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幽霧茫茫,山巒重重,樓宇殿房林立,範圍之大難以估計。

青姑跟着那小鬼轉了幾座山峰,又穿過幾重哨位,才到了一座最為宏偉顯眼的殿房。她抬頭一望,殿門上方掛着偌大一塊金字招牌,赫然寫着“森羅殿”。

“到了,我先進去通報,你稍等片刻。”

那小鬼跑上高高的台階,又朝守殿門的役鬼招呼了聲,才隱入殿內。

青姑站在殿外環顧了一陣,見四周陰氣重重,上空一幕黑色,無日無月,陡增寒意。而森羅殿進進出出儘是一些奇形怪狀的鬼怪……青姑打了個寒顫,心生懼意,所幸帶路小鬼很快出來了,笑嘻嘻地道:“閻羅君給你大面子,他推開日常事務恭候你大駕光臨呢。”

青姑慚愧道:“如此更不心安了。”

那小鬼朝她擠了擠眼:“快走吧,閻羅君如此器重你,日後得寵可別忘了我。”

青姑看他怪怪的模樣知道誤會了,當然也沒在意,小心地跟進了大殿。這殿雖高大,但卻並不深奧,沒走幾步就到了閻羅君面前。

青姑低着頭不敢直視,只聽見那小鬼恭恭敬敬地稟道:“閻羅君,小的已把青姑請來。”

“你先退下,”閻羅君朗聲問道,“下面站的可是天下來的青姑?”

青姑慌張地點點頭:“是的,是的。”

閻羅君知道她害怕,遂站起身走下高高的殿堂來到她身邊,親切地說道:“你的一切所羅洞主都在符書上告訴我了,命苦啊!既然來到我西天,絕不會讓你受苦了。”

青姑沒料到令世人聞風喪膽的閻羅君竟說出如此體貼的話,她的心驟然熱了,猛抬起頭注視着閻羅君,忍不住心中的悲戚,“哇”的痛哭了起來。

閻羅君憐惜不已:“青姑,你還有什麼委屈?”

青姑道:“閻羅君有所不知,我青姑是保天下娘娘求雨的,只因遭了烏龍法師的陷害才到此地。”

閻羅君點點頭:“我知道的,你陽壽八十六,只渡了一十六,是遭陷害的。”

青姑又道:“天下遭遇大旱,芙蓉娘娘要到龍池山求雨,歷盡千辛萬苦卻未見功,人又四分五裂了。”

閻羅君搖搖頭:“這我不很清楚,但自盤古開天劈地以來,世事輪迴物極必反,天下難免會出現一些有逆常規之事。”

青姑憤怒地說道:“天下大旱,如果是天意老百姓倒也認了,可事實恰恰相反,完全是由水族龍王爺一手搗亂而造成的。”

閻羅君倒吸一口冷氣,他想到龍王爺的太子小白龍至今仍在西天受刑,什麼都明白了。然而他不敢就此事深談下去,他怕會掀起感情涉進無形的旋渦中——沉默了一會,他換了話題安慰道:“事已至此,就不要多想了。難得你與所羅洞主相識,也與我西天有緣,我滿足你一個願望吧?”

這倒是青姑意料之外的,她幾乎沒有思考脫口說道:“閻羅君助我還陽回天下?”

閻羅君道:“還陽是可以的,但你軀體已被天下惡魔所害,只剩下靈魂漂泊至此。如果真要還陽,必須先去找個中意的軀殼附身才行。”

青姑沮喪地道:“那就算還陽也不是原來的青姑了。”

“是呀,你先休息一下,等考慮清楚再找我。”他見青姑一時捉摸不定,就招來殿前女侍安排她休息去了。

青姑前腳剛走,殿門役鬼忽匆匆地跑了進來。閻羅君心中一凜:必又有大事了……

果然役鬼嘴裏沒吐出好話:“閻羅君,天宮兩信使要見你,我將他們擋在殿門外。”

“胡鬧,”閻羅君怒道,“天宮的信使怎麼能擋呢,明天你別當役鬼了,去大門站哨去。”

