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第196章
大半夜的,孩子早就已經睡了,甄好也不能折騰人的把孩子兩頭抱來抱去。到了第二天,她才總算是見到親生兒子的第二眼。
那孩子模樣長得像裴慎,只是還小,只會哼唧哼唧哇哇大哭,也看不出性子是像了誰,可看着可人疼的很,甄老爺守了一晚上,對於這個新得的小外孫,連連心肝寶貝的叫,喜歡的不行。
甄好上輩子可不止一個孩子,孫子孫女也有許多過,可卻頭一回有自己親生的,等把軟乎乎的孩子抱在懷中,她便覺得心都化了,只覺得受了多少的苦頭也值得。
唯獨裴慎這個親爹,卻在橫挑鼻子豎挑眼。
“這個小的孩子,連叫也不會叫,只會哇哇哭,夫人才剛生完,要是再把孩子放在身邊帶,這得要吃多少苦頭,要我看,還是放在爹那邊比較合適。”
這孩子早上才剛被抱過來呢。
甄好不禁瞪了裴慎一眼,輕聲斥道:“你親生的孩子,自己竟也不知道心疼。”
“我自然是更心疼夫人一些。”裴慎說的理所當然:“自從夫人有了身孕之後,吃苦受累的可都是夫人,他倒好,在夫人肚子裏待了十月,生產時也沒有耗費他半分力氣,等生下來之後,全家都疼着他,爹更是照看了他一晚上,如今還要讓夫人分心照看,我若是不疼夫人,反而去疼他,這算是什麼道理?”
甄好一噎。
“好賴都讓你說完了,我自然是說不過你。”甄好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孩子在她懷中閉着眼睛睡着,她也不敢大聲,生怕會將孩子吵醒。“這是你親生的兒子,又不是與孩子分開,讓爹照看是什麼道理,若是有空,你也得多陪陪他才是。”
裴慎乖乖應下,面上也沒有露出什麼不滿。
甄好看了他一眼,見他不以為意的意思,心中卻得意。
要不是花了真心,花了時間與精力去養孩子,她上輩子子孫滿堂,那些孩子個個都與她親近,只有裴慎冷着臉,在孩子們面前也是嚴厲的模樣,到頭來,那些孩子對他尊敬有餘,卻是不敢多親近的。這其中裴慎是否有不甘心,那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反正……若是裴慎敢對他的兒子不好,甄好也有的是話去教訓他。
嘴上說著不滿意,可裴慎照顧起孩子來,到底也還是盡心儘力。
他說要把孩子放到甄老爺那邊去,可甄好卻不樂意,裴慎又捨不得讓甄好分神去照料,最後只能事事都親力親為。兒子就放在外間的小床上,旁邊還有丫鬟照看,可若是小孩哼唧一聲,或是放聲大哭,都不等甄好醒來,裴慎便自己掀了被子下床,先去看看孩子的動靜。
他不喜與旁人接觸,就連府中待了好幾年的下人都不能隨便碰,可抱起孩子時,動作倒是熟練的很,面上雖然有幾分嫌棄,可卻也沒生出什麼反感來。
等甄好出了月子后,家裏頭就辦了熱熱鬧鬧的滿月酒。
裴慎的位置坐得高,又得皇上聖寵,往來不少官員想要與他親近,甄好遞出了帖子,能來的也就都來了,說了不少祝福的話。
甚至連宮中的皇帝聽說此事,都命梁公公送來了賀禮,以昭聖寵。
