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篇 烏無晴尋找進入羽界之法
羽界之內,冰天雪地,萬物凋敝。
葉風停背上的翅膀尚未長出,她一步步倒退,在一群羽人的欺壓之下蜷縮進了冰湖岸上的一角,這個圓形的冰窟窿將突然長出來的白色翅膀給緊緊包在了一團,猶如花苞形狀。
時間慢慢的過去,未完全被封口的冰窟窿由於冰雪交加的天氣而被冰凍成了“水晶球”。
不知是出於一種對自由的探尋,還是一種對現實的反抗,趁着那口氣還未被完全剝奪之際,霎時間,那些將葉風停困住了的世間上所有的束縛都猶如被衝破了一般,迸裂的一聲——從脊背衝破而出的那股力量,帶動收緊的一對翅膀震碎了這個出口被封的“水晶球”,一接觸到外界的空氣,便化作了向四處逃竄的湧泉之氣流,到最後無處可以循跡。
眼前,那雙杏眸卻被冰雪覆蓋,羽睫之上層層疊疊的晶瑩的冰晶水花,當她一睜開,眸子便變作了幽藍色,當她嘶吼命運無力時,蒼天之間,似乎所有的冥力都被她召喚而來了,原本屬於她的一切全部都歸還於她,那把雙生之劍驀然幻化成形,由她握在了手掌心當中,還有那縷隨她魂魄出竅時幻變而成的劍靈圍繞在她身處。
她霎時間才明白,她在羽界等待的不是別人,而是原本的自己,這些象徵著信念與勇氣的東西,現在玄界法門都一一歸還於她,雙生之劍不僅僅是劍,更是當年她出發時的勇氣與信念,沒有那柄劍,她就不會走到今天,支撐到今天。
此時,傾水然自然是感受到了雙生之劍的震顫,不由得他擦了擦眼睛,不知道眼前之情形是不是幻生之境——於茫茫一片雪地之中,真正的雙生之劍歸還給了它原本的主人。
“水……水然。”葉風停似乎從遙遠的羽界那邊,看到了他忽然濕潤的瞳孔,冰湖之中映現的面孔很是清晰,身後那雙寬厚的翅膀正是他給予她的,給予她的,從一開始就有了……
“風……停。”傾水然叫道,恍若如夢。
當傾水然一眨眼,夢境忽逝,葉風停的模樣已然不復存在了,任他撕破了喉嚨,她也聽不到了,“風停!”“風停,你等着我……”
驀然,一陣風席捲而來,他哭了。
“現在我手中握住的這把劍又有何用呢?我能夠保護好你嗎?”傾水然不禁開始質疑自己,曾經的他就是太過自負,太過懦弱,才會一次又一次地痛失她,面對抉擇的時候,他常常將最愛的那一個人最先捨棄,因為最怕失去。
他不禁感受到了體內於胸腔之間躥上躥下的那顆靈丹,有了靈丹的加持,他的武功恢復到原來的程度指日可待!想到這裏的時候,傾水然的嘴角開始止不住的上揚,而想到紫幽雕不惜犧牲自己而去達成自己的使命——用以解救自己的時候,傾水然就開始有了勇氣與信心,他不會辜負小狐狸的這一片苦心,註定了他今生今世都要欠小狐狸的人情,而這一次,他不會再放棄任何一次擁有她的機會,只要有一線生機與希望,他就永遠不會向命運屈服與投降。
眼前,那把雙生之劍變幻作了留離之劍——他才意識到這不是夢境一場,他依舊是劍客,依舊是不改不換的劍客剎羅!
馬庄之內,傾孟雲病情有所好轉就從病榻之上下了來,這些日子,他開始意識到傾水然有些不對勁,他總是常常不在馬庄之內,而是不知躲在哪個地方,讓人找不到蹤影。
於是趁着他身體日趨好轉的時候,偷偷跟出去,卻發現傾水然在後山竹林處練武。
一身白衣,一柄留離長劍,攜帶着風,如行雲流水一般。
突然,傾水然意識到有什麼不對勁兒,回望過去,頓住了身影,才發現這些天來,大哥傾孟雲一直在默默觀察着自己。
傾夢雲雖能夠下床行走,但是仍舊血色虛弱,只見他鎖住了眉頭,從竹林墨蔭後走了出來,似是疑惑道:“水然,你為什麼要騙大哥,欺騙大家呢,明明你現在的武功已經與原本的程度不相上下了。”
“如果我說,這一切都是為了傾家好呢?”傾水然收劍入鞘,似乎是下了決心,不再參與江湖劍客之爭,深邃的眸中,眷戀着愛意,摒棄了憂愁,而他只是想為了所愛之人,而拼盡全力,玩命一搏,不管成功……或者失敗。
愛一個人,就是要捨棄部分東西。
傾孟雲自然是不太能聽懂傾水然的言語,疑慮的目光打量上下。
“如果你為了傾家好的話,為何不再拿起劍重燃起鬥志呢,而是一個人躲在這裏……傾家需要你,需要你的拯救,需要當年的傾二少爺,需要劍客。”傾孟雲語重心長地說,儘管血色虛弱,話音卻仍然擲地有力,他知道傾水然躲在這裏練劍另有目的,要不然他不會故意隱瞞實力,欺瞞傾府上下所有人。
傾水然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他絕對不是僅僅想要成為一代劍客!
