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物

禮物

()宴會快結束時,秦恬跟着父親背着大鍋往回走。她心情很激動,忍不住還是跟父親說了宴會上發生的事情,在她看來,沒什麼是需要保密的,讓家裏人知道,心裏有個底,以後也好有個照應。

秦父聽完以後沉默半晌,忽然道:“阿恬啊,前陣子我一個朋友跟我說,他女兒去了一個護士培訓學校學習,現在那兒還能報名,我琢磨着,現在你阿媽跟我加上康叔,生意也應付的過來,你與其在家獃著,不如去報名,看看能不能學個一技之長。”

“護士學校?”秦恬愣了一下,不明白秦父為什麼把話題轉移到這,“你怎麼突然提到這個?話題轉換的有點微快!”

“你跟那些人的事情,阿爸幫不上什麼忙,但是為你以後規劃一下還是可以的,你現在既然不能回德國繼續學你的專業,現在法國的大學也被管的嚴,要你再上學是不行了,可你總不能這麼蹉跎着,戰爭總是要結束的,你以後不找工作了?就跟着阿爸阿媽開飯館了?”

開飯館也沒什麼不好啊,秦恬暗想,以前夢想開咖啡館還愁沒啟動資金呢,現在自家就有個,多好啊!不過嘴上是不敢這麼說的,怕秦父罵她啃老,秦父在國外那麼久,別的沒學會,學外國父母放養小孩不給啃老倒是學了個周全。

“話是這麼說,但為什麼是護士學校啊?”秦恬糾結,“我一點基礎都沒有,一不小心還弄出個人命來,不是虧大了?!”

“去去去!說什麼呢!主要的活都是醫生干,護士也就打個下手,你打下手都能鬧出人命來?阿爸沒別的意思,你看現在世道這麼亂,學什麼都沒學點保命的技術好,而且你看,現在咱么一家子就你一個年輕人,不靠你保護,靠誰保護?不求你拿槍殺人,有個頭疼腦熱的,你能出點力也好。”

秦恬想想,也對,她打小就對數字不敏感,金融類是和她徹底拜拜了,又不能這時候傻乎乎去學個文學,不如趁着有個培訓班,學點急救也好,管管康叔的老寒腿,治治阿媽的頭痛病,處理下阿爸天冷的咳嗽。

既然決定了,便立即行動,第二天,秦恬便跟着秦父周周轉轉到第八區,找到了那家護士培訓學校,竟然是紅十字會下屬的紅十字護士學院。

正規的護士也是需要正經學習的,秦父幫秦恬聯繫的培訓學校給的頂多是臨時培訓班,說好聽點是只學實用的,說難聽點就是學最淺顯的。

看大教室中滿滿當當的人,秦恬忽然覺得不對,問秦父:“阿爸,怎麼這麼多人?”

“學的人多不是好事么,證明這培訓班靠譜啊!”秦父樂呵呵的,培訓班的報名費和學費便宜的跟不要錢似的,又不花錢又有課上,他那一輩可是做夢的碰不着這樣的好事,他拍拍秦恬的背,“阿恬,你打小就聰明,可得好好學,有用!”

秦恬囧了個囧,那個打小聰明的,你在哪啊……走就走了,別給俺這麼多壓力啊!

報了名,訂了護士服,秦恬開始好奇的往大教室里望,裏面全坐滿了臨時學員,都在聽課。

這個培訓班隔十天開一個班,總共開三個,她輪到的是下午那個班,兩天後開始,裏面這些是早上那個班的人,每天上四個小時的課,如果想提前學或者鞏固知識,可以早點來聽早上的課或者等十二天後晚上班啟動了跟晚上的一起上課。

報名的時候她隱約聽說,現在巴黎幾個護士學校都在開類似的班,初級課程要一年,兩個學期,接着學中級又要一年,畢竟護理也不是個簡單的學問,初級畢業你只能包紮,中級高級那就更厲害了……