閻羅君一邊罵咧着一邊大步走出森羅殿,將天宮兩信使客客氣氣地迎了進來。好在他倆也不見外,一進殿剛一寒暄便將玉皇大帝的親筆信遞了出來。

閻羅君打開一看,知道玉帝要他上天,至於什麼事情!卻是隻字不提——他心裏本就發虛,遲疑着向信使打探,但他倆客氣地回絕道:“我倆跑腿而已,玉帝的事情乃是上等天機,我輩哪會知道。”

閻羅君也沒什麼可以懷疑的,而那倆信使又催道:“玉帝正在靈霄寶殿等候,若耽誤了時辰你我都消受不起。”

上了南天門,閻羅君還笑嘻嘻地與天將打了招呼。但身後的兩信使忽然變了臉,取出鐵鏈將他套了起來。

閻羅君大驚,喝道:“兩位仙爺,南天門上不要開玩笑。”

那倆信使鐵青着臉,抖了抖手中鐵鏈冷笑道:“你死到臨頭還擺什麼臭架子。”

閻羅君倒吸一口冷氣:“仙爺,我閻羅君足不出西天,犯了什麼大罪?”

兩信使一個在前面拉,一個在後面推,而閻羅君屏住氣挺立着不問清楚硬是不肯移動半步。

如此僵持了一陣,兩信使無奈請出守天門的天將幫忙。

兩天將也為難了:“……閻羅君,你都到天上了,既然玉帝要見你,還是快去為好……”

閻羅君氣呼呼地道:“我閻羅君享受玉帝俸祿,玉帝之命自然要遵,可這倆信使把我從西天騙來,到南天門將我鎖住成為囚犯是何道理。”

天將一聽也道:“就是你倆不對了,既是玉帝之命何苦誆他,大大方方拿了他就行了。”

倆信使搖搖頭,嘆道:“天將此言差矣!玉帝派我倆去拿閻羅君,不發一兵一卒。我倆想他一個西天王,單槍匹馬去拿他說不定反被他拿了,萬般無奈才想出了拙計。”

天將苦笑着勸道:“閻羅君,橫豎也就這麼回事,去見玉帝宜早不宜遲,再磨蹭下去吃虧的依然是你。”

進了天門后,閻羅君很明顯感到氣氛果然異樣,沿途所遇面熟之友俱別過臉拐道而走。他心寒不已,可絞盡腦汁也猜不透到底犯了哪門子罪……

到了靈霄寶殿前,門官埋怨信使道:“怎麼去了這麼長時間,今天玉帝請了四大天師、七天仙女,還有朝聖眾神,乾坤司神,金木水火土五大胞弟及千真萬聖齊聚寶殿,就等閻羅君了。”

倆信使嚇出一身冷汗,匆匆與門官照了面,拉着閻羅君拔腿直奔殿前,跪地稟道:“玉皇大帝,小的奉命將西天閻羅君擒來歸案。”

那靈台上彩霞飛舞,玉皇大帝端坐其中,聞言頜首道:“信使辛苦,一旁退下。閻羅君你久不來朝聖,在西天胡作非為亂了天下,是何道理?”

閻羅君嚇得魂飛魄散,跪地請罪:“……本君托玉帝洪福打理西天,哪敢存非份之想。只是本君愚鈍能力有限,可自忖對玉帝從無二心,這胡作非為之說從何說起?”

話音剛落,左側突然傳來一聲叱喝——閻羅君心裏一驚,這才發現左側站滿了乾坤各司神,而叱喝的卻是兩個白髮小老兒。

閻羅君認識他倆,分別是掌管天下山神和土地的山神司與土地司……算不了什麼角色,竟敢當眾嘲弄自己,他不由火起正欲喝問。

靈台上的玉帝卻發話了:“山神司,土地司,現在閻羅君也來了,你們有何冤事但說無妨,今日請了各路神仙做證,公正了掉此事。”

閻羅君衝到嗓子眼的怒火只得又咽了下去,他此時腦子裏仍然一片空白,怎麼也想不透與山神土地之間會有什麼瓜葛……

山神司與土地司出列走到他身前,然後說出了一番讓他無地自容的話來:“……前番年關,各路山神、土地上天奏本,卻見他們衣衫襤褸,鼻青眼腫,更有甚者竟缺胳膊少腿,丟了性命的也不乏其人……詢問才知道西天放出了萬名惡魔邪鬼,到天下搶佔地盤胡作非為……欺侮我們山神土地不說,還亂了天規,成何體統。”

閻羅君聽得目瞪口呆,豎在那兒。

“閻羅君,兩司神說的是不是事實?”

