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種下心魔

第八章:種下心魔

自上次仙魔大戰結束,魔王與先戰神同歸於盡,而後魔域便長期陷落在各領主的割據爭鬥中。

步霄出世后,見魔域動亂還未結束,便懶得再去注目。

有時在妖界,有時在人間,時而鬥法,時而比武,要不是顧及故淵像個老父親一樣總念叨着他,他就遊盪在外面不回天界了。

一天,步霄正把一頭妖獸揍得淚流滿面,突然上空一股魔氣飄過,魔氣雖淡,但步霄心中卻是一沉,連忙將妖獸撇下跟了上去。

“饒你一命,不許作惡。”

妖獸忍了忍,沒忍住,見人走遠了才敢淚崩:“我沒有作惡!我只是吃撐了出來散個步而已啊!嗝……”

然而步霄早已聽不見了,他一路追着魔氣直到了魔域。

那魔氣絲毫不懼於他,一路都是漫不經心,愜意得不行的樣子,卻一到魔域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步霄第一次踏進魔域,用法力穿透過外層那漆黑中夾雜着紫色雷光的可怖障眼法陣,腳剛落地,見這景象,還以為又回到了人間。

因為眼前天朗氣清,綠樹紅花,良田千畝,村落比鄰,那時不時在集市上來往穿梭的竟然都是凡人!

步霄驚得又折回去重看那法陣,確是個障眼法陣,而不是傳送法陣。

可這哪裏是魔域,這簡直就是世外桃源啊!跟這比起來,西王母那光怪陸離的後花園倒更貼近魔域二字了。

步霄只得攔了人相問,那人挑着擔子,抹了一把汗水:“沒錯,這裏是魔域,又是找魔王鬥法的是吧?魔王這個時辰應當……”

說到這朝田野里吼了一嗓子:“媳婦兒,魔王這時候在幹啥來着?”然後掉回頭來訕笑的補充了一句:“魔王的行蹤她們這些娘們知道得最清楚了,問她准沒錯。”說完又去看他媳婦。

步霄只得順着男人的視線看了過去,田裏摘菜的婦女站起身來,也不惱,笑盈盈的答道:“聽說他新得了張古琴譜,想必是在竹海研習呢吧。”

男人回了一個“你都聽到了吧”的表情,便又挑着擔子走了。

步霄環顧一周,入目之處盡皆竹子,莫非已是身在竹海了?

卻不想到底還是被他一路問了過去,魔域的凡人似乎對於有人來找茬這種事習以為常並且喜聞樂見,走到後面,步霄竟被熱情的魔族親自帶到了魔王所在的那片竹海。

步霄這才明白,為什麼這竹林要叫竹海,確是這竹子已淹沒到了他目力所不及之處。

步霄於是摸了摸竹子,摘下一片竹葉叼在嘴裏,背靠着它聽完一曲渺渺琴音,似有所感,用竹葉吹了一曲《太古琴書》,而後那琴音慢慢和了進來,步霄卻是不吹了,琴聲無以為繼,只好戛然而止。

帶着一絲氣惱般的。

然後風起,竹林搖曳間,有人長發掩面,從其中一根竹枝上躺着倒滑了下來,竹枝本就纖細,托着他卻好似托着一縷清風,只見他懷裏抱着一張古琴,三千青絲如春風拂面,慢慢散開垂下——只看得見一個如山廓的側面。而他卻似弱不禁風的落葉,在空中打了個旋兒才緩緩落下站定,隨後抬起臉,露出一個笑來。

步霄一眼就看到那張俊美異常的臉上,長着一雙天生的含情目,便就那麼一眼,都好似看進了心底,端的讓人平添思念。

只可惜卻生了一張涼薄唇,使他的深情看起來又不那麼圓滿。

他問:“你為何不吹了?”

步霄:“不想給你學了去。”

“……”他沉默一會兒,也沒糾結,笑道:“卻不想堂堂戰神原來那麼小氣。”

“也不想堂堂魔尊竟然光明正大的偷師。”

於是魔王不幹了,瞪着含情目道:“叫我魔王,聽起來霸氣!”

步霄也來了性子:“王八之氣?”

“……”魔王於是嘆了口氣,舉手間將竹林推開出空地,化出一方木桌,顧自坐下來煮茶,一邊搖頭一邊道:“你這個粗人可真難聊。”

步霄毫不客氣的走過去坐在對面:“你用分身術專程引我過來就是為了同我聊天?”

“是啊,”魔王一臉認真道:“咱們還沒見過吧?你對我不好奇嗎?”

步霄雖不信倒沒反駁,而是問:“你是何時在此地的?我上次路過,這裏好像還在分地盤。”

魔王聽到“路過”,很有意思的笑了一下,也沒拆穿,然後略微驚訝了一下,又思索了一會兒,才回道:“我自然是早就在這裏了……至於些許紛爭,便總有些新來的喜歡佔個地方以彰顯自己的實力,我一向不大管這些,洛河也不大管……不過,你既來過我沒道理沒察覺出你的氣息啊……”

突然,魔王一拍手道:“啊,我知道了,定是你來的時候我正好被洛河氣得離家出走了。”

“……”

步霄這些年被故淵普及世界觀,對洛河的事也略知一二,但其墮仙的原因恐怕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不過步霄並不關心這些。

他只是好奇魔王為什麼會被氣得離家出走。

雖然步霄並沒有問出來,但魔王心思轉得極快,只看了對方一眼,便一邊為他布茶,一邊顧自道:“你也看到這竹海了吧?我說我不喜歡竹子你信嗎?”

