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隨君直到夜郎西(四)

第三章 隨君直到夜郎西(四)

他飛身來到我跟前,施展靈力來探尋我的記憶。

我的腦海空白一片,閻羅亦是如此。

他用雙目將我上下看遍,忽是瞥到我腕間的印記,“雪女的封印!難怪連三生石都看不到你的今生。”

閻羅復半靠着白玉椅,慵懶的揮一揮衣袖,三生石就消失在殿前。

“雪女用自己半生的修為凝成一滴心頭血注入在封印之中。”

閻羅換了個方式倚着,目光穿過白玉門投向喧嘩繁鬧的鬼市。

鬼市猝然寧靜,每一個鬼魂都感受到閻羅的目光。眾鬼膽寒,一絲聲響都不敢發出。

冥界瀰漫著死氣,這片刻的寧靜讓死氣迅速蔓延,忘川上的渡船停止,黑衣渡人紛紛閉眼面向閻羅殿。

“你根本就沒被銅鈴控制心神,何必要來到冥界?”

我抬目望去,殿中陰差都合著雙眼面向閻羅而立。我身側的邑輕塵亦是如此。

閻羅發出野獸般的吼聲,尖細如天邊翱翔的鳥兒急急下墜去撕咬食物,厚重如林間匿伏的白虎看見了獵物。

彷彿他身體裏的獸意正在復蘇。

空中散着隱約的呼吸聲,忘川河上扁舟飄蕩,渡人歪倒船上任憑河水將他們送去不同的地方。

閻羅殿內,嗵嗵聲不合時宜的響起。白玉地面上出現一雙鹿皮靴,信步行來悠然自得。

“聞春歇?好久不見啊!”

我順着閻羅的目光望去,天狗長身玉立,站在離我不遠的地方。

閻羅褪去慵懶,變得莊重嚴肅。他專註盯着天狗,如臨大敵。

天狗道:“閻羅,我無意與冥界為敵,我只想帶走我的孩子。”

早前玄奧就同我說我與天狗是血緣親屬,對於他的到來我並不奇怪。

閻羅故作輕鬆,半躺着道:“她闖入鬼域,我有權將她扣在這裏,難道你要壞了我的規矩嗎?”

天狗環視被閻羅操控的陰差與鬼魂,目光堅定定定看着他,“我一族本只剩下我一隻妖,若你要將我的孩子扣在這裏,即使今日冥界血流成河,我身入忘川都要與你同歸於盡。”

天狗眼眸似血,兩隻耳朵變得又細又長。渾身上下毛髮瘋狂茂密的生長,妖的靈力蜿蜒輾轉爬到閻羅的白玉椅前。

“天狗!我好歹是冥界之主,豈容你放肆撒野!”

閻羅跳起來,指着天狗怒罵。

很快閻羅神情一轉,笑道:“好了好了,你且莫在冥界鬧了,這兩個人我放了還不成嗎?”

天狗收住釋放的靈力,毛髮褪去耳朵變回原樣,“喪門,你在冥界這麼多年,靈力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閻羅負手行到玉門,居高臨下從山崖看着鬼市與忘川上沉睡的陰魂鬼差。他似是很享受這一刻的寧靜,目如平靜的水盯着腳下的土地。

“你看,我是冥主閻羅,若你成了生魂可未必比得過我。”

半晌閻羅道:“這就是你的孩子?沒有靈力,只有壽命與妖一樣無盡的妖神?”

天狗頷首,道:“做妖有什麼好,無非仗着比人族長的壽命,多看些人間的悲歡離合。”

閻羅揮着衣袖,穹頂之下出現點點星光,“孩子,若是你下次再闖進冥界,我可不會這麼輕易放過你。”

閻羅的稜角同天上的星辰合為一體,我悄悄打量着他,在冥界千百年的孤單終是在見到天狗的這一刻漸漸散去。

陰差將我和邑輕塵送到忘川渡口,臨上船時陰差遞過來一個被封印很好的瓶子,“這是冥主命我交給你們的,是你們需要的。”

瓶子沉甸甸,邑輕塵用靈力探索過後告訴我,“這是忘川河水。”

我看崖上泛着陰光的閻羅殿,閻羅立於門前,搖手送我離開。

鬼市喧鬧,只如將才所有的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我與邑輕塵分坐小舟兩頭,我對冥界發生的所有事都緘口不言,只告訴他陰差帶我們來此閻羅又將我們放了。

小船逆水而行,順着方才下墜的地方飛升上去,只如有一股力量將小船托起來。

我終於看見了久違的太陽,暢快的呼吸了一口。渡船停在岸邊,我先邑輕塵一步跳上岸,快步走下山。

邑輕塵也速速跟上來,拉住越走越快的我,“怎麼從冥界出來你就奇奇怪怪的?”

