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過真誠即像刀(6)

太過真誠即像刀(6)

嚴宥然會在這種日子約藍寧吃飯,只有一種可能,就是她同男朋友吵架了。

藍寧自認對老友知之甚詳,因此打定主意赴會是義務。

但嚴宥然選的餐館是城內正熱門的川菜館,相當適合小情人實惠約會,尤其在這個情人節,上座率直接爆棚。藍寧一進去就被等位的人山人海淹沒。

嚴宥然被逼坐到角落處,拿着雜誌正看得一個入迷。

藍寧走過去劈手就奪了她的雜誌:“這種陰暗角落,你也不怕近視眼。”

嚴宥然眼波一貫瀲灧,今天穿了白色的束腰絲綢襯衣,裹一條大羊毛披肩,下面是呢子長褲,上面是波浪長發,就像瓊瑤小說里走出來的現成女主角。

但她的性格並不瓊瑤,見她就笑:“我又來纏你了。“因說,”像你這樣的結婚也挺好,情人節出來和同性朋友過,老公一句閑話都沒有。“

藍寧嘆口氣在她身邊坐下來,問:“你這是怎麼了?昨天不是挺好的?”

嚴宥然從身邊的包里掏出包白萬,她點煙之前,先對藍寧講:“我和他談了三年,修成正果的這個結果就像放在西天的經書。”

說完把煙點着了,忽忽吸了一口,領位台的小姐過來勸:“小姐我們這裏是公共場所,不能吸煙。”

嚴宥然只好又把煙給掐了:“連煙都不讓吸了。”

藍寧安慰她:“這是為你的健康好,沒事少抽煙。“

嚴宥然笑她:“你可忘記了我們躲在宿舍陽台學抽煙那會了?“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藍寧真的不太記得,她講:“就你把什麼都記得。“

嚴宥然也不去想了,她手裏捏着熄滅的白萬,有些惘然,問藍寧:“你結個婚怎麼就這麼簡單?”

藍寧揉着她的大披肩末梢的流蘇,絲絲縷縷,滑不溜手。

嚴宥然在她婚禮之前就問過她:“怎麼你突然就和舊愛結婚了?讓我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當時藍寧含糊過去,沒怎麼想說這出原因,只是講:“我們都到了這個份上的年紀了,再把個戀愛鬧的呼天搶地,要死要活實在有違風格,遇到合適的,就順其自然結婚了唄?“

嚴宥然就沒多問,她們的友情有一點頂好,從不對對方的**窮追猛打。

不過她聽說藍寧和關止結婚前做過財產公正,還是藍寧提出來的時候,仍舊咋舌:“這多傷感情啊?”

藍寧則想,感情本來就稀薄,能傷到哪裏去?

這主意誠然是她提出來的,關止也並沒有反對。兩人各將財產清單一列,藍寧才知道這幾年沒有正經工作的關止東一榔頭西一棒槌零打細敲,賺得比有正當職業的自己多,不免腹誹無數。

關止倒存了些幸災樂禍的意思,還問她:“後悔?”

就其到底,他倆的婚姻似搭夥勝似情人,似鄰居勝似夫妻。

所以她能夠現在如此坦然對嚴宥然講:“我們不一樣,各方面需求比較合拍,就結婚了。相比別人要簡單。”

嚴宥然舉起雙手:“我也有這需求,而且需求簡單。我媽就像當初的你媽一樣,對我根本就是疲勞轟炸。戀愛談了三年,我也這把年紀,再不結婚便要成為笑話一樁。”

領位小姐來叫號,輪到她們進去。兩人坐下,嚴宥然就隨口點了菜:“水煮魚,泉水蛙,加半例清炒蝦仁,冰鎮芥蘭,涼拌黃瓜。”

藍寧嗔她:“又涼又辣的,你也不怕吃壞了。”她把冰鎮芥蘭和涼拌黃瓜換成滾龍絲瓜和蝦籽三丁干,又加了兩份冬茸鮑絲羹,涼菜點了一個色拉。

嚴宥然環顧四周,都是對對儷影,你儂我儂,又物傷其類了:“這裏是白領的環境,藍領的價格,性價比高,談個戀愛也省成本,多好?“

藍寧拿起菜單翻閱,發現新奇點,趕緊遞給嚴宥然轉移她的視線。

“快看快看,他們的意識也真是前衛的,把菜單做成雜誌,還有其他娛樂場所的優惠券,可以直接賣給消費者。”

嚴宥然果然被吸引,問:“他們就不怕菜單被抄了去?”

藍寧笑:“都是這些大路貨的菜,誰家不會做?看來他們是營銷驅動型經營。”

這時候水煮魚先上來了,嚴宥然真餓極了,夾起一塊魚就放進嘴裏,一嚼直皺眉:“怎麼魚肉這麼松,口味又差了。”

藍寧一嘗,果然如此,講:“他們家的原料一般,烹飪水準也一般,出品質量真不穩定。”

“但這世界上還有什麼比便宜和好吃更重要?”

嚴宥然話音一落,又有服務員過來上泉水蛙,藍寧乘機問:“你們的原料不太好,沒有中央廚房做處理和把關嗎?”