秦恬對護理這行一竅不通,她純粹是衝著一技之長來,戰爭期間什麼都沒保命更重要,看學費不貴,便心安理得的回去了。

既然準備上課,那必要的準備不能少,秦恬翻了下房間裏,竟然沒有空的筆記本,墨水也凝住了,都得買。

這幾個月她把自己房間研究了遍,很普通的女孩兒房間,只是以前的秦恬似乎不愛記日記,她看不到什麼有用的信息,其他一些筆記本上,滿滿的都是課堂筆記,數學物理的尤其多,讓秦恬看了很蛋疼。

她拿了點零錢,招呼了一聲,就去臨街的博來書店買本子。

日子在向十一月邁進,秋風蕭瑟,冬天已經微微露了點頭,秦恬裹着大衣走得飛快,剛拐過街角她就愣住了。

書店門口停着一輛車,車前掛着帝國鷹徽。

秦恬不由自主的觀察了一下書店,這才注意到櫥窗玻璃上用白色油漆畫了一個六角星。

猶太人的書店。

她不由的想到了一本電影,美麗人生,裏面那個偉大的猶太父親也是開了一家書店,很小,書很少,全場打五折都賣不出去,只有他丈母娘進來消費了一本。

瞬間心軟了,那電影她看一回哭一回,來來回回的看,翻來覆去的哭。

她站了一會,發現那書店沒有被打砸的現象,還有幾個法國人進進出出,而德國車邊站着兩個戴了鋼盔拿着衝鋒槍的士兵,反而因為自己到了街角突然剎車而注意上了自己。

深吸一口氣,秦恬面色如常的穿過馬路,在那士兵的瞪視下走進書店。

別看門面小,書店卻不小,非常溫馨的佈置,書架一直頂到天花板,綿延到很深處,直接穿過公寓通到另一邊小巷,每隔一段書架間就放着一張小桌子,圍着四把小椅子,桌子中央擺着一朵花,放着一套樸素而可愛的茶具。

此時裏面並沒有多少人,兩個中年男人不動如山的對坐着看報,遠處一個少女往這兒瞄了幾眼就低頭,看着書本奮筆疾書,還有一個小夥子靠着書架站着,認真的看書。

剩下的,就是一個德**官了。

他背對着秦恬,在放筆記本的架子前站着,隨意的挑選着,他身旁,一個明顯猶太血統的中年男人安靜的站在一邊,看着德**官挑選,明顯,他就是店主了。

看秦恬進來,店主看了看軍官,便走過來問道:“有什麼需要嗎?”

秦恬很不安,她是來買筆記本的……

見秦恬瞅着筆記本架子又瞅着德**官,手裏攢着錢一臉便秘的樣子,店主瞭然的點點頭:“如果是看書的話,請稍等,我給您砌壺熱茶,今天店裏優惠,一個下午只要一法郎。”

只能先這樣了,秦恬道了謝,隨便選了個位置坐下,很快店主就上了一壺熱茶,還體貼的問:“要放什麼嗎,奶精,紅糖?”

“能都要嗎?”秦恬不好意思的問,外國人泡的茶她總覺得怪怪的,每次喝只能加調料當康師傅冰紅茶來對待。

店主點點頭又走開了,這時那軍官卻還沒走,一直在挑選,一本又一本的翻着。

秦恬隨手抽了一本書打開,竟然是個散文詩集,而且還是情詩選,看了一眼她就抽了,肉麻的全身起雞皮疙瘩,這一點咱中國的古詩處理的多好,那些情詩又有意境又深情又不肉麻,只不過要看懂需要點文化素養罷了。

快速的翻了兩頁,店主已經把切好的檸檬和一小碟紅糖放在桌子上讓她自己取用,秦恬卻在瞟那軍官,看那軍官的樣子,越挑越有耐心,我勒個去啊,筆記本耶,又不是定情信物,你挑剔個毛毛啊!

