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16 . 悟道(一)
,文明之星神劫
諾瓦想明白了一件事,如果人們沒有想法上的統一,那麼在這個貪婪、血猩、自私、混亂、崩壞被無限放大的世界,像黑塔幫這樣的殘暴勢力,會層出不窮,生生不息。
作為一個前文明時代的人,巨大的落差讓諾瓦心裏感到難受。
她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能看清事實本質,那些幫派勢力不斷衝突,但就算一方打贏了又能怎樣?混亂的殺戮並不能消除,一個幫派總會被另一個取代,總會有更硬的拳頭毀滅勝者,生生不息。於是一切改變都化為了烏有,一切退回到原點。
這些打贏的暴徒幫派聚在一起,又能怎樣呢?
如同舊時代的軍閥割據一般,惡徒幫派的存在只是保護了小部分人的利益。一強皆弱,阻礙了生產發展,解決不了生存的壓力。
幫派不會保護普通人的利益,更不會創造新的世界,而是越打越糟,繼續不停殺戮。哪怕再強大,再無敵的幫派,終究也是表面兄弟,骨子裏仍是一幫烏合之眾。
如何活下去,是切切實實擺在所有人面前的難題。
被暴力攪亂的世界秩序,使得人們無法恢復過去時代的榮光。那麼,自己是淪為暴力統治者的受害者,跟在這些人辟穀後面,還是引領他們開闢新局面?
人類文明會從此斷絕嗎?
肯定不會!
再過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一百年……人類一定會從混亂的廢墟上站起來,重拾秩序與輝煌。
那麼,為什麼不讓這個改變加速呢?
只需要一位有力量的人,統合其他人,就可以做到這一點。諾瓦的野心頗大,她隱約感覺,這個人就是自己。
諾瓦內心悲哀,在夜色中很快離開了那片地區,準備去別處看看。
說不定在其它地方,可以找到與自己有同樣想法,有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共同創造屬於她想像中的世界。
幾天後,諾瓦穿越了西部的荒野,一路向東,進入了另一塊更大的區域。
她在整個大陸上遊歷了許多年,到過很多地方,荒漠、山區、深林、草原、海洋。從一個廢墟到另一個廢墟,一個聚落到另一個聚落,它們有的大有的小,人數規模最多幾百。但她絕不會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因為所見所聞都差不多。
混亂、骯髒、歧視和絕望,各種勢力層出不窮,殺人如麻的暴徒比比皆是,人與人的區別甚至大於人與狗。
她親眼看到,這個畸形的世界,正把人們逼迫走上殘暴的道路,讓正直、善良的人,淪為無惡不作的惡棍。活着的人也像行屍走肉和牲畜一樣,被關在看不見的圍欄里。
食物的匱乏造成了一場場災難,疾病和疫情快樂地擴散。
許多疾病與長期飢餓一起,侵蝕着人類的身體,更扭曲了他們的精神,不算刷新人類的道德下限,觸目驚心的事情幾乎每天都在發生,比如:
人們在大街上走着走着,就突然倒地而亡,沒有人有自信,一定會看到明天的太陽。
昏了頭的餓漢會把屍體從墳墓里挖出來充饑,不管那是不是他們的親朋好友;人們從絞刑架上搶奪犯人和俘虜的屍體,就地烹煮;飢餓的父母也會殺死、吃掉子女,不然的話,他們很快會被別人吃掉;
諾瓦親身體驗過,在沒有別人唆使的情況下,她幫助過的流民會在背後狠狠捅她一刀;
喪盡良心的工坊老闆,會夥同幫派惡徒,將付不起錢的人隨意抓住,逼迫他們沒日沒夜工作贖身;
商隊被野蠻流民襲擊,被村鎮的惡徒索要過路費,如果不給,他們就設置路障,放火殺人,哄搶貨物;
就連街頭的車夫和苦力都變得殘暴狡詐,背地裏談論如何殺掉自己的仇人。彷彿所有人都在爛泥里掙扎求生,互相殺伐,行為比殘忍的野獸更殘暴。
這正常嗎?
諾瓦感到有些麻木了,通過數不清日子的流浪,令她深刻認識到一點,如今這個世界也是有規則的,規矩就是——混亂和殺戮。
她感到越來越絕望,腦袋昏沉沉的,想不出解決之道。
曾有幫派敬畏她的強大,邀請她加入自己,與別的幫派開戰,一起搶奪地盤,但被諾瓦一口回絕了。因為她覺得,幫派在不做人的方面向來是不做人的,暴徒們的理念和手段在她眼裏一文不值。
她深諳長此以往,自己會變得跟那些人一樣,同流合污,活成自己最厭惡的樣子。
就好比醫生對重症患者說,治療他們病症的藥方就是健康。這話有喜劇效果,甚至可以說有審美價值,但肯定沒有科學價值。
十年……
二十年過去了。
諾瓦走遍了大地上的許多地方,一心想尋找能夠她開創未來的人,尋找一個普世真理,但卻屢屢失望。她的裝扮變得跟流民一樣,頭裹染血的麻布,遮住頭髮,身穿粗糙的毛皮,背上破爛的披風,遊走於一個個人類聚集地。
見識到人類能夠如何自甘墮落後,她根深蒂固的想法有所鬆動了。
某天,中央大陸。
一個上萬人口的大城鎮裏,諾瓦看到一隊奴隸赤着雙腳,臉上塗滿了灰,拴着鐵鏈從街上走來。
奴隸們面目悲哀,披頭散髮,涕淚縱橫。而他們背後,是一些身披皮質鎧甲,揮舞皮鞭和大棒的惡徒,不時抽打着,彷彿驅趕牲口一般。兩旁人聲鼎沸,人人興奮高呼,許多人自覺地跟隨着隊伍,穿街而過。
詢問后諾瓦才知道,這些奴隸都是俘虜,因為其中一個幫派打贏了,所以俘虜了對方的人。
在聚落中這種事情司空見慣,並不稀奇,但諾瓦在意的並不是這個,而是混亂中,人們似乎有着某種約定成俗的默契,像是中世紀的教眾們在遊行。
觸景生情,諾瓦閃電般頓悟了:她眼中的皮鞭,變成了法鈴和聖物,惡徒們變成了傳教士,而跟隨奴隸隊伍的人們,變成了虔誠的教徒。
這不就是一種古老秩序嗎?
為什麼那些普通人願意跟隨隊伍?
為什麼暴徒們能成為畜生禽獸,而她再怎麼喪盡天良,也當不成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