我避開邑輕塵的目光,“沒,沒事!”我依舊如腳下生風,快速往山下趕去。

現在的我不知道該怎樣面對邑輕塵,是該叫他輕塵師叔,是如我前世一般稱他一聲相公還是將他當做仇人來對待。

走出蒿里山的山門,從泰山拂來的清風夾雜着清涼。不知不覺秋葉枯黃,落了滿地,舉目蕭索。空氣中暗香浮動,是清雅的梅花味道。

我感嘆道:“我們在冥界半日,人間已經夏去冬來,好景消逝。”

邑輕塵放緩步子,他本來因為我的舉動心有不悅,此刻已經全部放下。

我與他並肩而行,一路無話。復見泰山腳下的茶棚,老闆依然身披狐裘提着壺給往來的客人斟茶。

狐裘用金線綉上祥雲,色澤如新。

掌柜眼如刀刃般利落,望向我站的方向,忽的一怔,眼眸立刻亮起來。

“公子姑娘,沒想到你們在泰安一住就是半年!”

他迎到棚外,“前幾日下了場大雪,化雪的時候最冷,快進來歇歇腳吧!”

我微一笑,拉了拉邑輕塵的袖子。他這才隨我步入茶棚之內。

掌柜提了茶壺來,熱氣氤氳繚繞盤旋於杯上。

我呷了一口,熱意頓時佈滿我的血脈,“西域的人蔘煮茶,掌柜還真是捨得。”

我看邑輕塵,道:“你一路抵禦寒氣耗費不少靈力,喝了這杯參茶,咱們再找間客棧住下休息一晚。你也好恢復靈力。”

邑輕塵在我的勸說下,才肯將杯中參茶飲盡。我放下五個布幣在兩個杯子之中,與邑輕塵並肩離去。

泰山不遠處是泰安城,城內笙歌鼎沸,玉樓林立。

街頭巷尾龍獅舞動,人們載歌載舞。這是人族的新年,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

我被熱鬧感染,拉着邑輕塵走入舞龍的人群里。

人潮湧動,我和邑輕塵走的越來越近。我好奇的東看看西瞧瞧,人群忽的朝城東涌去。擠的邑輕塵前胸貼着我的後背。

異樣的感覺爬上我的心頭,彷彿我體內原始的慾望就要佔據我。

天邊綻開一朵一朵絢爛的煙花,所有人都停下步子。

我突然回身抱住邑輕塵,是我亦是體內秦寧的神識抱住他。

邑輕塵遲疑了會,終於下定決心一般將我緊摟住。

他身上清淡的芬芳馥郁溢滿我的鼻腔,如整個泰安城只有我們。

我輕輕推開他,抬頭看天上的煙火,許是煙火刺的眼睛痛,我不自覺雙目含淚。恍然間一滴溫熱從我的眼角滑落。

夜深人潮散去,街上冷冷戚戚。我們走進一家客棧,我在前邑輕塵在後踏入門中。

客棧掌柜正趴在桌上酣睡,他身邊坐着一位面容俊雅,氣質脫俗的男人。修長的手指握着水杯,一杯接一杯的飲着瓊漿玉液。

我眼睛一亮,“山榆!”

他沒有起身迎接我,坐在原地淡淡笑道:“你還好嗎?”

半年未見,我與山榆之間多了一重隔閡。他更為成熟穩重,身上隱約可見到南秦少將軍的影子。

他走過來執我的手,打量一眼邑輕塵,“輕塵師叔!”

不僅對我,連對邑輕塵都多了些疏離。

山榆與我行至二樓,不大的花園裏種着一顆桃花樹,花才剛是骨朵,小小的綴在樹枝上。

夜晚浮雲遮月,泰山圍繞的霧氣滾滾來。

“這半年...你在咸陽還好嗎?”

他倚欄聽風,鬢角的髮絲被風刮的凌亂,“好啊,這半年我在南秦為官,日日與那些神族人族糾纏斡旋。好在是皇上與我一個清閑職位,才有機會出來找你。”

他抓着我的手,“人語,我已經一百歲了。南秦的神族男子到了這個年歲大多都成親了,咸陽城中流言四起,都說趙侯的兒子要做第二個少將軍。”

山榆猝不及防提及我和他的婚事,我咬着嘴唇,徐徐道:“可我不是神族。”

他目如炯炯燈火,直勾勾盯着我,“不論你是人族還是神族,你都是我趙山榆這輩子唯一的妻子。”

“那如果我是妖呢?”

山榆稍顯驚愕,很快道:“你如果是妖族,我可以不做南秦的官,不做捉妖師生生世世都做妖族。”

他的話說來真摯,我聽了一笑至之,“只是我現在仍需前往後齊,去取日月頂的炎火來修復玄奧。”

山榆對我和邑輕塵在祁連山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輕裘緩帶聽我一一說清楚。臉色一會擔憂,一會愕然,一會又是垂頭微笑。如此往複才道:“我時間寬裕不必急着回咸陽,就讓我陪你去后齊的日月頂吧!”

他說完恰好泰安落了一場雪,只如早春的梨花紛紛揚揚。山榆同我肩挨着肩,看着層層霧靄中旋落下的雪花。我們彷彿回到在秦寧無憂無慮的生活,等候蒼莽的大山被白雪覆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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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規子規胡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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