說起兩人當初成婚時,是裴慎入贅了甄家,就算是生了孩子,也應該跟着甄好姓,甄好倒是不介意孩子跟誰醒,甄老爺也不介意,只是她想要讓孩子與裴慎更親近一些,才做主讓孩子先跟着裴慎姓。裴慎皺着眉頭思索了好多日,才總算是取出來一個名字,叫做裴昀。
沒什麼特別的意思,只是孩子出生那日,外頭日光好,便覺得他以後應當是個坦然磊落之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冠了自己姓氏的緣故,裴慎再抱孩子的時候,動作都小心翼翼了許多。
甄好看在眼中,嘴上不拆穿,可偏偏私底下,裴慎自己還抱怨:“為何不跟着夫人姓呢?我這姓氏也不好聽,我既然是夫人的人了,夫人也不必特地這樣想着我,反正我本來也沒想過要有一個孩子。怎麼說,裴家還有個裴淳。”
他心中想,無論什麼名字,冠了夫人的姓,才是最好聽的。
甄好說:“以後也不止這一胎,你着急什麼?先前慧遠大師給我們算過,共是兩兒一女,等以後孩子出生了,再跟着我姓就是了。”
她自己不介意,就連甄老爺都不介意。甄老爺還生怕裴慎會介意呢。他們家只是一介商戶,生意做得再好,也比不過當官的,裴慎如今官做的越來越大,也沒有人再提他是入贅的事情,可他也摸不清,裴慎心裏頭是不是介意的,巴不得先順了裴慎的意才好。
唯獨裴慎對着孩子橫看豎看看不順眼,再看看裴昀與自己比較想像的眉眼,更是長嘆一聲,愁的不得了。
好在兒子雖然長得像自己,可性子不像。
甄老爺盼了這麼多年,才總算是盼來一個外孫,恨不得每日都捧在手心,甄好又向來對孩子好,就連裴慎,他有再多的不順眼,也不可能對着一個孩子講道理。全家上下這麼多人哄着,把裴昀養成了個嬌氣的性子,若是有一點不順,就要蹬着小短腿哼唧哼唧,得要所有人都哄着才行。
甄老爺說:“這性子像阿好,阿好小時候就是這樣,半點不順心的也不能有,那時可把我折騰的不行,也幸好那個時候阿好她娘還活着,不是我一個人照看。”
裴慎皺着眉頭看看兒子,原先因著兒子嬌氣生出來的那一點不滿也沒了。
閑來無事時,他坐在兒子的小床旁邊,戳戳兒子嫩嫩的臉蛋,很快便惹得小裴昀皺起小臉蛋,蹬着小腿哼唧哼唧的交換,裴慎左右看看,見甄好沒有在屋中,旁邊下人低眉順目,不敢多看一眼,這才又收回視線,得意地繼續捏兒子綿軟如麵糰的臉。
戳了幾回,又捏了幾回,小裴昀果然不高興,嘴巴一癟,當即便想要放聲大哭。只是在他哭嚎出聲之前,他那壞心眼的爹先捏住了他的嘴巴,一下子變成了鴨子嘴。
哭也不能哭,掙脫也掙脫不了,小裴昀頓時眼淚花花,甩着腦袋憋着氣,哼唧哼唧地叫喚。
裴慎這樣看他,才總算是看着順眼了一些。
他沒見過小時候的夫人是如何,可也不止一回提過,夫人從前性子驕縱,十分任性,他見過的夫人,都是溫柔和善的夫人,猜想若是從前的夫人,應當是十分招人疼的。可同樣的性子,放在夫人身上,夫人驕縱是惹人憐愛,兒子驕縱……便是讓他忍不住想要欺負了。
裴慎玩了一會兒孩子,他一直凝神去聽着外頭的動靜,隱約聽到外面傳來甄好與枝兒說話的聲音,才連忙把小裴昀抱了起來,抱在懷中小心哄着。
可這回被他欺負狠了,小裴昀扯着嗓子哭嚎,好半天也停不下來。
甄好還沒踏進門,大老遠的就聽見兒子的哭聲,連忙走了過來:“怎麼了?怎麼又哭上了?”