更重要的是,他能夠擁有自己選擇的權利和自由,來選擇自己所愛之人,自己所愛之事,而不是像昔日那般,被父親束縛在一種無形的枷鎖之中,就連愛誰,自己都無法決定!
“大哥,我去找了岱然。”傾水然坦明道,目光極為鋒利。
這不禁使得傾孟雲大驚失色,道:“世城不是去找……找……這一切你都知道了?”
傾孟雲的心思被傾水然望眼欲穿,傾孟雲只聽見耳邊一直嗡嗡的鳴響,“大哥,這麼多年來,你一直都在幫助爹隱瞞這件事情。”
“爹他是錯的,從一開始就錯了,你和爹甚至於娘都允許這個錯誤發生,包庇這個錯誤,甚至允許它向更壞的方向發展下去。”
“我見到了他,他說他只想見一個人,那就是當年拋棄了他的人。”
往事記憶一切都浮現於傾孟雲的眼前,這件事情的確他這個做大哥的不對,當年他應該勸阻爹下這個決定,而不是置之不理,可是這世上,永遠都沒有後悔葯。
傾孟雲開口道:“如果換作是你的話,你會恨爹嗎?”
傾水然竟沒有想到大哥會提出這樣的問題,他試着將自己代入當年的岱然角色里,隨後淡淡地吐出一個字眼:“我會覺得爹……很可憐。”
“呵呵。”傾孟雲笑了一笑,“是啊!身為世人,我有何嘗不覺得自己可憐?”
“如果岱然要報復傾家,報復爹的話,誰也阻撓不了!”
“解鈴還須繫鈴人,唯有償還這一切的只有爹了,畢竟當年種下那個種子的人是他,誰也替代不了!”
傾水然問道:“你……你恨爹嗎?”
傾孟雲一下子被問蒙了,當傾水然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其實誰都明白,悄然無形之中,他們心中都埋下了一顆名為“恨”的種子,爹塑造了他們,同時也改變了他們,在改變的過程中,被剝奪的那些東西,便成為了他們成功的基石與換取的代價。
“是啊,我們誰又不可憐?”傾水然悄然吐出,深邃的眼中毫無波瀾,然而語氣卻極具蒼涼。
正是因為他們可憐,所以到頭來只得到了“可憐”二字,什麼也沒有得到過,所以他寧願捨棄這種用“可憐”換取的成功,也不願意泯滅發自於內心深處的人性。
他不願意在追逐夢想的過程中,捨棄了愛的能力,最後變成了一個可憐人!
蒼蒼竹林之下,遠山炊煙裊鬧。
傾孟雲被傾水然一語點破,終於醒悟,當一個人被所愛之人認為可憐了,是不是就意味着那個人不值得再被愛了。
一日下來,他沒再追問傾水然為何不再握起手中的劍去對抗黛青,進而扭轉傾家衰落的命運,因為一瞬之間,似乎這個原因被他找到了,做錯事的是爹,而不是當初那個被拋棄被傷害的人。所以他們又有什麼理由來試圖反抗這一切呢,這是宿命的輪迴,只不過時間早晚的問題。
而彼時,夕霧門內。
烏無晴正在鑽研進入羽界之法——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到當年深諳玄界法門奧秘的白須劍師,可惜多年以前,白須劍師和劉莊主、藥師七南水一同不知道被賀熊置身於何處了,是生是死尚未可知。
如果能夠找到的話,多年以前就應該找到了,又何須費今日之事?想到這一點的時候,烏無晴便哀愁一臉,不由得吁了一口長氣。
他手攥幽冥石,那是從賀熊身上取下來的,突然靈機一現,說不定能問一問這柄幽蓮之劍。
隨即,他便立馬下了決心,呼喚幽蓮之劍,穿越進了幽蓮寶劍裏面的幽冥地界。
白袍翩躚,如若墜落之蝶,墮進了幽幽之蓮湖,紅蓮盼了多日,終於等了他來,寂寞的湖海之中,由此漾開一圈漣漪。
烏無晴渾身濕了透,從湖中脫身而出,張望四周,許久不見幽冥地界的掌管者——紅蓮。
見烏無晴如此着急,為他心愛之人而如此傷心,蔭蔽在暗處的紅蓮不由得苦澀地笑了笑,紅唇輕啟道:“說吧,只要我能夠為你做的,我便儘力去做。”
烏無晴沒想到她能那麼快答應他。他希望她能夠親自現身,他好感謝她,可是紅蓮始終沒有現身,她就如同活在烏無晴夢裏的那些影子,虛無縹緲,但卻又是真實存在過的,眼前,跟那些綻放的蓮花悄然在水底下盛放,這裏是幽冥地界,只有永遠的黑夜,每日的夢話依舊回蕩在他的耳畔,只不過至今為止,不再是僅僅屬於他一個人的了。她得到了解脫,因為她明白了,他自始至終都曾未愛過她。
而眼下,她為他做的只是完成屬於自己的使命,每個人的使命都有所不同,只是她的使命跟小狐狸恰巧一樣,愛一個人便為他所愛之人,不惜奔赴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