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結:第7章:夭夭玉簪花

千千結:第7章:夭夭玉簪花

梅黃杏肥菜花稀。初夏的南方已漸入農忙季節。

午睡時分,同寢的人都睡著了,只有蕭暮雪難以入睡,她耳邊不知疲倦地響着校長慷慨激昂的考前動員演說。摘除掉演說中那些溫情脈脈的回憶和喋喋不休的說教,用一句話便可以概括其精要:拿到這個名額,你和重點大學甚至名牌大學的距離就只差一場高考。蕭暮雪想要這個名額,因為姚慕白是從那所學校走出去的高材生,也因為姚慕白說:雪兒,你要加油,考到我們學校來!一所學校就一個名額,這麼難,真不知道哥哥當初是怎麼考上的。我不如哥哥聰明,又沒有他的勤奮努力,多半是考不上的。要是考不上,他該多失望!還有期待我躍龍門的爸媽了……管他,懶得想了,還是來看看爺爺給我的藥方我能記住多少。蕭暮雪拿出隨身攜帶的藥方,一張張翻看起來。

得空就看醫書和藥方,或者看蕭蘭樞給的名著古籍,已是滲入骨髓的習慣。閱讀對蕭暮雪來說,是甘之如飴的事。只是偶爾,她也會扔下書,扔下自己背負的期望,胡天海地的鬧騰。

蕭蘭樞不責怪她的瞎鬧,就像她不拒絕看他給的書一樣。這是種默契,一種只有相互尊重,相互理解,又相互欣賞的人才有的默契:她不是他的學生,他卻是她的老師。他博古通今,滿腹經綸,他想方設法讓她成為博聞強識的人。她是他此生的希望和驕傲,而他,則是她心中的燈塔與太陽。

中考場地定在縣城的學校,參考的學生提前一天進城,以便熟悉考場環境。住宿由校方統一安排,六人一個標準間,轉個身都能撞在別人身上,但對眾多考生來說已是天堂;伙食自理——只這一條,就足以令人雀躍,忽略掉辛苦——終於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美餐一頓了。

很多山裏的孩子因為中考第一次見了城裏的世面。這裏的街道和老家不同,都是寬敞的水泥地面,下大雨都不會泥濘了鞋面。樓很高,一層層向上,有種居高臨下的壓迫感。樹木不多,遠不如山林里的蔥蘢,倒是整齊有序,看起來順眼舒服。滿大街都是商品店,出售着稀奇古怪、見過或沒見過的玩意。商城的專櫃裏,珠寶首飾熠熠生輝,真假難辨。街邊的小飯館從早到晚都飄着陌生的香氣,饞得人走不動路。

來的那天中午,蕭暮雪和幾個女同學正要出門吃飯,卻見葉寒川拎着一摞飯盒等在前台服務處:“猜我給你買了什麼?”

蕭暮雪懶洋洋地問:“該不會是不能下口的怪東西吧?”

葉寒川甩甩頭,洋洋得意:“金三角的炒飯,縣政府的泡菜,桂花嫂的肥腸,小屁孩的甜點。你吃不吃?”

女孩們七嘴八舌開了腔:“不是吧葉寒川,你也太有本事了,這些東西都好貴好難買到的!”

“貴、難買都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有心。”

“說得對。有心,有心才最難得的。暮雪,你慢慢享用,我們也覓食去了。”

“一起吃啊,幹嘛走。”

“人家葉寒川是買給你的,不是我們。你長點心吧!”

“東西買來不就是吃的?人多吃起來還更香些。”

“拉倒吧,我們可不想被人討厭。”姑娘們說說笑笑地離開了。

蕭暮雪抓抓腦袋問:“她們啥意思?吃個東西還這麼多彎彎繞。”

葉寒川聳聳肩:“不關我的事,我沒說不讓她們吃。”他拍開蕭暮雪偷偷伸向糕點盒的手說,“你準備就站在這裏吃?”

“不然呢,去哪裏?”

“我知道有個好去處,跟我走。”

蕭暮雪撇撇嘴,眼珠子還在那個盒子上打轉。

“饞死你算了!”葉寒川笑罵一句,“姑娘家家的,能不能矜持一點?”

“作為一個姑娘,是應該矜持些。可如果這姑娘是個吃貨,則不在此列。”

葉寒川妥協:“好吧,吃貨姑娘,請隨意。”

蕭暮雪嘻嘻一笑,立馬開吃。

城外,無車馬喧囂的僻靜處,有一大片幾乎無人踏足的白樺林。此時陽光正好,樹影憧憧,君影草搖曳在深重的樹陰中,白色的花朵低眉順目的朝向生養它的褐色大地,自有朝聖者的虔誠。寬闊的溪流繞過樹林安靜從容的流淌,不聞聲響。河岸上芳草過膝,野花遍地。美人蕉臨水而生,寬大的葉片在光與影中輕搖輕擺,彷彿要拭去美人臉上的斑斑淚痕。若不是偶爾有鳥叫,這裏靜得能聽見呼吸與心跳。

蕭暮雪背靠大樹坐下。她吃了些炒飯和泡菜,又象徵性地吃了點肥腸,便放了筷子:“我吃好了。”

“怎麼就吃這麼點?這可都是你喜歡吃的。”

“古語云:飽食傷身。蘇家是中醫世家,我是蘇家人,豈可不遵古訓?你快點吃,肥腸涼了就不好吃了。”

“我再怎麼喜歡吃肥腸,也吃不了這麼多。”葉寒川塞了兩塊肥腸到蕭暮雪嘴裏,這才風捲殘雲,將剩下的飯菜掃光。

蕭暮雪換了個地方,往草地上一躺,東拉西扯的閑聊:“噯,你媽是做什麼生意的,那麼有錢?”

