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人去終留萬事空

二十人去終留萬事空

人蔘自然不可能是足夠千年,畢竟那種東西就算沒有成了精,也終究還是只存在於傳說之中,秦嫿染根本就沒想過自己能夠尋到。

然而青年公子給她的這一支看起來也有不少年份了,秦嫿染心中想着它必定能夠派上用場,這麼連夜就趕了回來。

人到的時候帶了一身的傷,還有到處都是的泥濘,活像是被人綁了好不容易才逃回來,李瑛玥看着膽戰心驚,見到她就趕緊跑了過去。

“我的小姑奶奶,你這兩個時辰都跑到哪去了?可讓我好找!”李瑛玥是真的哭了出來,一邊抽噎一邊把秦嫿染上下檢查了一番,生怕她再出什麼差錯。

秦嫿染卻沒注意這些,只是迎面看見肅着一張臉出來的趙禮,就匆匆忙忙迎上。

“趙叔,你瞧我帶了什麼回來。”

歡欣雀躍都表現在的臉上,手中捧着東西更是小心翼翼,趙禮看着她眼中那時迸發出的光芒與期冀,就只覺得喉頭微微發緊,眼中也是一片通紅。

“趙叔?”秦嫿染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可是出自本能卻讓她心中湧上一股子不安,強自扯出了一抹更大的笑來,髒兮兮的手往上一遞。

“我在山上遇着了一個好心人,他給了我這支人蔘,應當能救外祖父了。”

趙禮一時之間沒有回話。

秦嫿染心中的不安越擴越大,像是一個怎麼也填不滿的窟窿,即便她把嘴角咧得再大,也顯得有幾分難看,只是猶不相信地把手又抬起了幾分,希望趙禮能夠認真看看自己手中的東西。

“趙叔,這人蔘也有不得年份了,定能救外祖父的對不對?”

似乎是想要尋求旁人的肯定,小小的人兒掂着腳,儘力把人蔘越遞越高,甚至已經到了與趙禮頭頂平齊的地方。

趙禮仍然沒有說話,四十歲的漢子別過頭去,而他身邊妻子實在是沒忍住哭了出來,把她緊緊抱在了懷裏。

“老爺子走了,才走不久,他是睡着睡着就過去了,沒受什麼苦。”

秦嫿染身形一僵,手中的人蔘就這麼掉了下來,在地上滾出了一行水痕,還有少許的泥巴印子。

“隨我再去看你外祖父一眼吧,等到收拾之後,你就不能見了。”

外孫女畢竟不是親的,按照大祁的習俗,等停靈的時候,也就只有李老太爺的兒子兩家能在靈堂裏頭守着,秦嫿染與他們總歸不同。

更何況李德與李滿都看不上秦嫿染的爹娘,對她也從來都沒有好臉,趙禮這句話也是給秦嫿染做了最大的考慮。

可後者顯然還是沒回過神來,愣愣地跟在趙禮後頭,沒多久才走到了李老太爺屋子裏頭。

人才剛剛咽氣,趙禮畢竟不是李老太爺家裏人,只能趕緊找人去傳了李德李滿兩家,於是那屍身此時還致放在床上一動未動。

秦嫿染走上前去,輕輕握上了那隻垂在床沿上的手,原本的溫熱卻只剩一片冰涼,示意人已經走了,自此再也不會回來。

她突然就有了反應,眼淚像掉了線的珠子一顆一顆滑落臉頰,哭的是撕心裂肺。

趙禮也忍不住掉下淚來,雖知曉若讓李滿李德看見定會不快誇,他卻沒有制止。

這應當是秦嫿染最後一次見李老太爺了,即使後者再不能睜開眼睛看她。

“你不是說城裏滿香樓的烤鴨最是正宗,等哪日一定要帶我去嘗嘗嗎?你不是說要送我出嫁,幫我看那男子好不好嗎?”

秦嫿染趴在床沿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卻還是一一細數着李老太爺生前隨口跟她一提所答應的小事,原本她根本就沒怎麼放在心上,此時想起來卻記得清清楚楚。

“外祖父之前可教過我人不能言而無信,你答應過我的事情那麼多,怎麼現在就捨得閉眼睛了?我不去吃烤鴨,不成親,我以後都聽你的話,你能不能再看看我?”

一番話說的斷斷續續,幾乎沒一個停頓都能抽過氣去,旁邊看着的三人都忍不住小聲啜泣起來,明明知曉此時應該上前勸上兩句,可是也開不了這個口。

直到一陣腳步聲傳來,外頭的人猛然把門推開,是李德帶着妻子高氏先趕了過來。

“爹走了?”李德顯然還有些不願相信,在門口問了一句趙禮,得到他點頭才又慢慢走了進來。

人就躺在那兒,胸膛已經沒了起伏,連帶着臉色也灰敗了下去,只一眼就讓人知曉已成定局。李德雙膝一軟就跪在了地上,即使沒哭,心中也終究是空了一塊。

恨嗎?