裴慎便露出愁眉不展的模樣:“我也不知,他才喝了奶沒多久,也沒有尿了拉了,被褥也沒有包太厚,好端端的,忽然就哭了,我哄了許久,卻是怎麼也哄不好。”
旁邊圍觀了全程的下人偷偷拿眼神瞧他。
甄好渾然不知,連忙將孩子抱到懷中,自己軟聲哄着。離了欺負自己的壞心眼的爹,又找到了靠山,小裴昀哭累了,才總算是止住了哭嚎。
裴慎又在一旁酸溜溜地說:“原來是他想夫人了,這怎麼得了,才這麼點大,連話也不會說,路也不會走,就知道要與我爭搶夫人了。”
甄好說:“你與一個孩子吃什麼醋?”
“夫人有了他,便不再如從前那樣正眼瞧我,讓我如何不嫉妒?”
家裏這口醋缸子無論何時都能找到吃醋的借口,甄好聽了這麼多回,耳朵都聽出了繭子來,也懶得與他計較,抱着孩子哄睡著了,才讓下人看着,把裴慎扯了出去。她雖是沒親眼見着,可裴慎心眼有多壞,她最是了解不過,指不定還在背地裏偷偷欺負兒子了,反正這裝無辜的事情,裴慎也不是頭一回做了。
甄好生了好幾個月,才總算是再見到福余出宮來。
福余這回出宮,依舊帶了不少東西,也沒忘記給小裴昀帶一份賀禮。裴淳見到小裴昀出生的時候,高興的不得了,可福余的反應卻是淡淡的。
他趴在小床旁邊看了許久,神情還有些落寞。
甄好好久才能見到他一回,見着了他,最是注意他的反應,見他面色不好,心中便是一咯嗒。
難不成福余在宮中遭人欺負了不成?
可在宮裏頭有皇上護着,有誰敢欺負福余?總不能是皇上吧?
可她也沒聽說皇上厭惡寧王的話,前不久,塞外番邦進宮了好馬,幾個王爺想要,可皇上卻誰都沒給,只給了福餘一個人。
甄好聽他嘆氣,嘆得甄好心中也忐忑不已。
可福余卻不願意說,甄好看來看去,怎麼也找不到借口來問出來。她還怕自己貿然一問,反而還戳中了福余的傷心事。
福余在宮外不能久待,太陽落山之前就得回去,梁公公把人送來,也早早就在外頭等着了。
甄好眼巴巴等了許久,卻是左等右等,怎麼也找不到機會。
直到福余到了不得不離開的時候,許是她欲言又止的表情太過明顯,才讓福余也看出了問題來。
“裴夫人,你是有什麼話想要與我說嗎?”
甄好便試探着道:“雖然你在宮中,我平日裏見不着,可你若是有什麼難處,你說給我聽,我定會想辦法幫你,不必一個人憋在心裏頭……”
福餘一怔。
甄好便又繼續往下說:“我們這麼多人呢,你有什麼事情,一個人憋着,小心把自己憋壞了,你還這麼小,天大的事情都有我們頂着,一個人發愁可愁不出什麼結果來。”
“我沒有什麼事情。”
甄好眼巴巴地看着他,又說不出話來了。
兩人難得見這麼一回,本應當是有很多話可以說,甄好還注意到,從前福余每回見到自己,都會喋喋不休地與自己說起他在宮裏頭髮生的事情,這回見面,也是一句也不提了。
總不能真的在宮中出了什麼事情吧?
福余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兩人互相看着對方,卻是好久沒有先說話。
梁公公在旁邊等着,忍不住催促了一番:“寧王殿下?”
福余回頭看了他一眼,忽然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對他道:“你再等一會兒。”
而後他又看向甄好,小聲說:“我有話想與你說。”
裴慎蹙了蹙眉,他面無表情站在旁邊,生怕他會說出什麼不能說的話。
甄好見福余當真有話想要與自己說,連忙做出了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我……”福余看了裴慎一眼,又抿了抿唇,快要脫口而出的話也咽了回去。他輕聲問:“裴夫人有了孩子,是不是就不想要我了。”
甄好微驚,連忙道:“怎麼會,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
“真的嗎?”