“……玉帝,本君……”

“說話呀!”玉帝一副正顏厲色的樣子,“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一個西天王有什麼好猶豫的。”

閻羅君只得承認確有此事。玉帝當即變了臉,喚出執法天官:“按天規,閻羅君當受何罪?”

執法天官奏道:“縱放歸罪妖魔,擾亂天下秩序,影響極大,又造成嚴重後果,按天規當處以極刑。”

閻羅君開始並未打算供出他人,想自己畢竟也是一方諸侯,頂頂過去算了。可這番玉帝抹下情面拉出了執法天官——他情知糊弄不過去了,生死當頭他選擇了生:“玉帝明鑒,此事不能怪本君呀。”

玉帝問道:“難道還有什麼隱情?”

閻羅君低着頭,紅着臉將桑鳴大鬧所羅洞跑了萬名妖魔,又令所羅洞主押桑鳴去天下擒妖伏魔將功抵過……

寶殿上一片嘩然。

觀音菩薩也在其中,她對桑鳴的行徑惱怒不已,同時也暗暗遣責自己忽視了對他們的關照,以至釀成今天這樣被動的局面。

玉帝也一直盯着觀音菩薩,然後說了句讓她感到慚愧的話:“……這個亂所羅洞的桑鳴可是前陣子亂了乾坤的那個毛小子?”

觀音菩薩點點頭:“此乃觀音之罪也,正是先前鬧乾坤的桑鳴,剛派他到天下辦件事,不想又鬧出這樣的禍來……”

玉帝一聽不對了,觀音菩薩怎麼往自己身上拉禍水。連忙打斷她的話頭:“一人做事一人當,此事與觀音菩薩無關……”

觀音菩薩人緣極好,寶殿上諸司神、千真萬聖、仙女仙師俱替其開脫。但玉帝卻又說道:“從此往後,犯了大孽的罪人一律不許擔保,免除後患。”

觀音菩薩哪會不明白玉帝的用意,心中暗暗叫苦不已。

既然此案牽涉到了觀音菩薩,玉帝的態度明顯改變了,受益的自然是閻羅君,他的死罪免掉了,替而代之的只是“回西天面壁百年”的輕微體罰。但山神司與土地司不樂意了,他們公然責怪玉帝量刑不公。

由於他倆的強硬態度,玉帝想低調處理的計劃不得不擺到一邊。

玉帝僵着臉沉默了一會:“兩司神別急,誰是誰非本帝清楚得很。今天各路神仙均在,公不公正由大家來說嘛!執法天官,依閻羅君所述,那桑鳴與所羅洞主該受何罪?”

執法天官奏道:“桑鳴犯有前科,這次又大鬧所羅洞釀成嚴重後果,按天規應處剮骨刑。所羅洞主身為西天要員,粗心大意玩忽職守鑄成大錯,亦可以同罪。”

玉帝點點頭:“既如此,煩請五煞神辦了此案吧。”

觀音菩薩心裏一直繫着桑鳴,她正費力捉摸着如何徹底化解眼前這場危難。然而玉帝發話了,他輕鬆一句話將桑鳴送上了絕路。

情形危急,觀音菩薩來不及再作任何思考,硬着頭皮求道:“玉帝,慢開尊口,我還有一求。”

玉帝略慍道:“……該不會又替桑鳴求情。”

觀音菩薩漲紅了臉,可她並不退步:“說來無顏,那桑鳴與我觀音特別有緣,這小子行為粗魯但心地忠厚——斗膽請玉帝再網開一面留他一條小命……”

話沒說完,九霄寶殿一片嘩然,連玉帝也驚得從靈台上站了起來。

土地、山神兩司吵得最厲害:“玉帝先頭講了,處罰犯罪任何人不許擔保。觀音菩薩明知故犯,分明不把玉帝及諸神放在眼裏。”

