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大哥來了
天色將晚,鄭家老二趕着咩咩的羊群進圈了。
一進屋,他就激動地說:
“爺,娘,允兒,你們猜誰來了?”
說話間,只見一個黑臉盤高個子的後生,一邊低頭一邊跨進門檻。他身板甚是結實,步履穩重,腳踩在地上騰騰作響。
“阿爺,娘親,孩兒回來咧!”
“噢,老大回來了,我的兒回來好咧!讓為娘好好看看,孩兒在外面受苦了不少苦吧!”
大娘激動得老淚縱橫,用胳膊袖不時地擦着淚水。
“哎呦,允兒都長這麼高咧,快過來,讓大哥好好瞧瞧!”
“大哥,你真當上將軍了嗎?”允兒天真地問。
“沒有啊,你以為將軍是那麼好當的,傻丫頭?”
鄭老大在允兒額頭親了一下,“不過嘛,大哥倒真見到了將軍!”
“那將軍長啥樣呢?有剛大哥帥嗎?”
“嗯?什麼鋼大哥鐵大哥?”
“噢,看來你還不知道咧,我給你介紹介紹。呶,這位就是剛大哥,京城來的,救了咱爺的命,還會煮鹽,救了一村子人的命哩!”
允兒像個大人一樣用手示意江濤這邊。
“允兒說得沒錯,要不是剛公子,爺這條老命早就被土狼叼去了!說來話長,這些時日,要不是他,南山岔人的日子還真沒個盼頭呢!”老伯也開口了。
“噢,原來如此,——失敬失敬!”鄭老大連忙向江濤施了個禮。
“鄭大哥,回來就好,請受小弟一拜!”
不知咋滴,江濤竟也懂得了這套禮數,說著就真拜了。
“使不得,小弟快快請起!”鄭老大連忙扶起江濤。
“爺,娘,孩兒回來時領了一貫銅子,路過縣城,給你們買了個茶餅,你們煮點嘗嘗鮮吧!”
老大打開包裹,一件件讓大家看他帶來的東西。
“允兒已經是大丫頭咧,過兩年就要挽起頭髮。看,大哥給你買的釵子,喜歡不喜歡呀?”
這是一個用銅絲絞起來的髮釵,髮釵上裝飾着兩隻漂亮彩色蝴蝶,允兒將它別在自己的馬尾辮上。
“好看,真漂亮!”江濤看着她可愛的模樣。
“乖女就曉得臭美!”大娘也笑着說。
“噢,我還從城裏胡人那兒買了些瓜果菜蔬種子咧,看明年開春能不能種?”說著,他掏出了幾個葫蘆。
“這裏邊裝的可都是種子,有瓠瓜籽、白菜籽、芸薹籽、蘿蔔籽、石榴籽,還有西瓜籽咧。‘西瓜’你們聽過么?不像咱們這裏的甜瓜,胡人說瓤是紅的,紅得像血哩。”
“大哥說的對着呢,西瓜瓤就是紅的,水分很足,夏天吃着很爽,能解暑。”江濤解釋說。
“哎,聽剛公子說,倒像吃過西瓜似的。”
江濤細細一回想,西瓜還真不陌生,可奇怪的是他怎麼也想不起來自己到底在哪裏吃過!
“大哥,這啥寶貝,能給我一個嗎?”允兒看着裝種子的干葫蘆。
“傻丫頭,這叫葫蘆,好看嗎?等種子種上就送給你玩好啦。”
一家人團聚一堂,自是說說笑笑,歡天喜地。
晚飯過後,各家各戶都忙活起來。煮鹽行動如火如荼,南山岔人的心中,又燃起了希望之火。
“小弟,這私自煮鹽販鹽可是犯王法的,你可知曉?”
