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凈生

佛音裊裊，雲煙繚繞，低沉深遠的鐘聲一下一下像是不曾間斷過的敲擊着。蓮花坐下一汪清澈的池水無風自動，盪出陣陣漣漪。

不遠處一位童子手裏小心翼翼地端着剛採摘的蓮蓬緩緩走來，在到池邊時，池水忽然乍起濺了那童子一身的水。童子被這突來的變故嚇了一驚，隨即惱怒道，“你這頑劣不堪的池水，你再這樣捉弄我，我定告知大士，請她填了你。”

池水不以為意，盪開的漣漪又長又遠彷彿正在大笑。童子用袖子擦了擦臉上正在往下滴的水，可衣服也是濕的，結果越擦越亂。童子看着那盪開一圈圈的波紋，氣紅了臉，隨手拿起濕漉漉的蓮蓬便向水中砸去，池水忽地聚起對被擲的方向讓出一大片地方，蓮蓬入水卻沒有激起絲毫波瀾，反被擱置在淺淺的水表上。童子眼看被躲過，又拿起一個蓮蓬用力砸了過去，池水輕易躲開，這邊一個砸得不解恨，那邊一個躲得很歡快。後來池水見童子手邊沒有可扔的東西，一個水漲把之前童子扔過來的東西一股腦的全砸在童子的身上，打得他抱頭亂竄，本來半乾的衣服又被淋濕，見到此景池水翻湧打浪，好不歡快。童子一時怔愣，隨後便大哭起來，邊哭邊喊，“我堂堂一海龍子，誰都沒有這樣對過我，被你一個連形都沒修好的傢伙欺負，憑什麼呀，氣死我了，兄長，有人欺負我，嗚嗚嗚。”

童子崩潰的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原本翻滾的池水漸漸平靜了下來，表面一陣平靜過後，池水打着小浪撫了一下童子的鞋子，童子狠狠瞪了一眼池水怒道，“離我遠點！”隨後低頭伸袖想要擦掉水跡，不料卻見鞋上一點水跡也沒有，便望向那一汪池水，問道，“你收回的？”

平靜的池水盪開淺淺的波紋。童子見狀，清了清嗓子，傲慢的說道，“既然你示好，本王也不是不通情理的神，你把我這身衣服弄乾，我便原諒你了，懂了嗎？”池水再次盪開波紋，童子笑了笑，往前走了走，誰知剛才平靜的池水突然翻湧起來，作勢又要淋童子。

“莫再胡鬧。”一句輕喝聲自倆人身後響起，池水聽了這個聲音驟然退了回去，變得十分平靜宛如鏡面。一位仙童慢慢走近，瞟了一眼裝死的池水，又看向全身濕漉漉的童子，說道，“螭吻殿下。”

螭吻俯首作揖，恭敬的說回道，“善財仙童。”

善財童子接著說道，“殿下請隨我來先把濕衣換下，不然這樣不僅你身不適，也不宜參見大士。”

螭吻心有不甘的瞪了一眼池水，不甘願的隨着善財童子走了。

“你呀你，怎麼有了靈智竟是越來越愛胡鬧。”龍女不知何時出現在池邊責備道，“螭吻是龍王九子，是玉皇最疼的弟弟，竟被你這樣捉弄。”

池水見善財童子走遠，又開始自顧自地涌動，完全沒有要理龍女的意思。

龍女嘆了口氣，“你若再這樣下去，惹了大禍，莫叫善財救你，屆時想救也無能為力。”

池水不滿的揚起水花打向龍女，龍女輕輕一揮化解，見狀池水向龍女的對側迅速的移動過去，擺明了不想再聽龍女的話。

“螭吻來這裏聽佛三百年，為了煉化心性，你不要總是惹惱他，這樣對他的修鍊不宜。”龍女說罷轉身離去。

池水正衝著龍女的背影打着水花，卻聽一歡叫聲自池旁響起，“天罡星君快看這池水好有趣啊！”

池水靜了下來，像是在打量二人。其中一個看上去正值束髮之年的英俊少年正一臉驚喜的看着池水，他身旁站的是一位氣質冷峻的上仙。

“剛剛還挺靈動的，現在怎麼死氣沉沉的。”少年邊說邊伸手攪撥池水，池水不滿的揚起水花濺了少年一臉水。誰知少年不怒反笑，用袖子擦了擦臉，說道，“呦，脾氣還不小呢。”

“走了，天巧。”天罡淡漠地看了自由流動的池水一眼，邊催促道邊向內庭走去。

天巧站起身，笑道，“我們再會啊。”說罷急忙跟上已走遠的天罡。

不知何時起池水便有了靈，在一日大士誦佛之時，原本平靜的池水突然盪起了輕輕的漣漪，原本很是驚奇的事，大士卻只是淡淡說了兩個字，“源起。”