“婉姨沒跟你說過?”

“提過。不過她只是說你媽特別能幹,嫁人之後就在外面闖蕩。”

“她是做藥材生意的。”

“藥材生意?那她買不買藥方?我爺爺有好多藥方,她要是買,我就讓爺爺賣,這樣我家也就有錢了。”

“你真能想!我只聽說過買藥材,還沒聽說過買藥方的。”

“你懂什麼?所謂千金方,千金方,千金難求一好方。一張好的藥方可比那些藥材值錢多了。”

“這個我確實不懂。回去了我問問我媽,看她有沒有需要。”

“好嘞,那我就等着收錢了。”

“財迷!”

“財迷有什麼不好?”

“有什麼好?”

“起碼可以改善家裏人的生活。”

“這倒也是。”

“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飢。懶得跟你講。”

“又頂我!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聊天?”

“你才認識我?”蕭暮雪打了個哈欠,“好睏!”

“那你就睡會,我守着你。”

“嗯!若我睡沉了你要叫醒我,還要回去溫書。”

“啰嗦。”

風徐徐地吹過來,稍停片刻,又徐徐地吹過去,來去之間,將綠意盎然的青草翻出一層綠浪。蝴蝶和蜜蜂你追我逐,追尋着花草的香氣。一隻鳥停在開滿花的樹梢頭,歪着頭左右看看,又展翅飛走,去留之間,無聲無息。

葉寒川注視着蕭暮雪沉沉入睡的臉,嘴角慢慢向上,彎出一個從沒人見過的弧度。他本就生得極為舒俊,舉手投足之間又自帶一股風流瀟洒之態,這一笑沖淡了他眉宇間的冷峻,驚得蜂蝶亂飛,打翻了一地芬芳,空氣中便有了甜蜜的味道。他極為溫柔地握住蕭暮雪張開的手,側身躺着,等待睡夢中的人醒來。

這樣的天氣,這樣的景色,這樣的心情,這樣的陪伴,這樣的心滿意足!

葉寒川想起了很多事,很多很久很久以前的事;還有很多人,很多很多讓蕭暮雪牽挂的人。他忽然惱怒起來,雙眉微挑,原本明亮的眼裏多了肅殺的寒氣。鳥雀驚起,他猛然回神,手心竟出了不少汗。

蕭暮雪雙睫輕顫,手動了動,悠悠轉醒。

葉寒川不露痕迹地鬆手,翻身坐起:“醒了?怎麼不多睡會?”

“總惦記着還要看書,無法安睡。”蕭暮雪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回了。”

葉寒川悶聲說:“我想再坐坐。”

蕭暮雪湊過去問:“你怎麼怪怪的?”

葉寒川聞着她身上的香氣,調侃道:“想親我?”

蕭暮雪飛了他一眼:“親你?我還不如親一頭豬!”她拍拍屁股說,“說起這個我倒想起來了,那些成天對着你犯花痴的女生,你看上哪個了?”

葉寒川表情邪惡:“我都看上了。”

蕭暮雪露出慣有的嫌棄:“你還真是飢不擇食。”她向來時路走去,“謝謝你的美食與美景。為了表達本姑娘的謝意,等考試結束后,我帶你去我的秘密花園。”

“秘密花園?你什麼時候有個秘密花園了?我怎麼不知道!”

“你是我媽還是我爺爺?我要事無巨細的向你彙報?”

葉寒川抿了抿嘴,眼裏已有怒氣。

“生氣了?不是我存心不告訴你,是我不能說。”

葉寒川還是不說話,眼神倒是溫和了不少。

“那地方連爺爺都不許我去,我是偷偷去的。等下次帶你去你就知道我所言非虛了。”

“究竟是什麼地方?”

“都說了回去了就帶你去,你這麼著急幹嘛?總之,不會讓你失望的。”

葉寒川恢復了常態:“這還差不多。”

蕭暮雪搖頭晃腦地說:“你這個人啥都好,就是太愛生氣了。當初我是哪隻眼瞎了,才跟你做了朋友。”

葉寒川不還嘴,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

蕭暮雪不太習慣他的順從,皺皺眉說:“你今天有點不對勁。怎麼了?”

葉寒川眼神遊弋:“沒事。我也有些困了。”

蕭暮雪加快了步伐:“那趕緊回去休息,明天就考試了,可不能大意。”

途徑之地,野薑花開得正旺,宛如棲於翡翠簪頭的白蝴蝶。

蕭暮雪摘下一朵插上發梢,又摘了一朵遞過去:“拿着,去送給你心愛的姑娘。”她眉眼含笑,說不出的嬌俏。

葉寒川心神蕩漾:“還是留給你自己好了。”

蕭暮雪像是早已料到會被拒絕,也不生氣,拿着花把玩,哼的曲子輕鬆愉快。

回到城裏,兩人一個向左,一個向右,回各自的賓館去了。

第二天,考試結束,蕭暮雪單槍匹馬殺到了城裏最大的新華書店,選了一摞書看,直到帶隊老師開始睡前點名才餓着肚子回賓館。

第三天亦是如此。

第四天,蕭暮雪早早地吃了早飯,神清氣爽地等着英語考試。

對農村孩子來說,英語無疑是他們的死穴。他們要麼口語不好,要麼聽力不佳,更有甚者,是口語和聽力都不行,像蕭暮雪這樣聽力過關口語也流利的,根本就是鳳毛麟角。這不全是學生的錯,因為學校英語老師的水品,本身也就只能算是將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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