鄭老大看南山岔人這麼大的動靜,不免擔憂起來。
“這大夥誰人不曉誰人不知?可前陣子遭了災,冷子打光了夏糧,皇糧交不上不說,家家都吃了上頓沒下頓,秋糧才搶着種上些,這都要青黃不接了,我和老伯才想出了這麼一步險棋啊!”
“那鹽賣給誰了哩?”
“開始自家悄悄煮,去馬啣山換了好些粟米。可後來被裏正知曉了,他要南山岔人家家煮,還領來了縣尉大人,鹽都被取走了,說是五日後再拿鹽時兌現銅子,你說這事靠譜嗎?”
“難說咧,我在河州折衝府當差,官家規定每人每天三勺鹽,可吃到嘴裏的還不到兩勺,軍鹽都敢剋扣!”
“就是啊,王法再嚴,也有人敢冒險,這說明鹽中油水大呀!你說這縣尉大人要那麼多精鹽,是不是也暗地裏做了鹽販子哩?”
“我看這事有點懸,縣尉大人真要耍無賴,咱也沒法子。常言道‘胳膊擰不過大腿’嘛。再說,咱老百姓天生土裏刨的種,不能丟了老本嘞!”
鄭老大的話讓江濤心裏不免有些后怕,煮鹽雖然效益好,但實在非長遠之計。
“大哥說的有道理,咱們不妨再想想辦法,看還能種點啥作物吧?總比坐着等餓死強嘛!”
大哥這是一語點醒夢中人,況且他還帶來了不少菜蔬種子呢。江濤想,秋田雖是補種了,可還有不少碎地閑着呢,何不種些菜蔬試試呢?要是秋後雨水廣點,也可作為冬天吃糧的補貼啊!
江濤趕緊把這個想法告訴了老伯,他擔心種得太晚了沒收成。
“能補種的秋田都補種上了,就看高粱穀子能不能長飽面,菘菜倒可以再多補種些,還能長成朵的。”
“老伯,我看地里蘿蔔種得還不少,現在再補種些,還有菘菜,過段咱們可以晒成菜乾,多多儲存一些,可以吃到翻過年三四月哩。再說咱現在煮鹽,有的是精鹽,蘿蔔可以泡醬菜,菘菜可以腌缸。”
“這就對頭咧,還是剛公子腦袋瓜靈光,咱就這麼辦!”
“我就說嘛,剛大哥本事大着哩。”
允兒努努嘴,做出一副傲慢的姿態。
家門口土檯子下面還有兩畦旱地荒着呢,老伯說這塊地離河灘不遠,鹼氣大,不長莊稼。
江濤想,就在家門口,還算平整,這兩畦田不種點菜蔬太可惜了。他決定立馬想辦法,改良改良土壤。
江濤對於改良這樣的鹽鹼地,還是蠻有把握的。他打算先把土壤進行深翻,再打起埂子修好水渠等待雨水漫灌,最後換土,栽種耐鹼作物,利用秸稈回填徹底改良土壤。
他把自己的一套方法講給老伯聽,老伯將信將疑,卻還是點頭表示支持。
老伯從牲口棚梁頂取下驢套項,熟練地架到兩頭毛驢背上,挽牢套好,掛上曲轅犁,交給江濤。
江濤手握犁柄,吆喝一聲,一對毛驢便蹬着後腿,使勁拉起了犁。土塊順着犁鏵水一般翻向一邊,留下一道深深地溝渠。
由於鹼氣大,土塊板結,不到半個時辰,毛驢就累得滿身大汗,江濤自己也出了一身臭汗。休息一會兒,老大接過犁柄,繼續深耕。
第一道工序總算完工。接着來個全家總動員,江濤和老大修水渠,老伯和大娘打埂子,允兒燒水做飯。午時未到,就已大功告成。
一家人蹲在院子裏,就着山裡揀來的野菜,拌上精鹽,吃着香噴噴的粟米飯。
允兒的眼神在大哥與江濤間游移,她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大哥回來了,剛大哥還是親大哥嗎?他會不會離開這個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