池水未曾化過形，可能也從未想過化形，就這樣每日聽聽佛，逗逗小龍王和天巧，除了身困在這一方小地之中，日子過得也還是挺逍遙自在的。

“你為什麼不化形呢？”螭吻趴在池邊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問道。

池水盪了盪，慵懶至極，像是在回應螭吻這問題問得無聊，又像是在伸個懶腰。

“這還用問，當然是不能了。”天巧仰躺在地上翹着二郎腿，雙手交叉墊於腦後，嘲笑的說道。

“為什麼？”螭吻轉頭問道。

“因為它笨唄！”

嘩啦，一波水就這樣從上方揚了下來，淋了天巧一臉。一旁的螭吻笑得前仰後合。

“咳咳咳，你這個傢伙，還不樂意了，有本事你化一個啊。”天巧翻身坐起，不高興的說道。

池水涌了涌，在中心圍成了一個漩渦，水流越涌越急，兩人看着眼前的變化驚訝的張大了嘴，然而漩渦轉到最後卻逐漸平靜。二人表情認真的盯着池面看，池面也是平靜像是正看着他們。雙方像是對峙般的盯了好一會，螭吻問道，“完了嗎？”

天巧點頭，“好像是。”

“你看清了嗎？”

“什麼？”

“它化的形啊？”

“沒看清。”

螭吻湊了過去，說道，“你再來一次唄，沒看清。”

誰知池水猛翻，淋了二人一身的水。天巧大笑道，“哈哈哈，聲音大雨點小，還不是什麼也沒化出來。說你還不服。”

螭吻覺得自己最無辜，什麼都沒說，還被淋了一身濕。

天巧還是笑個不停，“你說你在這聽佛比我們早了好幾百年，卻還是一事無成，連最簡單的化形都不會。我想等我們都走了你可能還是這一灘池水。”

聽了天巧的話，原本還在傻笑的螭吻笑容漸漸消散，神情落寞。天巧回過頭看見螭吻竟是這副摸樣，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螭吻說道，“兄長，名我在此聽佛三百年，臨別之期將近，這次走後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到你們。”

天巧不以為意，說道，“你要是想我們了，隨時可以來。”

螭吻搖搖頭說道，“不可不可，我們龍族無事不可隨意上天庭。而且我此次下去便要領一方海域作為領地，守一方水土。”

天巧說道，“沒想到你這麼快都可以稱王了。再次見面時我是不是要對你俯首稱臣了，哈哈哈。”

螭吻連忙擺手，“不用，不用，我希望我們永遠都是好兄弟。只是可惜。”螭吻又望向池水，“可惜你沒有化形，我擔心下次再見到你時，我會認不出你來。”

池水朝着螭吻的方向涌了涌，螭吻把手伸進池水撩撥，像是安撫又像是道別。

自此化形便被提上了日程，螭吻找來好多有關化形的修鍊心法，每日念給池水聽，可是效果全無，螭吻漸覺此事過急有損池水的修行，便也是生了隨緣的想法，也不逼着它化形了。

“今日星辰有變。”正在布夜的夜神，詫異地說道，“眾星齊聚，危宿光聖，其他星宿皆暗淡。”可是這異象也只是一瞬，便消失不見。

坐在蓮花座上的大士面帶慈愛的微笑，看着跪在下面的少女，少女則躲在善財和龍女的身後偷看着大士。

善財先開口說道，“蓮座下的池水修鍊成形，便帶她前來參見大士。”

坐上的大士點點頭，又看向少女，慢慢說道，“愛不重不生婆娑，念不一不生凈土。望你能參悟到大愛於世，普渡眾生，造得一方凈土。便喚你，凈生吧。”

凈生馬上叩首，說道，“謝大士賜名。”

次日，聽完佛講回到住宿的螭吻剛一進屋就被潑了一身的水，看着眼前對着自己笑顏如花的少女，螭吻手掐指法口中念訣，想要給眼前之人一點教訓。

“呦，幾日不見，怎麼不認得我了。”凈生淺笑盈盈的轉了個圈輕巧的躲開了螭吻的攻擊，“要不要我再淋你一下，讓你回味回味。”

螭吻細細打量起少女，長發微彎盤成垂掛髻，目含晨輝，面若白玉，此時正沖他笑得得意。思來想去他確實不曾經見過這人，正疑惑着。少女突然咧嘴哭了起來，“我堂堂一海龍子，誰都沒有這樣對過我，被你一個連形都沒修好的傢伙欺負，嗚嗚嗚。”還沒等少女說完，螭吻紅着臉急忙捂住她的嘴，“住嘴，住嘴！”卻又后覺道，“你是池水？”

“什麼池水！”凈生拍掉螭吻的手，理了理衣服，一臉驕傲的說道，“大士親自為我起名，凈生，我名喚凈生。”

“凈生？取為何意？”

“嗯，就是什麼愛啊，念啊什麼的，就是普度眾生差不多。”凈生敷衍的說道，“不說這個，你看我，好看嗎？”

螭吻仔細看了看，說道，“好看。”然後又沉思道，“好像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