觀音菩薩頓時變了顏色,她倒吸一口冷氣,難道自己為普救天下眾生而將被推入天宮無端權力之爭的旋渦中嗎……

關鍵時刻,還是金、木、水、火、土五皇神倚仗特殊地位壓住了群言,他們權衡利弊選了個折中的方法。

“桑鳴之案一個要殺,一個要保,情況很特殊——依我等看不如將他交給五煞神壓到北天極點冰山下罷了。既死不了成全觀音菩薩的心愿,也活不成了掉兩司神心事。”

玉帝正愁無計,聞言大喜,統統交給五煞神去辦。沒等他鬆口氣,土地山神兩司又生出事了,說是那些妖魔還在天下作惡,眾山神土地都不敢赴任了。

玉帝皺眉沉默了,還是金皇神為他解了難:“……惡魔作亂天下乃是乾坤輪迴之規律。玉帝,此事如假以仙道,那些惡魔更不會服。”

“那該怎麼辦?”

“解鈴還需系鈴人,”金皇神哈哈大笑,“過些時日免了閻羅君之刑,這堆屎還是他自己擦吧。”

五煞神與閻羅君則是老交了,在南天門便派徒兒送走了他。然而只因為這些原因使五煞神在於公之外的個人想法上對桑鳴平添了厭惡之情。

五煞神點齊徒子徒孫一出南天門便找到了山坡上的桑鳴,他大喝一聲“孽子哪裏逃”,調準祥雲直衝下去。

蛇人嚇得抱住桑鳴直打哆嗦:“……完了,來收命了。”

正說著,一塊烏雲鋪天蓋地直襲而來,桑鳴暗叫一聲“不好”,舉起乾坤棍朝上一劃,將迎頂而下的烏雲一劃為二,散了開去。

五煞神見桑鳴竟敢壞了自己的烏雲罩,氣得哇哇直叫,蹬到半天高,並迅速調集徒子徒孫將其團團圍了起來,又親自指揮作法齊攻包圍圈中的桑鳴與蛇人。

剎那間,電閃雷鳴嘯聲震天——可憐桑鳴倆被五煞神所制,騰不開手腳,時而被火海吞噬,時而被刀槍戳虐,時而又被瘴氣熏染……生不如死地折騰了半晌,那蛇人早現出原形大叫大嚷躺在地上打滾……桑鳴憐蛇人,只得低頭討饒:“五煞神住手,我等伏法就是……”

桑鳴趴在地上動彈不得:“……五煞神,你尊為天神,為何不分青紅皂白加害於我?”

五煞神冷笑道:“桑鳴呀桑鳴,你壞事做絕,連自己做了多少壞事恐怕也記不清了。”

“敢問五煞神,我倒底犯了什麼大罪?”

五煞神仰天長笑道:“……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如今閻羅君也被你害得在西天受刑,你這孽子要不是觀音菩薩力保,哼哼……”

桑鳴沒有再聽下去——可心裏什麼都明白了。他心情異常沉重,因為此次事發不但自己性命遭毀,而且還連累了閻羅君,牽涉到觀音菩薩……他萬念俱灰地呆坐在地上:“……玉帝如何處罪?”

“押到北天極點冰山下受罰。”

蛇人小心地問道:“那我所羅洞主呢?”

五煞神道:“與桑鳴同罪,一起受罰。”

蛇人天性怕寒,聞言嚇得直打哆嗦,但又不敢辯解,偷眼望着桑鳴想求救。

但他只是淡淡一笑:“我桑鳴罪有應得,甘願伏法,只是使命未成心裏放不下……”

五煞神問道:“你有什麼使命?”