那到底還是恨的,幼時不知多少次在同齡人的笑話聲中度過,也看過母親與祖父祖母在夜晚落淚,第二天清早又艱難地下地幹活,只因家中沒有一個壯年勞力,所以擔子都壓在了他們身上。

於是最後他們都累死了,三弟也離家出走至今沒有音信,那個罪魁禍首卻才回來,給三人的墳前磕了響頭,最後冠冕堂皇的說以後會照顧李德與李滿。

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李德從來都沒有原諒這個父親的打算。可當真是不難過嗎?

卻也是難過的。

一時之中他的心裏五味雜陳,到最後也只能化為無言,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從地上站起身。

“起來。”李德的聲音中幾乎帶着冰碴子,他對秦嫿染一向都沒什麼耐心。

可後者卻不管不顧,只是趴在那兒繼續哭,好像沉浸在自己的悲痛里,並沒有聽見李德的話。

李德看見這場景就覺得頭疼,偏偏正在這個時候李滿也回來了,一番哭痛,也不知其中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都給我滾出去哭,爹才剛走,你們憑什麼給他不安生?”

李德終於還是發了怒,此言一出,兩個人終於還是停下了哭聲。

只不過秦嫿染是因為怕擾了李老太爺,李滿卻是怕這個大哥真的發火,自己反而不討好。

“出去!”李德又斥了一聲。

李滿識趣,擦擦眼淚也就走了,可秦嫿染卻還依依不捨,最後還是李瑛玥與趙禮怕李德趕人沒個輕重,上前去把她拉開了。

老人去后,兒子們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得替他收拾儀容,再換上衣裳。李滿此時肯定是靠不住了,李德就一個人收拾起來,也好在趙禮早早就讓人準備了要用的東西,此時也不至於手忙腳亂。

“你哭個屁,又不是你們秦家人死了,在這兒假惺惺的做給誰看?”李滿出來的時候就收起了眼淚,此時看見秦嫿染還在不停的哭,立刻就是罵了一句。

自個兒心裏臟,看誰就都是髒的,此話說李滿最是合適,連趙禮都有些看不下去。

然秦嫿染卻趕在他之前有所反應,猛地就推了一把李滿。

因為毫無準備,龐大的身軀還準備推的一個倒仰,差點就沒穩住摔在地上。

“你倒是李家人,可你又做了什麼?外祖父會變成這個樣子還不是你一次又一次地氣他?你又有什麼資格說我?”

一連幾問讓李滿終於從秦嫿染敢跟他動手的震驚之中回過神來,撩起袖子就舉起了手來。

趙禮趕忙擋在了她前頭。

別看這一身的肉,李滿卻根本就是打不過趙禮的,此時看見他就停下了腳步,嘴上卻還是罵道:“給你臉了?也敢跟我較量起來?我可告訴你,爹走了以後可沒人能護着你,我若把你打一頓,你可沒處哭去。”

“我看你倒敢動手。”趙禮聞言威脅了一句。

李滿確實是不敢得罪趙禮,正如他剛才所說,李老太爺走了以後就沒人護着秦嫿染了,而與此同時,趙禮想對他動手也沒人約束。

於是他無視了趙禮,又指着秦嫿染罵了起來。

污言穢語說了一大堆,趙禮在旁邊也聽不下去了,冷冷地又開了口。

“你若是再說一句,我就打掉你一顆牙。”

李滿聞言立刻就是閉嘴,即便也知曉反應未免有些丟人,可是趙禮說到做到,他還真不敢跟他鬧起來,只是朝地上啐了一口,讓秦嫿染等着。

後者分毫不懼,又或者說她此時根本就沒那個閑心去猜李滿會怎麼對待自己。

一番擦洗換衣,不多時靈堂也置辦好了,李德與李滿帶着兩家人前去哭靈,秦嫿染幾次想進去都被趕了出來,最後只能抱着紙錢跪在廚房外頭的院子裏,壓抑着自己的哭聲。

她想李老太爺安安靜靜的走,即使他肯定不能放心,也不想讓他看到舅舅舅母們對自己的橫眉冷對。

可以後她又要如何呢?想到李老太爺之前給她的兩個錦囊,秦嫿染怎麼也做不出選擇。因為即使李滿與李德都不待見自己,李家、李記食府都是她的家。

可如今這個家裏頭最重要的人不在了,除了還想在這裏感受李老太爺的氣息,她似乎去哪兒都可以。

悲從心來,秦嫿染抽噎着有些喘不過氣來,腦子也是一陣的眩暈。

然而還沒等到她被自己哭暈過去,後頭就傳來了一個悶棍,當即就面上超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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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入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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