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你是不是瘋了？你爸好不容易給你把工作轉正，就只差辦個手續了，你現在居然說要回去讀書？就你那門門考試不及格的成績，你讀來讀去能讀出個什麼勁來？”
劉麗珍氣得拍桌子，桌上的碗筷一陣晃動，差點沒掉到地上。
她尖利的聲音震得葉明珠耳膜發疼，她苦巴巴地坐在沙發上，一臉無辜地瞅着劉麗珍，可是神情卻是倔強的，一點也不服輸。
劉麗珍是真不理解，在汽車站有一份正式工作有多好，多少高中生、大學生都不一定能進來呢！放誰面前，誰不得高興死了？
現在葉明珠進了汽車站當正式工，雖然只是個跟車員，但每月也有四五十塊的工資，拿到手裏的實惠才是真實惠！
不是她要潑自己親閨女冷水，就葉明珠那成績，能讀出來才見鬼了！
最主要的是，葉家為把頂職給辦下來花了多少工夫，不僅要搭不少人情，還托關係把葉明珠戶口本年齡改大了兩歲，更是為此讓葉婉清跟家裏離了心……現在葉明珠說不要工作就不要工作了，她根本理解不了！
“可是，我就是想讀書啊！”葉明珠眼眶濕潤，用手背抹淚，“這個工作誰愛要誰要，反正我就是不想上班了，我要讀書！我要跟姐姐一起讀書，跟她一起上大學！”
“你怎麼知道你姐能考得起？”劉麗珍反問，“就你姐那比你好不了多少的成績，她能順利畢業就不錯了，還大學……我呸！”
說起這個，葉明珠有些不忿，憋得一張臉都紅了。
但是，她也不敢把自己之前做的事情給說出來……因為自己成績不好，就哭着求姐姐不要把成績考那麼好，說出來多丟人？
“反正我就是要讀書！你要是不讓我讀，我就去找我姐，我姐肯定不會不管我的！她都給衛軍、衛紅辦了入學手續，難道我還比不過衛家的人嗎？”葉明珠想到這裏就難受。
明明之前她是葉婉清唯一的妹妹，從小被寵愛，可現在她好像只是一粒塵埃，根本落不到葉婉清的眼睛裏。
“如果不是你們對姐姐不好，不准她工作還想沒收她的所有收入，姐姐也不會對我這樣！”想來想去，葉明珠覺得一切都是家裏不好。
在沒弄出頂職這事之前，家裏關係多好啊！
可為了一個破工作，家裏鬧得不可開交，姐姐都搬出去了，還不愛理她，他們家成為了汽車站的笑柄！
劉麗珍氣壞了：“你個兔崽子！老娘對葉婉清不好，還不都是為了你？之前讓你頂職你也沒說不，你現在倒是怪你老娘了？”
葉明珠嘟了嘟嘴，哼了一聲。她還不就是家裏安排什麼就聽什麼，也懶得費心去想多了，誰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
母女倆爭執不下，做在一旁的葉向黨終於聽不下去了。
他放下手裏的茶杯，冷着一張臉沉喝：“好了！明珠你不要想一出就一出，現在去讀書也就兩個月就要放暑假，你能學到什麼？你姐現在去也是糊塗，以為自己能兩個月考上個大學？那是做夢！”
葉明珠覺得這話有道理，可還是不服氣：“我就是想讀書，我會認真學的。”
“你要實在想讀，下學期再去。下學期開學之前，你必須好好把工作做好，不然我是不會同意你去讀書的！”
“老葉！”劉麗珍急了，“她要是去讀書，工作怎麼辦？我們跑下這個工作，多不容易啊！”
葉向黨也無奈：“你慣出來的女兒，你問我怎麼辦？她要是有大丫頭一半聽話，我們就燒高香了！”
聞言，劉麗珍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她才不覺得葉婉清那死丫頭好。真好的話，怎麼對他們做父母的這麼摳門，白眼狼！
葉明珠卻笑顏逐開。
她也知道放棄汽車站的工作去讀書有點任性，可現在家裏同意了，她的心情就分外不錯了。
心情一好，她的嘴就甜了起來，剛才還氣得劉麗珍和葉向黨面色發青，現在捏捏肩，捶捶背，馬上哄得他們一個個露出笑臉。
……
晚上。
葉向黨半靠在床上看書，劉麗珍輕手輕腳地上了床，用手肘捅了捅他。
“老葉，你真要答應明珠？這丫頭性子倔強，你要是答應了她，你信不信她過幾個月真的把工作一丟，纏着我們要去讀書？”
“不答應能怎麼辦？你也說她性子倔。”葉向黨拿下眼鏡，疲倦地揉了揉眼，“要是大丫頭考不上大學，不讀了，說不定明珠也不會鬧了。”