服務員頂專業,見機只打太極:“我們會朝這個方向的努力的。”

藍寧轉頭對嚴宥然解釋:“如果他們有個強有力的中央廚房,一定能把產品做的更好,出品標準化不是家家做的棒。”

嚴宥然瞅着她笑,問:“那你說哪一家做的好?”

藍寧興緻勃勃道:“景陽春啊!他們在青浦有加工中心呢!出品的質量絕對過關。他們雖然才開了五家店,就有這個意識做中央廚房,挺超前的。現在所有分店的菜式口味都一樣,這就是品質穩定。”

她自己講完,靈機忽地一觸,還不及細細想,就見嚴宥然笑意盈盈望牢自己。

藍寧下意識先摸臉,然後就明白她在笑什麼。

嚴宥然果然說:“小寧,你是時維的好學生,每一分鐘都在進取。抓緊時間,從不浪費。”

藍寧牽牽嘴角,拉出一個弧度,算作微笑。她說:“是啊,時維說過,浪費時間是可恥的。”

嚴宥然替她夾了塊魚肉,講:“來來來,先吃魚。”說完手邊的手機震了一下,她接起來,口氣冷硬道,“跟你說了不用來接,就這樣。”

藍寧勸她:“他也算主動,既然不想分手,就各自退一步,從長計議。”

只一句,便住口。

嚴宥然的男朋友,藍寧是認得的,最近拿了文學獎的文化界新秀,也是蒸蒸日上的一顆文學新星。嚴宥然同他談了三年戀愛,是想要最後得一個結果的。

但兩人意見有分歧,為結婚議題不知鬧過多少彆扭。

藍寧身為摯友,自是了解,她更了解嚴宥然。

她自念大學起,處處好強,從不示弱。畢業之後供職本城知名的時尚畫報,短短几年成績斐然。連昨日組織的同學聚會,都力求圓滿。

藍寧對這位好友,不可謂不了解。今天這樣時日約自己吃飯,略露出的這麼一兩點失落,已經足夠,深揭隱痛實無必要,她只需要陪伴。明日之後,身光頸靚如嚴宥然,自有方法排解。

因而,她便不再講什麼。

同學好友,又談了談工作煩惱。藍寧也想轉移嚴宥然的不愉快,便把羅大年給自己出的難題大約講了一講。

嚴宥然皺了眉頭說:“這叫‘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他防着你呢!”

這正是藍寧心中的氣頭,一直壓着沒發作,她不是沒有憤慨和不悅的,講:“我一畢業就進了公司,所思所想所作所為,幾乎是打上了‘時間維度’的標籤,不能因為我嫁的人是他競爭對手,就這麼有沒氣量!這麼多年來,我從來沒想過羅大年也會沒了肚量。”

嚴宥然盯着她看,半晌才說:“羅大年以前信任你,也許不是因為你身上打着‘時間維度’的標籤,而是你身上打的是時維的標籤。”

本來蜷着的藍寧,忽而就坐直了。她頭頂後方,有一盞小瓦燈,光線籠到她的身上,嚴宥然恍惚覺着她薄如紙片,卻還要立一個筆直,似是又回到當初。

嚴宥然發覺冒失,深悔自己話不擇題,馬上彌補,似嗔非嗔拍了一下老友的手,講:“你說的對,如果真當什麼都過去了,就兩眼一抹黑,得過且過,人生不就是如此嗎?你和我都一樣。”

藍寧受到開解,便也開玩笑講:“我也沒想到,你多精明一個人,就栽在青年作家手裏了?果然是文人騷客多情。”

嚴宥然“呸”她:“你是聽關小生唱戲唱多了!”又嘆氣,“我們這樣年紀的女性,事業上不封頂,生活自力更生,外面風光無限,裏面千瘡百孔。如果不抓住個男人,人人都以為你是清倉貨。就算你美得像西施,富得像小甜甜,都會有三姑六婆在背後說一句‘這是大齡單身女青年’。”

藍寧大點其頭:“當初我多慘,差一點被我媽押到人民廣場去相親。她還說我要是過了二十七歲再嫁不出去,就和我脫離母女關係。終於能在二十八歲領一張結婚證,我媽差點沒學了范進。”

嚴宥然笑她:“得了你,有關止這樣的帥哥陪吃陪睡陪玩,指不定誰賺了呢?”

藍寧反駁:“難道我就不算陪吃陪睡啊!”

但嚴宥然問她:“不管怎麼說,結婚證書就像合同一樣,既然簽章生效,無論如何都要慎重了。藍寧,你可想好了?”

藍寧出神地望着暈黃的燈,這間餐廳里的這盞燈在喧鬧氣氛下,普普通通,平平無奇。人生就像這盞燈,總要歸於平淡。

她現在會想,如果說當初和關止結婚,一半屬於不得已而為之,一半屬於半推半就,而如今看來,歲月如水,一切安穩,倒也算不得是個太差的選擇。

就像關止當初講的:“我們互相作伴,沒什麼不好。”

而且自己的父母甚為滿意,關止家的爺爺奶奶也滿意。這讓一大家子都能滿意的事情,其實也沒什麼不好。牛bb小說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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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煙總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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