小鋸子竟然非常鋒利,所到之處似毫無阻攔,沒幾下右手的繩子已經掉落。明書慧暗暗感謝趙松間,又奇怪他怎麼會隨身帶着這麼鋒利的鋸子。

明書慧瞥了一眼,二人仍在吵架,他又趁機將左手的繩子鋸斷。趙大哥突然出手將張老弟擊倒,明書慧也加緊時間把腳上的繩子鋸斷,在他愣神的時候,舉起椅子偷襲得手。

見二人雙雙倒地,明書慧準備逃跑。

明書慧這幾天一直被關押在這個屋子,他不清楚外面是什麼樣的,只能偷偷溜出去,走一步算一步。

明書慧打開房門,見四周無人,就躡手躡腳地走出來,穿過一條深邃的走廊,心裏卻有一種十分奇怪的感覺,又不知為什麼。

他沿着走廊連續轉了幾個彎,鋪路的地板戛然而止,突然眼前豁然開朗,面前是一個極大的廳堂,只不過這個廳堂有些過於簡陋,非但沒有任何裝飾,牆面地面還都是土石砌成,難道……

明書慧看到這裏,突然明白了,他一路走過的走廊都沒有窗戶,這地方根本不是一座房子,自己應該是在地下!

他悄悄躲在廳堂的石壁側面,雖然偶爾有幾個影幫的人走過,但這個側面光線照不到,很難發現藏着一個人。

明書慧仔細觀察廳堂,除了他出來的這個走廊口,不遠處還有個小門,這小門十分特別,看上去是鋼鐵鑄造,非常結實,而且上面還有一個巨大的鎖,兩面都可以開啟,但沒有鑰匙肯定走不通。

再看廳堂的遠端,有扇大門,這扇門才是平時進出的門。

這時候應該已經深夜,走動的人很少,明書慧看四周無人,飛快地沖向大門,他非常順利地把大門拉開,穿過大門是一段曲曲折折的樓梯,果然如明書慧所料,他身在地下。

明書慧順着樓梯往上,不知跑了多遠,終於跑上了樓梯盡頭。

盡頭是一個平台,平台上只有一扇門,一扇再普通不過的防盜門,明書慧很輕易就打開了門,逃了出去。出來后他發現,自己居然身在一棟居民樓里。

大隱隱於市!影幫的舵口居然藏在一棟再普通不過的居民樓里,這讓明書慧大感意外。

明書慧慌不擇路,發步狂奔,還不時四處張望有沒有人跟蹤,他想往人多的地方跑,但此時是午夜,最熱鬧的街市也不會有太多人。

不知跑了多久,他實在跑不動了,只好隨便找個路邊,靠在牆角喘起粗氣。

“跑累了?”如同鬼魅的聲音驟然出現。

明書慧大驚,月光下,鬼魅的聲音配着鬼魅的身材出現在他的面前,頭戴百花,身穿彩袍——百花娘娘來了。

明書慧剛剛還在竊喜逃跑居然如此順利,自己的計劃已然成功,現在突然面對百花娘娘,自己所有的努力都功虧一簣,不禁灰心喪氣。

“說出最後一句口訣,我給你個痛快的!”百花娘娘獰笑道。

“要殺便殺吧,反正我也逃不出你的手掌了。”明書慧頭也不抬,已經認命了。

“那就別怪我了!”百花娘娘說完,高舉右手,狠狠劈下。

明書慧只覺罡風陣陣,這一掌劈在頭上,自己必死無疑。

……

忽然,掌風消失,自己卻什麼事都沒有,明書慧疑惑地抬起頭,眼前出現了一個高大的身影,側身擋在自己身前。

這人一身灰衣,身形挺拔,只見他右手食指輕搭在百花娘娘手掌上,這動作看上去好像是隨手發出,手指上卻似有千鈞之力,將百花娘娘的必殺之招生生接住,這是何等的力道!

“放了他。”灰衣人輕描淡寫地說。

灰衣人側身在明書慧面前,光線晦暗看不清面目,而百花娘娘見了灰衣人,表情卻十分詭異,不知是驚訝還是恐懼,眼睛圓睜,面部每塊肌肉都在微微抽搐。

“放了他!”灰衣人加重了語氣。

百花娘娘只好緩緩收回右手,嘴角微動,想說些什麼,卻又吞了回去。她知道自己肯定不是眼前這人的敵手,再呆在這裏毫無意義,索性轉身離開,消失在夜色里。

“多謝先生相救!”明書慧剛從鬼門關逃脫,被驚得一身冷汗,此時艱難地站起身來,連忙感謝灰衣人。

灰衣人轉過身,將明書慧扶起。這時才看清,灰衣人大概四十歲左右,身材修長纖瘦,面龐白皙乾淨,戴着一副金絲眼鏡,儼然是讀書人的打扮,卻沒想到身懷絕技,出手驚人。

“你是誰?百花娘娘為什麼要殺你?”灰衣人問道。

“我叫明書慧,這事說來話長啊……”明書慧嘆着氣回答道。

“明書慧?你就是明書慧?”灰衣人突然雙手按住明書慧雙肩,激動地說。

“是……是啊……”明書慧後悔自己大意,說出了名字,看着眼前這位不知是敵是友的灰衣人,感覺自己剛出狼窩,又入虎口,但說出的話又沒法改口。

“西武壇的明書慧?”灰衣人瞪眼看着明書慧確認道。

“對啊。”明書慧昂頭咬牙答應,他已經做好最壞的準備。

“太好了!”灰衣人露出笑容,“我是關勤海,東武壇壇主座下四弟子,我們東武壇等你很久了!”

明書慧得知原來是東武壇的人,懸着的一顆心終於放下,他知道自己已經到達目的地了。

明書慧想到,這幾天自己顛沛流離,經歷了那麼多驚心動魄,總算找到東武壇,又想到西武壇此時支離破碎,親人朋友都不知所蹤,自己無家可歸。他百感交集,熱淚不自覺地留了下來……

“傻孩子,別哭,跟我回去吧。”關勤海輕輕撫着明書慧頭髮,柔聲說道。

突然有個可以信任的人能依靠,明書慧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更放肆地哭了起來,將這幾日的委屈、難過、痛苦全灑在眼淚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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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身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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