雖然秦恬有時間,這地方也很適合消磨時間,但是絕對不是在一個德**官在場的情況下,她不像其他幾個顧客那麼神經粗大,她怕了那群鬼畜,除了奧古斯汀,別人多一秒都不想共處。

秦恬不想讓自己顯得做賊心虛,既然那軍官願意磨蹭,她就等!換了本書,是講宗教與科學的,捧着熱騰騰的“康師傅冰紅茶”,她慢慢的看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桌子忽然一震,一個男人在旁邊輕聲道:“這位小姐,麻煩幫個忙好嗎?”

秦恬抬頭,嚇的虎軀一震,不就是那個挑挑揀揀半天不走的德**官嗎?只不過……這娃娃臉好像在哪見過……

“啊!是你!”那軍官倒先認了出來,低聲笑道,“你是媞安嗎,奧古家的中國姑娘。”

秦恬無語了,炯炯有神,她什麼時候這麼有名了!為什麼那句話很眼熟!

她有些坐立不安,擠出一個笑容道:“您好,額,我應該見過您……讓我想想……”

“記得那時候你跟着一群難民。”軍官好心提醒。

“哦!”秦恬想起來了,就是那個半路上遇到的,特別文藝的軍官,這個發現並沒有讓她高興多少,因為就是他們帶走了皮埃爾,從此天人兩隔,“我想起來了,您是叫……叫……”

軍官微微躬身伸出手:“凱澤爾•西弗瑟斯,為您效勞。”

秦恬條件反射的把手握上去,剛要晃,卻覺得手位不對,凱澤爾把手一拉,然後低頭在她手背上輕啄了下。

秦恬瞬間石化,她還是沒有辦法習慣西式的吻手禮啊,你們一個兩個不要那麼講究好不好!

僵硬的收回手,秦恬問道:“您說需要幫助,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嗎?”幫完忙大家就各找各媽!爺受夠你們了!

“是這樣的。”凱澤爾騰的拿出一疊本子,“今天是我一個朋友的生日,她是個年輕女孩兒,我想送她一個本子,可是我怕我自己挑的不適合女孩子用,你能幫我參考下嗎?”

秦恬才懶得管今天幾號,聞言她二話不說拿過那疊本子看起來,一看之下驚嘆了。

這些都是手工的皮面本子,饒是不懂皮革,秦恬也被那舒服的手感給折服了,本子很厚,裏面是泛黃的牛皮紙質,做工精細,不像後世那些還有惡俗的LOGO,只在不顯眼的地方有個造型優雅大方的印子,或是一朵玫瑰,或是一個徽章,以示出品人身份。

秦恬摸了這個又摸那個,愛不釋手,凱澤爾也不催,在一邊笑呵呵的看着。

過了一會,秦恬才理智回籠,問道:“你如果知道你那朋友喜歡什麼顏色,就不用那麼麻煩了啊。”

凱澤爾聳聳肩:“抱歉,我偷懶了,其實那是我朋友的女朋友,他在戰場上買不了,也來不及送,我收到他的信的時候已經是昨天半夜了,什麼都來不及問。所以,只能瞎蒙了,幸好遇到了你。”

“……”秦恬看來看去,挑出一個純黑色的本子,道,“要我選,我就選這個了。”

凱澤爾很高興的樣子:“我也喜歡那個,我還擔心女孩子不喜歡。”

“這個很好。”秦恬拍拍本子表示滿意。

“還有呢?”

“還有?一本不夠嗎?”

“一本本子才多少錢,完全不夠表達心意啊,你再挑兩本。”

“全按我的口味來?”

