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歸去來兮
“老子回來了，快出來幫忙”相隔老遠，有餘朝小漁村裏的人喊去。
漁村裡迅速跑出三十多個漢子罵道：“你不要命了，最近叛軍借道大澤屍橫遍野，碰見大傢伙你都不夠塞牙縫”。
有餘聽着眾人的話，指着成叔，半天說不出話來。詭異，太詭異了。
不知是誰看到了船后的龍骨，“那……那是什麼，打我一下，我可能……沒睡醒”。一個身體魁梧的老者對旁邊的人說。
他是老村長祥叔，漁村第一高手混沌四重天。他摸索着龍骨“真是造化啊，分玄境的蛟蛇脊骨，有一絲龍族氣候了，你們在哪撿的？”
“這可不是撿來的，是這條四角魚死翹翹了，我們大搖大擺的拿走的”有餘自豪的說。
“胡扯，你能斗得過蛟蛇，”祥叔不以為意。有餘指了指成叔手裏的孩子“這條蛇要吃他，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祥叔看了看小韶陽，又看了看成叔道“老不死的又從哪拐來的孩子”？
“不是拐，是撿，是撿……”成叔解釋道。
“以後這孩子跟着你”？
“對，既然是我撿的，就與我有緣，也和老頭子我做個伴，我也沒幾年好活了”
祥叔撇撇嘴“一百年前你就這樣說了，唉！一百年前你就這樣老了，真是老不死。混沌境不是只能有兩百年壽元嗎？”祥叔頗為不解，搖了搖腦袋。
“跟着你也挺好，也挺好，你雖然不靠譜，但也確實是個神秘的傢伙。我漁村人丁單薄，多個孩子也不錯，將來修鍊之後，又是一個捕魚的好手”村長祥叔非常高興的說。
村裏的孩子也好奇地圍了上來，七嘴八舌的問“爺爺，這是你撿來的孩子，那他姓什麼叫什麼名字啊”？有餘的八歲兒子長生問道。
長生是有餘的第三個兒子，其他的都遭遇不測了，有餘給他起名長生，長久地活下去。
成叔笑呵呵的抽出懷中孩子的小手，道：“你看看他手上是不是有字”？
長生打量了一會不太熟練的讀出來“韶陽”兩字。
“對，他就叫韶陽，這可能是他家人給他取的名字吧，如果可以誰會讓自己的孩子漂流呢。可憐的人啊，雞窩裏最後一顆蛋”。
成叔也不管長生聽不聽得懂，自言自語的說著令人不解的話……
“那他姓什麼啊？爺爺”。小長生接著說“我們全村人都姓禹，他叫禹韶陽嗎？”。“不，他不姓禹。我也不知道呢……”
當血光染紅天宇，大道不行，我獨自上路，有誰能道出我的來處？真假難辨兮家長在天荒。當雲開霧散時，生死天地兮我身何方？泣血仰頭兮何兮一命逆滄桑……
一老一小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着最簡單不過的話題，良久，良久……夕陽下，顯得格外有趣。
天色漸暗，漁村架起了大鍋，今天成叔和有餘意外出走，收穫頗豐，水道里的魚夠吃半年了。按照傳統，每次豐收都要全村慶賀一翻，今天也不例外。
那隻老王八成了主菜，美其名曰十全大補湯。五十多斤的巨鱉很快就被下鍋了。村子的中央一口大鍋沸騰着，夏天的夜，清風吹過，肉香肆意的飄着。
村裡，十幾個半大的孩子抓耳撓腮，異常焦急，圍在鍋邊，被火烤的紅彤彤的臉上映出了半邊紅霞。
漁村的人雖然為人粗獷，但更多的是樸實，看着這群人，成叔笑了，很開心，這或許是他落腳在這的理由吧。
人情味兒，這混亂的世界又有多少人還有人性呢？
村裏的男人搬來了不常吃的豬羊肉，女人忙裏忙外的準備着吃食，遠處十幾個孩子你追我趕的鬧着。炊煙裊裊，誘人的肉香飄散開來，使人食慾大增。
各家各戶的婦女開始上前分肉，質樸的眼中，閃爍出最真誠的禱告，對於她們來說，家人平安，孩子快樂成長，連年的豐收或許就是上天最好的恩賜。
“吃飯了！”不知是誰衝著人群喊了一聲，一群孩子皮猴一樣的爭相趕來，拿着自己的小碗吃着鱉湯。篝火旁一群男人談天談地談女人，喝着自家釀的濁酒，吃着烤的流油的豬羊肉，星輝撒下，照在他們微醺的臉上。
“你們都有吃的，可是這小崽子吃什麼，老子又不產奶。”吃着十全大補老鱉湯，滿面紅光的成叔嘟囔着。
小韶陽眼巴巴的看着他，“要不，給你也來一口”？老頭子躍躍欲試。
“你瘋了，這是給小孩子吃的嗎，”剛才分飯的一個女人道：“小孩子是要吃奶的，你懂不。”