桑鳴跪地道:“天下遭大難,萬物俱毀,危在旦夕,這一切都是龍王爺搗的鬼。芙蓉娘娘繼承地皇宏志,得水類幽魂指點徒步去龍池山尋找正義之神,但遭到百般阻撓,磨難重重——我桑鳴承觀音菩薩之命前去保駕,本希望能助娘娘一臂之力,以早日救得萬物蒼生……可如今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肯請五煞神發發善心,助天下娘娘一臂之力。”

五煞神也有些感慨,他沉默了一會,搖搖頭:“天下動蕩屬乾坤輪迴正常範疇,觀音菩薩其實也是多管閑事自討苦吃。”

桑鳴一聽,徹底泄了氣,痛苦地閉上眼睛,任由他們捆綁折騰,不再說一個字。

到了北天極點,只見天地相連之間僅有一絲縫隙,四處則全是重重冰山,白茫茫的一片……一陣風拂過,蛇人冷得直顫:“……如此整法,不如收命爽快。”

那些徒子徒孫被他逗樂了,一不留心滑落了蛇人,掉在冰山上。

五煞神見狀乾脆就地劈開了冰山,將桑鳴與蛇人丟了下去,蛇人唬得歇斯底里嚷道:“……收我命了……”

餘音未了,那冰山“轟”地合攏了。

五煞神怕日後找不到,又伸手一揮,在冰山上刻下“鎮妖山”三個大字。沒等喘口氣,徒子徒孫又嚷了起來:“冰山動起來了,怕要給他們翻轉。”

果然,“鎮妖山”在搖晃,五煞神知道桑鳴倆在下面不安份,不由罵道:孽子還想翻天嗎!他不會想到,桑鳴與蛇人雖是神道,但未脫五行,突然掉進冰窟中哪裏受得住,翻滾哀叫不止,將“鎮妖山”也震動了。

五煞神罵罷,畫了一道“鎮妖符”交給徒兒,吩咐他貼於“鎮妖山”頂端。那徒兒飛身貼上,頓時,“鎮妖山”紋絲不動。

一回到西天,閻羅君還沒踏進森羅殿,身後就湧來一陣喧嘩聲,他回首見是十二煞星、降魔力士及一群老陰人,詫異地問道:“你們鬧鬧喧喧發生了什麼事?”

眾陰人高興地道:“剛聽說閻羅君被天宮信使請去了,敢情鴻運高照,又陞官了吧。”

一說起這事,閻羅君就氣得臉色發紫,哆嗦着話也說不出來。旁邊五煞神的小徒替他回答道:“大家別鬧了,閻羅君剛從天宮回來,玉帝罰他面壁百年。”

這話一出,森羅殿裏頓時靜了下來。眾陰人驚得目瞪口呆:“……此事當真?”

閻羅君面色沉鬱地視着每一位關心他的陰人,長嘆一聲極不情願地點點頭。

眾陰人又問道:“這小僮又是誰?”

“我是五煞神的徒兒,替師父奉旨押閻羅君回西天受刑……”

那徒兒話沒說完,被惱怒不已的降魔力士一把抓起,慌得他大叫救命。閻羅君連忙喝道:“放肆,快放下。”

降魔力士氣呼呼地扔下了他,嘟嚕道:“他算個鳥蛋,憑什麼押閻羅君受刑,叫他代閻羅君受刑算了。”

這本是一句氣話,可真嚇壞了那徒兒。他大叫道:“閻羅君,五煞神念你是老友才讓我單獨押送而來,你可別辜負他一片好心……”

“好了,好了,”閻羅君變了臉色,喝住起鬨的嘈雜聲,他面對眾陰人感慨萬千:“……先前所羅洞跑了萬名妖魔,此事已驚玉帝了,他寬宏大量才定了面壁百年的小刑……”

十二煞星還是為他抱不平:“丟了妖魔是所羅洞主的責任,與閻羅君何干?”

閻羅君沉默了,低頭黯然道:“所羅洞主與桑鳴已被鎮到北天極點了。”正說著,一團青影似煙般飄進森羅殿。

閻羅君見是青姑,詫異道:“你到這兒幹什麼?”

青姑“哇”地一聲撲進閻羅君懷裏痛哭流涕:“我夢見天塌地裂、人亡物竭,找不到芙蓉娘娘,找不到桑鳴……”

閻羅君撫摸着她的頭嘆道:“如今我也自身難保,幫不了你什麼忙。”

青姑纏着要求還陽。閻羅君愛憐地勸道:“天下已是一片赤地,你回去就算不遭欺負怕也要餓死。”

但青姑很堅決:“就是死也要與芙蓉娘娘同在。”

閻羅君搖搖頭:“據我所知,娘娘已被龍王爺神秘囚禁,而桑鳴與所羅洞主也被鎮到北天極點了——我就是助你還陽,但到了天下又能做什麼呢?”