劉麗珍輕蔑地笑了，“劉麗秀從小就沒我聰明，她的種真要能考上大學，那是天上的文曲星瞎了眼！”
葉向黨有不同意見：“你別這麼說。要是大丫頭真能考上，也是葉家的光彩，我在我戰友面前也有面子。你到時候可別去大丫頭面前說酸話，把關係鬧得更僵。”
“那也等她先考上再說！”劉麗珍發完牢騷，又忍不住問，“要是大丫頭考上了，明珠怎麼辦？”
“要是她考上了，你覺得明珠還會去學校讀書？她就是小孩子脾氣，想一出是一出，想膩着她姐姐。但要是她真心想讀書，我就供她！”
讀書有什麼不好？葉向黨眼界比一般人強多了，知道考上大學之後的就業選擇更多，總比在小縣城當一輩子乘務員要好，說出去也更有面子。
所以，他是支持的。
聽葉向黨是這個態度，劉麗珍暗暗撇了撇嘴。
……
葉婉清根本不知道葉家還鬧了這麼一出風波。
她實在太忙了。
除了吃飯睡覺，騎車上學的時候她都在背書，每天用來讀書的時間都還嫌少，哪裏有空去關心葉家的事？
真有那個閑心，不如拉着自家大男人多親兩口，省得他委屈成一隻狗，每天都用肉骨頭被搶了的眼神看着她。
自從她開始讀書，家裏的一切家務戈淵都不肯讓她再插手，就讓她專專心心地看書。
其他人也是一樣。
衛軍和衛紅還沒到高三，課業沒有那麼緊張，衛軍每天挑水劈柴，衛紅直接把家裏的廚房給接了過去，平時還會帶着戈悅玩，把家裏的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條。
想到這些，葉婉清唇角忍不住綻開一抹笑意。
走到座位上坐下，葉婉清剛把書包掛在椅背上，就被身邊的姜麗麗給戳了戳。
她一雙眼睛笑得跟小狐狸似的，滿是興緻：“快看看你桌洞，快看看！”
葉婉清：“……”
還能是什麼？
不就是情書嘛！
葉婉清無語的在桌洞裏摸了摸，果然摸出了兩份情書，一封情書比較正常，另外一封粉色信封上面居然噴了點香水，還用一枚紅心封口。
葉婉清：“……”
在姜麗麗饒有興緻的目光中，她打開情書看了看，發現這又是兩封很有年代特色的情書，遣詞造句非常的浪漫婉約。
“你就像是山間的明月，幽幽照在我的心頭……我想掬起一捧清水一般把你捧在手心，小心呵護……”
“你的笑容是那麼的甜美，猶如四月風吹開了我心頭的陰霾。你如同那冉冉升起的太陽，溫柔的晨曦將我籠罩……”
姜麗麗把腦袋湊過來，瞄了一眼其中一封信的落款，頓時誇張地低喊起來：“天啊，是理科班的才子陳玉明啊！”
陳玉明？
葉婉清往下一看，果然，那封正常的情書下面落款是陳玉明，這人……說起來還是熟人呢。
“這次你會答應嗎？婉清，婉清，才子都給你寫情書了，你有什麼感想啊？”姜麗麗嘰嘰喳喳的，像是一隻小麻雀。
葉婉清無奈地把情書往桌洞裏一放：“我沒有別的什麼感想，就覺得吧，我在他們眼裏都不是人。”
姜麗麗：“……”
好吧，一會兒山間明月一會兒四月風的，可不是都不是人嘛！
“那你答應陳玉明吧！他可是我們學校的風雲人物啊，沒想到他都喜歡你！”姜麗麗一臉羨慕。
“不了，在學校里我想專心學習。”葉婉清搖頭，“再說，我也已經有對象了。”
別的男人再好，有她家淵哥好嗎？絕對沒有。
姜麗麗還想再問問葉婉清什麼時候有了對象，對象又是幹什麼的，可惜葉婉清已經拿出了早讀要背的課本，想起她平時的認真勁頭，姜麗麗也不敢打擾她了。
她對着自己的課本嘆息，哎，為什麼就沒有一個人喜歡她呢，明明她也很可愛啊！
葉婉清瞟了她一眼，伸出兩根手指頭敲了敲她的桌子：“學習。”
“好吧，嘻嘻。”
……
每天都收到情書，對於十八歲年紀的女生來說也許是一件又開心又苦惱的事情，但葉婉清卻心如止水。
一是她心裏已經有了喜歡的人，只喜歡戲弄她家的大男人。
二是，她收到那些情書里，竟然每一封都有錯別字！作為一個教書二十多年的老師，雖然她是數學老師，但她的職業病還是讓她根本無法關注字裏行間的青澀情感，看情書的時候光顧着找錯別字了。
要是手裏有紅墨水，說不定她還想批註一下……
收到情書之後，為了年輕孩子們的心情着想，葉婉清也沒有收到之後就馬上丟棄，而是體貼的帶出校門之後再撕碎了丟掉。