“恩恩,我再看看別的。”

秦恬埋頭挑本子,又拿出一本純棕色的和一本香檳色的,和黑色的放在一起,三本本子都有些略厚,每一本都分量十足,疊在一起夠包一個中等的包裹了。

這時凱澤爾又走了過來,手裏拿着一個盒子,他看看秦恬挑的本子,很滿意的點點頭:“多謝啦。”

“不用。”

“那麼,為表感謝,我想請您喝杯咖啡。”

秦恬想也不想的拒絕:“不了,我也要挑本子,回去還要幫忙。“

“這樣啊。”凱澤爾頓了下,道,“我注意到旁邊有家禮品店,能不能麻煩你過來再幫我挑下包裝紙?一會兒就好。”

秦恬也看到那家禮品店,確實不遠,她當然無法拒絕,便跟了出去,凱澤爾左手本子,右手盒子,那兩個站在外面的士兵跟上來要幫他拿,被他揮退了。

到了禮品店,秦恬速戰速決的幫他挑了一張墨綠色的包裝紙,卻又被凱澤爾拉着等夥計把本子和那個盒子一起包裝完,兩人才又慢騰騰的折回了書店。

秦恬此時已經完全沒有脾氣了,她站在門口決定送走了凱澤爾再安心挑本子,卻見凱澤爾在車子后箱撈啊撈的,撈出兩個大袋子,連帶着大禮盒,一起塞給秦恬。

“這,這是做什麼?”秦恬傻眼了,手忙腳亂的捧着一堆東西。

“生日快樂!媞安!”

“哈?”

“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嗎?奧古來信說,十月三十號是你的生日啊,不是嗎?”

“十月……三十!?”秦恬瞪大眼睛,這是她,上輩子的生日。

她告訴過奧古,自己也沒當回事,因為以前她就不怎麼注重生日。

卻沒想到……

鼻子酸酸的,秦恬吃力的揉揉眼睛道:“謝謝,今天是我的生日……但也不用,這麼多禮物。”

“不多呀,我覺得很少,其中還包括我和海因茨的。”

“海因茨?!他他他……”

“他現在在外面,我先替他墊着,以後我會問他要錢的。”

“他不知道我的生日,”秦恬覺得自己一語中的,“他對此完全不知。”

“沒事,以後他會知道的,他從來不欠錢不還。”凱澤爾揮揮手。

就算“被負債”也心甘情願的還么,秦恬默然。

凱澤爾給人感覺很平易近人,所以她膽兒很肥的問了句:“其實他們兩個的錢,全是你墊的……”

凱澤爾望了望天,哂笑:“沒事沒事。”

秦恬憋着笑微微鞠躬:“麻煩您了,一人買三人的禮物。”

“如果要報答,哪天我來你們的店,給我嘗嘗你的拿手好菜唄。”沒等秦恬答話,他火速加了句,“我會穿便裝來的。”

秦恬笑着點點頭:“沒問題,只要你別吃吐了就行。”

“那麼,我先走了,再見。”

“再見。”

秦恬看着車子拐過街角,進了書店,付給店主一法郎做茶費,店主依然微笑,笑容卻沒那麼真心了。

秦恬沒辦法,也懶得解釋什麼,拿着大包小包的禮物回到家,秦父坐在院子裏喝茶,秦母在大堂看店加算賬,見秦恬帶了那麼多東西,只是讓她別在房間裏亂丟,就由她去了。

回到房間,秦恬開始拆禮物,她剛想起來自己還打算買墨水的,一邊好奇的拆禮物,一邊哀嘆等會還得出去一趟,不知道那個猶太店主願不願意賣她。

兩個大袋子裏面,分別裝了一個精美的手包和一雙黑色的皮手套,手套看着樸實,內在卻很是講究,周圍一圈毛毛,裏面還有軟融融的小小的絨毛,一帶就熱了。

接着就是那禮盒了,拆了禮盒,秦恬瞟了眼那三個本子,就接着拆盒子。

……很好,一支紅色的鋼筆,一瓶墨水。

相當,完美的禮物,筆墨紙硯全齊了。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戰起1938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軍事歷史 戰起19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