老頭子難得老臉一紅，女人悻悻的罵道“老不羞，你就不會看看村裏的牛羊么？”成叔恍然大悟。
忙把小韶陽直接摁在了牛**上，奶牛受驚，一記牛蹄彈在了成叔說臉上。“罵人都說腦子讓驢踢了，今天老子竟然讓牛踢了”成叔欲哭無淚。
可悲的小韶陽，他不知道未來半年他都要這樣‘生存’下去了。旁邊目睹一切的長生替他默哀三分鐘……
晚秋底澄清的天，像一望無際的平靜的碧海;強烈的白光在空中跳動着，宛如海面泛起的微波;蘆葦林順風搖擺，好似波動着的鵝黃色的水;而衰黃了的葉片卻給漁村着上了凋敝的顏色。
深秋的寒霜覆蓋了草地，小半年就這樣過去了……
“爺……爺，外面好……漂亮啊”一個小木屋裏，咿咿呀呀的童音傳出，小韶陽趔趄地跑到草地上，身後留下一串清晰的小腳印。
成叔遠遠的看着他，臉上露出慈祥的笑容，他已很久沒有這樣了。
旁邊，祥叔輕輕地對成叔說：“太妖孽了，這才多大就滿道跑了，他有半歲嗎”？
“是你自己見識淺薄，半歲這樣不正常嗎？他有氣運加身，更何況他可是……”說到一半成叔不說了。深邃的雙眼盯着小韶陽體內的神龍氣運和原始天道虛影。
“你這麼了解他，他該不會是你的私生子吧。”祥叔打趣道
“他的身份，你永遠都不會知道了，他和我一樣，都是一個迷啊，老夥計。”
“還真是……天生一對活寶啊”祥叔笑道：“我老了，也不想知道這麼多事。”
“蒼昀滅國四個月了，唐天自立為王，一統蒼昀半壁江山。異族異動頻頻，我南澤也是妖族的混居地，最近可能不安寧了”。
“這孩子從上游而來，又恰巧被你所救，傳聞末代神皇有遺腹子死於追捕，我看就是小韶陽吧，至於你，你是一個傳說啊！”祥叔說道。
“你是猜出來的？”
“猜，呵呵，人老成精而已。實力低微，又長生不死，只有一個可能，就是你散功了。你救下他就一定會出世的。”
“也罷，祭天之後，功力散盡，萬年不問世間事，可這世道亂了，終要有人繼承我的衣缽，來守護這一界。”成叔笑了。
“放心，這個秘密只有我知道，我會把它帶進棺材的，不遠了……”祥叔悵然。
成叔搖搖頭沒說話，這樣的事他見的太多了，已經不想管，也管不了了……若無長生，誰有不死身？“爭渡，爭渡，度過長生，度過天，最終度不過人心啊”……
小木屋，燈火闌珊處。“韶陽，爺爺教你識字好不好啊”？
“爺……爺為什麼要識字”？
“人只有認識了字才能，才能學會更多的知識，才能強大啊，保護自己要保護的一切”。
“好啊，韶陽要學習知識，保護爺爺一輩子”。韶陽開心的說。
“不，韶陽將來可不只要保護爺爺，你是要守護整個世界的”成叔笑道……
一日，長生讀書“趙錢孫李，周吳鄭王……”百家姓已經讀的很溜了。他突然問道：“爺爺，百家姓上都有姓，為什麼我只叫韶陽，沒有姓呢”？
說著，他看了看右手臂上韶陽二字的傷疤，一臉抑鬱。
“人都有姓，它是一個人的來處，就像村裏的人一樣，他們都姓禹。因為他們是大禹的後人。至於你呢，爺爺在撿到你的時候就只有名字啊。”
“為什麼我沒有姓氏，我的父母不愛我，我以後只會對爺爺好，我要跟爺爺的姓。”
“那爺爺也姓禹嗎？”韶陽問
“不，爺爺比大禹還要老呢，怎麼可能是他的後代呢，爺爺姓李，趙錢孫李的李。”
“太好了，我也有姓了，我叫李韶陽，真好聽”煩惱瞬間消失不見了，他開心的笑了起來，畢竟他只是個孩子。
李化成微微駝背，看着小韶陽，溝壑縱橫的臉上，綻開了一朵花。不知是後繼有人還是因為什麼。
或許他真的老了，屬於他的時代也早已逝去，世道變了，但終歸有人能‘為天地立心’，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失去的，也一定會還回來……這就是他的命。
若有一日，你失去了來處，不要埋怨未知的人，或許這是他們當時最好的抉擇……真相或許很重要，但我們無法否定真相背後令人心酸的事實……終有一天，青絲散盡，雪滿白頭，再回首，漫漫人生路，初心在否？
“寓形宇內復幾時？曷不委心任去留。”寒霜消融，紅日初升，一個老人緩緩轉身，陽光璀璨的照在了他佝僂的身形上愈發光輝，而他的身後卻愈發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