她覺得只要不回情書，那麼她的態度就已經表達得很是清楚。
只可惜，她還是被攔住了。
還是熟人……陳玉明。
“葉同學，我可以跟你談一談嗎？”清瘦高挑的男生推着自行車過來，攔在葉婉清和衛家兄妹的前方。他神情有些緊張，可卻帶着滿臉潮紅站在他們面前。
葉婉清挑了挑眉：“陳玉明？”
陳玉明的眼睛頓時一亮，身形都站直了很多，激動地問道：“你知道我？”
“……”葉婉清點了點頭，“我同桌說你是理科班的才子。”
“那你可以跟我談一談嗎？”
“不用了吧。”葉婉清輕笑，說得比較隱晦，“謝謝你的心意，但我覺得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學習。”
陳玉明臉都漲紅了：“就算，就算……也不會耽誤學習的。我們可以一起進步，一起努力上同一所大學！我們先交個朋友，可以嗎？”
話說到這裏，衛軍、衛紅都知道了怎麼回事，不好意思再聽下去，兩人推着車子朝前走了一段，把空間留給葉婉清。
雖然葉婉清覺得他們根本沒有必要這麼體貼。
“對不起，在學校里我就想專心學習，不想為別的事情分心。再說，我也已經有未婚夫了。”葉婉清溫和說道，“你是一個很優秀的男孩子，以後你會有你自己的人生，認識更好的女生。”
陳玉明：“……”
第一次跟女生表白結果就被拒絕了，還是被這麼溫柔的拒絕，他覺得自己又是心痛又是……說不出的滿腔柔情。
拒絕他都拒絕得這麼溫柔，葉同學真是太好了！
等葉婉清推着自行車趕上衛家兄妹的腳步，陳玉明還是獃獃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眼睛裏滿是溫柔，比文科班的男生還要詩情畫意。
葉婉清也在感慨陳玉明的事情。
前世，她沒有嫁去王家之前，去書店看書的時候無意中認識了還在讀高三的陳玉明。她那時候單純地嚮往着學校，而陳玉明卻對她暗生情愫，甚至說動了家裏人去葉家提親。
當然，這一門親事被葉向黨給一口拒絕了。
葉向黨當時給出的理由是葉婉清年紀還小，談婚論嫁太早也會耽誤陳玉明高考……可實際上，就是不想葉婉清嫁在清水縣，不想她生活在身邊，時時刻刻提醒他們在頂職一事做得不厚道。
當時葉婉清有些遺憾，覺得嫁到陳家挺不錯的，畢竟陳家經濟條件很好，陳玉明看着也是一個有出息的，但真嫁不了，她也沒當一回事。
陳玉明可能也跟她一樣，對這一份感情並沒有很深的執拗。見葉家沒有同意，葉婉清自己也是淡淡的，並沒有多做糾纏。
後來葉婉清當代課老師的時候還聽說陳玉明的事，知道他在大學認識了一個溫雅懂禮、漂亮大方的女同學，大學裏就結了婚，大學畢業之後就有了孩子，一家三口生活得很幸福。
這輩子要是還按照前世的發展，陳玉明還是會在大學碰到自己的真命天女，過得很幸福。她嘛，就依舊當一個路人好了。
……
陳玉明的事情，對葉婉清還是有幾分影響。
回家之後，她沒有直接鑽進房間讀書，而是多花了十幾分鐘時間跟戈淵聊天，對自家大男人更溫柔了幾分。
陳玉明有陳玉明的緣分，而她也有她的歸宿……她的幸福從來不比別人差，她會好好珍惜她家大男人的！
她的態度變化，戈淵一下就感覺到了。
“你今天怎麼想起我了？”房間裏，戈淵把葉婉清抱在懷裏，雙手摟着她纖細的腰肢，下巴擱在她肩頭亂蹭亂蹭，聲音帶着幾分委屈，趁機要福利。
“不就是怕太冷落你嗎？”葉婉清主動親了他一口，“這次高考我想試試水，所以會用心準備，就先委屈委屈我們家淵哥啦。”
“我不委屈。”
說是這麼說，戈淵還是趁機多要了幾個吻，只把葉婉清吻得快要喘不過氣來，一點也不帶含糊的。
除了這個之外，他也沒敢得寸進尺。
溫香軟玉在懷中，他的手卻一直規規矩矩地放在葉婉清的腰間，雖然很想往上探一探那柔軟，可他卻死死壓制住心裏的衝動，不願意唐突了人……
他暗暗在心裏盤算着，也許等到高考之後，他有機會更近一步？
等葉婉清開始學習，戈淵帶上房門出去。
他沒有跟往常一樣去找猴子他們，而是找到了衛軍。
點了一根煙，他笑着問道：“在這裏住得還習慣嗎？有沒有什麼缺的，儘管跟我說。”
衛軍連忙點頭：“習慣，很習慣。這裏比家裏的條件還好，每天只要讀書就行，哪裏哪裏都好。”
