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0章 開窯驗磚(九)
原來石大山並沒變傻!
江濤頓時酒醒,悲喜交加。
帳篷外秋風蕭瑟,帳篷內自成天地。師兄弟倆蜷在一個被窩裏,江濤聆聽着師弟石大山向他悄悄訴說八道灣發生的一切……
大山哽咽着對他講,只要師父孫本方前腳離開八道灣,那個姓果的後腳就開始胡折騰。
他說他晝伏夜出行蹤詭秘,常常好多天不見人影,可一出現就會領來陌生的胡商。而且每一回胡商馬背上都馱着沉甸甸的黑石頭。
姓果的先是同程參軍較勁,——當然不知使了何種手段,程參軍很快便成了他的手下敗將,對他的胡作非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守口如瓶保持啞巴狀態。
緊接着,姓果的便領着鬍子們私自打開一號磚窯,在裏邊煅燒胡商馬背上馱來的那些黑石頭。
當然,負責燒火的甄官署那些“磚家”們看樣子也都早已被收買了,同樣裝聾作啞。
唯有他石大山與兄弟石小玉,因為是孫本方的徒弟江濤的師弟,姓果的總是處處提防,就像防賊一般。
但是,小玉是個細心的人,這事偏偏被他給發現了。
有一回姓果的領着鬍子騎着高頭大馬馱着黑石頭,正要私自開窯,恰巧被埋伏多時的孔校尉逮了個正着。
事情敗露,那紅鬍子“果胡兒”奈何不得孔校尉,便對小玉懷恨在心,說是小玉差人向孔校尉送了口信,壞了他的大好事。
孫師父也為這事當面質問過姓果的,可不知什麼原因並未深究,或許他是在等待開窯驗磚后再追究他的責任。
石大山說,直到前幾日熄火燜窯時,小玉又當著眾人的面揭穿姓果的見不了人的勾當,這回徹底激怒了那頭野獸。
事不湊巧,孫師父第二日就被緊急召回京城去了。
第三日,那畜牲便……便對小玉……下了黑手,他被他們………灌醉酒,賺到了磚窯上——
大山說著,泣不成聲。
“這麼說,小玉並非心臟病發作不慎失足出事,而是姓果的一夥故意陷害的?!”
江濤將石大山緊緊抱在懷裏,心中竄動着仇恨的烈焰。
大山抽噎了一會兒,才漸漸地情緒穩定了下來。
“唉!”
他擦一把眼淚,萬分遺憾地嘆氣道:
“要不是師父離開了八道灣,那惡魔至少也不敢把小玉怎麼樣!”
“師弟,別說了。”
江濤本想安慰石大山,沒想到自己居然情緒失控,將牙齒咬得嘎嘣嘣響,咆哮道:
“咱不能讓小玉白死,血債還要血來嘗!”
說著他忽地跳下床榻,要立馬找姓果的問個明白。
大山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哀求道:
“師兄萬萬不可如此倉促!秦童寶、胡刺史與這果胡兒都是一夥子,咱倆勢單力薄不是人家對手啊!”
江濤聽了石大山這話,渾身就像澆了涼水一般,站在地上打了個冷戰,像半截木頭立着……
“快上來躺下!”
風吹得帳篷呼啦呼啦扇了幾下,大山趕緊對江濤說。
江濤一蹦子跳上床榻,佯裝酒醉。
倆人屏息靜聽,聽着自己通通的心跳。
過了好長一段時間,大山確定外面沒有動靜,才開始說話:
“師兄,小玉出事兒的前一天還說呢,說過不了幾天城磚就要出窯了,他打算跟着師兄你一起去蘭州工地營建州城呢!”
江濤不知說什麼好,心裏除了仇恨還是仇恨。
“還有,他沒捨得吃你給他的那罐野蜂蜜,說等師父下次來的時候咱一起吃,意思是有苦一起吃,甜的也……也要一起……吃!”
大山喋喋不休地訴說著,不時地抽噎、戰慄。
說著說著,他情不自禁淚如雨下。
小玉啊小玉,多好的兄弟,就這麼流星一般逝去!
回憶那些一起做實驗一起奮鬥的美好時光,江濤更是心如刀絞。
“那你把小玉埋葬在哪兒了?”他輕聲問大山。
大山抽噎道:“山……山背後。”
……
不知什麼時候,兩人都睡著了。
夜深人靜,八道灣就像是被裝在一口巨大的瓮里,秋風灌進來,嗚嗚直響。
江濤突然驚醒。
“噠噠噠噠——”
他隱隱聽見風裏夾雜着一陣馬蹄叩擊黃土的聲響,而且越來越清晰。
什麼情況?
他立馬警惕起來,將耳朵摁在地上。
應該是一匹馬!
馬蹄聲由遠及近,越來越清脆。
他趕忙搗了搗石大山提醒他:
“大山,你聽,這半夜三更荒郊野嶺的,是什麼人呢?”
石大山卻並沒有像此前一樣做出正常反應,而是嘴裏胡亂地說了些讓人費解的胡話,又狂笑幾聲后便呼呼大睡了。
江濤明白他這是裝瘋賣傻以求自保,同時也是對別人的保護,不再去理會。
可是,昨天夜裏刺客闖入氈帳的一幕讓他中心惶惶。
大難不死,全靠車木匠張師傅出手相救。
而今夜呢?只有靠自己了。
江濤不由地摸摸腰裏掛着的承影寶劍,——媽呀,劍呢?
沒摸到寶劍,心便通通通狂跳起來。
他一面在努力地回想席上宴樂的片斷,一面將耳朵豎起來警惕地聽着外面的風出草動。
彷彿失憶之人,自己對於幾個時辰前赴宴吃酒之事居然毫無印象!
“站住!來者何人,深更半夜,竟敢擅闖磚場重地?”帳篷外不遠處傳來站崗放哨的士卒氣勢洶洶的喝問。
“呔,我乃孔亮,找我二叔剛濤有要事稟報,還不速速帶我去見他!”
孔亮嗓門真亮,江濤聽得清清楚楚。
原來是亮崽回來了!
江濤懸着的心一下子放下來了。
“亮崽,二叔在這裏!”
他大聲回應一聲衝出帳篷,卻迎面被門口把守的倆士卒攔住去路——
“閃開!”江濤怒吼道。
“剛總監你莫走,我們哥倆奉命保護你的安全,豈能就這樣放你走!”倆壯漢不費吹灰之力便把江濤推回了帳篷。
孔亮聽見江濤的聲音,心裏振奮起來,掄起手裏的狼牙棒,只聽得叮叮咣咣幾聲響,便已將守卒手裏的冰刃打飛。
他尋聲而來,翻身下馬,將倆壯漢推到兩邊,徑直走進帳篷。
“二叔,你沒事吧?”孔亮抓住江濤的手問。
“我沒事,”江濤回答,“亮崽,你怎麼這麼晚才來?是不是遇上什麼麻煩了?”
“也沒有,不過——”
孔亮剛要說話,只聽得帳篷外有人喊:
“秦御史有令,立即包圍帳篷!哪個要是放走裏邊的一個人,軍法處置!”
隨着這一聲令下,彷彿有千軍萬馬立即向帳篷四周靠攏,將小小帳篷圍了個水泄不通。
孔亮的黑駿馬長嘶一聲,向主人發出警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