這個噩耗似一記悶雷將青姑炸癱在地,她悲戚地哭道:“……想不到是他們託夢給我……”

眾陰人也感動了:“閻羅君,天下都成廢土了,既然娘娘託夢給她,咱們就儘力助她一回吧。”

閻羅君點點頭:“青姑還陽,但她軀體已毀怎麼辦?”

青姑苦笑道:“隨它去了,找個稍微像樣一點的就可以了。”

“既如此,天下近來有沒有像樣的軀體?”

十二煞星為難道:“天下正值深冬,白天烈日暴晒,夜晚寒風刺骨,一般脫了魂的軀體過夜就體無完膚不能用了。”

降魔力士插嘴道:“……天下還有活人,我去找一個勾走她的魂再借給青姑不就行了。”

青姑忙搖頭:“善事沒做先作惡,這種品行哪能助娘娘。”

就在無計可施之際,肅立一旁的五煞神徒兒開腔了:“這姑娘還陽,我倒有一法。”

眾陰人半信半疑,閻羅君好奇地問道:“沒有替身如何還陽。”

那徒兒哈哈一笑:“……你們鬼有鬼法,我們仙有仙法。師父說世間本無人,是女媧神用泥捏了男人,用水做了女人。後來師父授法時就傳了這一招,沒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場。”

這下不僅青姑高興,連在場的所有陰人都為她鬆了口氣。早有役鬼拎來一桶水遞給那徒兒,可他一看啞然失笑:“沒用,沒用,這是陰,水做不來女人。”

閻羅君愣道:“那要什麼水?”

那徒兒輕聲說道:“只有天河之水才行。”

眾陰人嘆氣了:“天河水遙不可及,誰有這麼大的本事去偷。”

那徒兒十分爽快:“我跑一趟吧。”

那徒兒一上南天門便給天將攔住了:“你不是押閻羅君去西天受刑了嗎?”

“……剛才走得匆忙,遺了一物不能行事,回來取。”那些天將竟也相信了,揮揮手放他進去,那徒兒擔心撞上熟人又生是非,仗着熟門熟路七轉八折硬是繞到了滔滔天河。

這時他的心情格外激動,瞅准了四下無人,迅速取出早已備好的竹筒,按入天河灌了個飽滿,提起來就跑。

不料,剛邁開腳步,後面傳來了嬌喝。他心裏格登一下扭頭見是王母娘娘的兩侍女挑着水桶正盈盈走來。

“你好大的膽兒,王母娘娘七日前就曾諭令封河,欲待天河沉靜取出上等水洗浴,這倒好,全被你攪渾了,走,見王母娘娘去。”

兩侍女狐假虎威,說著就推那徒兒。他嚇壞了,哀求道:“……兩位仙姑,小的委實不知有這諭令,就網開一面,放我一馬吧。”

兩侍女見他還老實,緩了口氣:“可是你攪渾了天河水,我們怎麼向王母娘娘交差?”

那徒兒見她倆不鬆口,着急了:“仙姑開恩,仙姑如果將小的交給王母娘娘,那小的還有活命……”

兩侍女被他左一口仙姑、右一口仙姑叫得飄飄浮浮、心旌搖蕩:“說了半天,你還沒報家門呢?”

“仙姑,小的乃是五煞神徒兒,今日取水也是奉師父之命。”他有意搬出了五煞神。

果然鎮住了兩侍女,因為她們心裏清楚,這個五煞神佔據天宮一方,王母娘娘見了也得讓三分:“既如此,你就回去吧。”

“真的放我走?”

“誰騙你。”

“這……天河水我也帶走?”

“當然。”

那徒兒大喜,轉身便走,沒走幾步忽又停了下來:“那……你們怎麼向王母娘娘交差?”

誰知兩侍女裝做沒聽見,顧自挑起水桶逆向而走,一個侍女故意說道:“剛才不知哪裏跑來一隻小兔子,污了天河水,可要告訴王母娘娘。”

“當然要講,可惜小兔子跑了,王母娘娘肯定要怨她那個愛養兔的外甥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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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池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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