“那就好。”戈淵點頭，又問，“學校里也還好吧？”
這次衛軍露出一點點鬱悶的神色：“縣城教學質量比鄉下好，我和衛紅現在都在努力趕進度，想把學習成績趕上來。”
他們在鄉下還算是優等生，每次考試都是前幾名，可在三中卻發現了自己跟身邊同學的差距。如果不多努力的話，等到期末考試一考，分數怕是會很難看。
“唔……”戈淵狀似無意地問道，“那你姐呢？她在學校沒碰到什麼麻煩事吧？”
“沒有，沒有！”衛軍連連搖頭，“我姐在學校也挺好的，沒碰到什麼麻煩事。就是有不少男同學寫情書給她，但她也沒當回事，不麻煩。”
戈淵：“……”
煙都嚇掉了！
這還不叫麻煩事兒？麻煩大了去了！
啊啊啊啊啊！
……
第二天，葉婉清剛從學校一出來就看到一道高高大大的身影，遠遠的等在校門之外。
高大英俊的男人單手搭在自行車的把手上，另外一手指間夾着一根香煙，有一下沒一下地抽着，因為俊朗的外形和落拓的氣質，不時引得三中的學生偷偷看他。
而他卻漫不經心地看着校門口，對這些打量的目光毫不在意。
葉婉清：“……”
這一幕，讓她想起每一個從葉家出來擺攤的清晨，這人就是這麼等在候車大廳的門口，讓她一看到就覺得心裏安穩。
她情不自禁地揚開笑容，騎上車就衝到戈淵面前，一雙乾淨杏眸蘊着璀璨的笑意：“你怎麼過來了？今天剛好沒事，過來接我？”
“唔……”戈淵含糊應了一聲，“被你同學看到了，會不會不好？”
“有什麼不好的，不少人知道我有未婚夫，看到了也沒人說什麼。”葉婉清忍不住笑，“不過，在外面還是要注意着點兒，別太親密了，回家再……咳咳……你記住了！”
“嗯！”戈淵淡定地應了，心裏卻樂開花。
不少人知道她有未婚夫？
這說明了什麼，說明他的地位牢不可破！他是得到了承認的！
他目光環視了一圈，發現很多打量的視線都看向他和葉婉清，不由得更加挺直了腰板，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非常溫和……至少，不要讓人聯想到扛把子三個字。
“以後我有空就來接你。”
“行啊。”葉婉清笑着點頭。
她不知道某人心裏的小九九，招呼上衛軍和衛紅，一起往家裏走。
戈淵來接她，兩人剛好在路上可以聊一聊，彌補最近少溝通的時間，也挺好的。
……
有戈淵接送，葉婉清收到的情書數量直線下降。
還有一些不甘心的同學，再寫情書過來就帶了一些批判性質，大部分是覺得她眼光不好，竟然看上了戈淵這樣的混混頭子。
葉婉清知道戈淵的名聲不好，早料到這種情況，但她沒有理會的打算。
就算她出頭為戈淵辯解，能得到什麼好處呢？有些人，三觀不一樣，是根本用言語說服不了的。她只要過好自己的日子，別人的眼光她才懶得顧及。
而葉婉清沒想到的是，這一世的陳玉明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竟然比上一輩子要堅持了很多。不僅每天情書照寫，時不時送一些小禮物在她的桌洞，還會放學的時候過來堵她。
又一次被陳玉明堵住，葉婉清滿是無奈。
“陳同學，我記得我跟你說得很清楚，現在我只想好好讀書，天天向上。並且，我也已經有了未婚夫，就算要談情說愛也已經有了對象，你沒有機會了。”
“我覺得他不適合你……”陳玉明紅着臉，卻很堅持，“你現在可能不明白，但等以後……你考上了大學，他卻還留在縣城裏，你，你們還是走不長遠的。”
葉婉清：“……”
“我不是詛咒你們，我就是……對不起，其實這個問題很實際，你應該要學着面對。”
“謝謝你的提醒，但我相信我的未婚夫，我知道他肯定會成為一個很優秀的人。”
說著，葉婉清就要走，可陳玉明卻扯住了她的自行車把手：“你怎麼知道他會？”
落日餘暉下，女生明艷漂亮，穿着白襯衣的男人清秀文氣……看着像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戈淵站在校門外遠遠看着，突然覺得心裏憋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