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6章 真假欽差（五）

江濤此玩笑開得不僅生硬，而且還沒看對象。

孔亮這少年，雖外表生得虎虎生威中略帶幾分儒雅與標緻，騎在黑緞子駿馬背上極易讓村姑怦然心動，但他骨子裏卻是個十分鐘情的人。

商家大小姐曾一度讓孔公子情竇大開失魂落魄，但當遵照父親之命媒妁之言迎娶了粟特史薩寶的小公主薩沙拉之後，他的心便在這小妞的體貼入微中漸漸收了回來。

他沒有信馬由韁，因為他慢慢發現了薩沙拉公舉的調皮與可愛。他漸漸離不開這個小娘子了。

眼前的油燈任何時候都要比天空的月亮受用，這個多情的翩翩少年選擇將他初戀的情人悄悄升上心空。

從此即使明月高懸星空璀璨，他也決不想移情別戀拋棄眼前這盞燈。

“二叔，亮崽會是那種人嗎？您不要忘了，我現在可是有婦之夫！”對於江濤的玩笑，孔亮覺得無聊透頂，絲毫不感興趣。

但他仍然給他給足了面子，接着開玩笑說：

“您還真別說，亮崽的確約會了個‘村姑’——村子裏的姑奶奶呢！”

說著，孔亮便將自己從那老婆婆家門縫裏討水喝順便打探消息的情景繪聲繪色描述給江濤。

江濤聽得如臨其境，隱隱感到事情有些出乎自己所料。

“這麼說，此事在村子裏造成的影響不小啊！”他神情嚴肅地問。

孔亮點點頭道：

“是的，他們都像在躲瘟神一般，院門緊閉。老婆婆聽到‘張有財’三個字時似乎驚恐萬分，好在……好在有位老丈悄悄指了路，我才摸到張有財家大門口！”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江濤暗自思量，“莫不是有人早已散佈了什麼可怕的消息，讓全村人都成了驚弓之鳥？”

孔亮見江濤眉頭緊鎖，沒有言喘，又告訴他說自己剪了張有財的弟弟張有年。

“你還見了張有年？”江濤又覺得十分意外，責怪孔亮道，“我不是說讓你不要驚動別人嗎？”

“二叔有所不知，不是我驚動了他，而是他驚動了我。”

孔亮解釋說：

“就在我查看完張有財家院落時，忽然聽得身後有人問我是何人來此作甚。我被嚇了一大跳，轉身一看，原來隔着木籬站着一個人。我只好隨機應變撒謊說是張有財家的遠房親戚，順便向他打問張有財家去向。沒想那人哈哈大笑，說別裝了，他居然一口喊出了我的名字！”

“呵呵，這人一定就是張有財的堂弟張有年吧！”

江濤很想知道張有年現在的情況，便問，“他對你說什麼了？”

孔亮伸伸懶腰，用舌頭舔了舔乾裂的嘴唇，一面回想一面說：

“他說他是張有財的弟弟，曾是東皋里的里正，最近任期已滿，已經向縣裏打了招呼，卸任不幹了。”

“不幹了？這麼說他不當里正了？”江濤沒想到張有年居然能夠捨得放下這份差事，他想或許這與張有財的事有關吧。

“是的，二叔，那張有年就是這麼說的。”

孔亮點點頭，接著說，“他還將我請到他家的老宅子裏熱情款待，說他同我阿爺還有二叔你都是老朋友，要不是你們幫忙他早就惹上大麻煩了！”

“他真這麼說？”江濤打破砂鍋問到底，“不知他說的惹上大麻煩具體是啥意思？”

“這——，他倒沒給我講。”

孔亮搖搖腦袋說，“不過，他講的最多的倒是他們張家的家世，說他們老祖宗是木匠，營建過皇宮，後來出了事，便來到這裏種田過日子。”

“那他沒說張有財一家去了哪裏嗎？”江濤現在關心的不是張家的家世，而是張有財一家的去向。

“沒有。”

孔亮回答，“不過這個張有年倒像是能掐會算一般，說讓我回去務必告訴二叔你，就說非常感謝您對他們張家的關心，他兄長一家已經躲到一個遠房親戚那裏去了，不會有事的。”

“哦，這麼說張有財早就意識到了危險的來臨，而且他還同兄弟張有年商量過對策了。村裡人如此警惕，也一定是他們安頓過的！”

張家平安無事，“彈弓三俠”尚沒有被完全殺人滅口，江濤激動得站了起來。

孔亮反倒有些疑惑不解，問江濤：

“二叔，您說張有年的兄長張有財到底是招惹了什麼人，犯得上舉家逃亡？”

“唉！”

江濤嘆口氣道，“說來話長，此事待往後二叔細說與你不遲。眼下咱倆得找到那把承影寶劍要緊！”

一想到“彈弓三俠”招惹了宇文雲的陳年老事，江濤不免又緬懷起自己的老岳丈，仇恨的火焰又一次從心頭竄起……

可就在這一瞬間，他又猛地想起昨夜睡夢中那位神仙爺爺所講來丹復仇未遂之事，恍然有所領悟：

對了，神仙的故事或許真是編造的，可他分明是要告訴我不要急於復仇啊！

江濤沉吟片刻，心裏似乎豁然開朗。他一下子明白了自己現在該幹什麼，不該幹什麼。

“亮崽，那張有年有沒有提起蓋房子的事情？”他很突兀地問孔亮。

孔亮一時沒反應過來，愣了一下神才回答：

“噢，我還給忘記了。他不僅說到了此事，還特意讓我給二叔您捎個話，說他改變主意了，決定暫且不蓋新房子，就住在老宅子裏，這樣更加便於保護老祖宗留下來的古董！”

江濤通過孔亮的話重新認識了張有年，心裏釋然了不少，卻反倒覺得對張家有些虧欠。

……

“二叔，您囔里還有水么？我這陣子好像是上火了，嗓子眼都快要冒出煙來了。”

孔亮有氣無力地瞅了瞅帳篷縫隙里射下來的光亮，憂心忡忡：

“看日頭足足有半個時辰了，這個老鄉還不見人影，你說派他去找寶劍，靠譜嗎？”

江濤忙從腰間解下水囊，搖了搖卻發現沒有剩下一滴水。他不自覺地舔了舔嘴唇，居然也結了一層干痂，還鹹鹹的。

孔亮從江濤手裏拿過水囊，掀起帳篷門帘，用沙啞的喉嚨喊道：

“夥計，水火不屈人，能提我們打點兒水喝嗎？”

“呵呵，”守門的大漢瞪了他一眼，嘴角帶着一絲不屑的笑，“你們這是想跑出去嗎？門都沒有！”

說著，他將手裏的刀架在了孔亮的脖頸子上。

江濤趕忙陪笑說：

“別，兄弟別衝動！我們再等會兒，等會兒！”

孔亮擰着脖子狠狠瞪了那大漢一眼，伸手抓住對方腰帶上的水囊，一把摘了下來，拔開塞子，咕咚咕咚驢飲一氣，轉身塞給江濤。

江濤剛剛仰面伸長脖子張大嘴巴，要將囊中之水往嘴裏灌，只聽得遠處有人呼喊着跑來：

“不好啦，秦御史他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