“自然是千真萬確,我……”她看了梁公公一眼,又將過分明顯的話咽了回去,說:“我從未有過這種想法,從把你帶回家起,我就是真心待你,無論你何時回來,家中都給你留了房間,等你以後再大一些,想過來便可以長住,什麼也不用顧忌。”
生怕福余會不相信,甄好又緊接着補充:“不論是裴昀,還是你,又或者是裴淳,在我心中都是一樣的。你若是想我,我給你寫信,拜託梁公公遞給你,像先前在懷州時那樣,平日裏見不到你,可我還是有許多話想要與你說,你在宮中,也要時常給我寫信,告訴我的你消息才是。”
甄好看了梁公公一眼,梁公公也連忙應道:“若是寧王殿下想,自然是可以的。”
福余抿緊了唇,面上信息一閃而過,可又很快垂下了頭。
他小聲說:“那還要等好久呢。”
“也不久。”甄好道:“等裴昀能跑能跳時,你就可以出宮來了。”
福余心想:就算是到了那時,或許還有許多阻礙呢。
他在宮裏頭,就要聽皇兄的話,皇兄說什麼就是什麼,別的他什麼也改不了,就算是出了宮……他也還是要聽皇兄的話。
他的那些皇侄子們,都那麼大的人了,也時常被叫進宮去挨訓。在這天底下,所有人都只聽一個人的話。
福余說:“裴夫人,等我變得很厲害,很厲害很厲害,我會變成很厲害的人,然後再來看你……”
甄好心念一動。
也不知是從何而來的錯覺,她覺得福余的這番話裏頭,說的好像並不是自己所想的那個意思。
她不禁轉頭看向裴慎,可裴慎卻是面無表情,沒讓她看出半分頭緒。
甄好遲疑了一下,說:“我也並不是想要你變成很厲害的人。”
福餘一愣。
“只要你每日過得高興,我也就心滿意足了。”甄好說:“不管是你也好,還是裴淳也好,又或者是裴昀,只要你們日子過得舒坦,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不用大富大貴,不管是做什麼都可以。”
福余又沉默下來。
他還有許多的話,一時卻又沒辦法說出口了。
裴慎就站在一旁,目光如炬,雖然是一言不發,可不管是先前還是現在,沉着鎮定的眼神彷彿都看穿了他心底最隱秘的事情,讓他無處遁藏,甚至想要羞恥的低下頭來。
福余將後面諸多的話都咽了回去,匆匆與甄好告別,坐上了馬車。
馬車低調的從街道上穿行而過,連前面趕車的侍衛都換了一身打扮,不讓任何人看出身份來。
馬車搖搖晃晃,偶爾車壁的帘子隨着晃動而拂起,街道上的景象從那一點掀起的布簾下一晃而過,福余沉默地盯着那些一閃而過的畫面,街道兩旁各種吃食的香味順着縫隙鑽入車廂之中,甚至他還可以聽到路過孩童奔跑時的歡聲笑語。
京城這樣的地方,也是有乞丐的。
那些乞丐身穿着破布麻衣,頭髮髒亂,臉上沾滿黑灰,手中拿着一口破碗,堆着笑臉從行人之中穿行而過。那些年輕乞丐眼睛黑亮,眼底是機靈與狡黠,手中的破碗中已經有了不少賞錢,叮叮噹噹響個不停。
福余在路上一言不發。
直到快到了皇宮,那硃紅色的高大宮門近在眼前,他才忽然出聲:“梁公公。”
“奴才在。”
“今日我可不可以在裴大人家住下?”
梁公公為難道:“寧王殿下,皇上吩咐了,要您在太陽落山之前回去……”
“……”
福余撇過了臉。
梁公公熟練地哄道:“皇上在宮中等着您呢,寧王殿下要是回去的晚了,皇上生氣了,可是要責怪奴才。您要是想裴大人,等下回得了皇上的准許,奴才又可以帶着您去見見裴大人了,這日子呀,過的快,眨眨眼就到了。”
福余悶悶應了一聲,分不出喜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