“我們魔域以強者為尊,他們尊敬我,早些時候還送我一些鋸魂枝,怪異木,化骨草什麼的新奇玩意兒來討我歡心,我呢,確實很是喜歡,想着要將它們種滿整個魔域,可它們還沒長好吃人呢,便被洛河一把火燒了個精光!唉,他倒是乖覺,來向我認錯,說要賠我,可他賠的什麼?賠了這漫山遍野的竹子?!……要不是筍子尚還可口,我定要懲罰他一二。”

“……”步霄卻想起了那些凡人。

九天之上若要說最知凡間疾苦的神仙,司命星君認了第二,那便沒人敢認第一。洛河既是他的徒弟,自然也很懂這些,就是不知他入了魔道,還會不會如此關切凡人的生計,如今看來,若說洛河種這竹子就是為了他們也倒說得過去。

“唉,雖如此,洛河還是很能幹的,這魔域裏裡外外的事情都是他在打理,”魔王感嘆不已,歪着身子,一手斜撐着臉,眼裏都是笑意:“若是女子,當可嫁了。”

被這帶笑的含情目注視,好似萬千寵溺都在你身,步霄忙移開了眼,佯裝喝了口茶:“你這魔域,倒長得奇怪。”

魔王看步霄窘迫,笑意更甚,卻沒有出言調笑,而是回答了他的話:“我還以為你會問洛河的事,不過就算你問了我也不知道,依我看大抵是越不過情字去。至於魔域,大概是洛河想做個凡人吧。”

“?”步霄疑惑道:“所以,魔域是洛河在做主?”

“那怎麼可能!”魔王立刻反對道:“只要是合理的指令,他都會聽我安排的!”

“……”

所以,魔域還是洛河做主。

不過,就算是洛河的意志,他也越不過其他人的魔性,為何凡人還可以那麼自在的生活呢?

似是看出步霄所想,魔王卻沒有細說,只是道:“這凡人的天下都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更何況時間無用的你我,魔族作惡久了也是無趣,你就當做是他們用以度日產生的新的情趣吧。”

情趣?若只是一時之趣又能持續多久?到時候受苦的還不是那些凡人百姓?

“你無需他想,魔域的凡人不歸我管,不歸洛河管,乃是他們自己的約定俗成,任何人想要破壞,都會成為整個魔域的敵人。”

“!”魔域的凡人竟是整個魔域的魔族在共同守護?!

步霄震驚之餘,不免又想,若真是這樣,豈不凡人都競相往這遷居,到時人界是否將不復存在?!魔王此舉莫非是想一統二界?!

步霄也算掩飾得很好了,眼裏情緒一閃而過,魔王卻已洞察一切,佯裝沒注意的講道:“說起來,來我魔域的也都是些走投無路的可憐人罷了,你也看到了入口的法陣吧?其實裏面還有一個幻陣,你法力高強直接越過去了,但這些對人界而言還是可怖,若不存必死之心,怎會不管不顧一腳踏了進來?!所幸魔域並不外通,否則來這麼多人吵吵鬧鬧的不說,將我吃空了怎麼辦,那我只能像人界學習,為了生存而同天界開戰……但其實,九天我去過一次,住不太慣的。”

步霄於是又驚了一驚,對方來過天界,自己卻並未感知到!

魔王連忙安慰道:“我就路過,你也不在,”然後假裝看風景:“不巧得很,三尊和幾大帝君好像也不在……”

“……”這下步霄明白了,原來對方的“路過”和自己一樣。

遂放下茶杯,起身動了動筋骨,魔王一看這架勢,臉上略為懵了一下:“做什麼?要打架?這麼突然?”

步霄卻更詫異了:“難不成你真以為我是來聊天的?!”

“……”魔王再次在心裏感嘆了一下“粗人真難聊”,但身子卻沒動,沖步霄連連擺手道:“不打不打,先戰神和先魔王同歸於盡在上次的仙魔大戰中,也算轟轟烈烈死得其所了,我倆在這同歸於盡算個什麼?我不打!”

“……”步霄卻不想作罷:“還未打便想着同歸於盡?你也好大的口氣!”

魔王卻不計較,用了一種近乎無賴的口吻道:“說了不打就不打,你非要打的話我就要叫人了,比起單挑,我更喜歡群毆。”

“……”其實步霄也只是想試試對方的深淺,但眼看魔王臉都不要了,卻還是不肯出手,難不成真是來找自己聊天的?!

隨後魔王馬上肯定了步霄的想法,指責道:“我找你來就是聊天的啊,我要說多少遍啊?!人界都在進步,你一屆天神,卻只想着打打殺殺,成何體統?!”

看着步霄又握起拳來,魔王頭疼道:“你先別怒,想想看啊,我倆同歸於盡有什麼好處?!天界倒是樂意再等個二十萬年,我卻是不願意的,彼此你不是你,我也不是我了,那還有什麼意思!”

步霄想想,也是有道理的,再則既然對方執意不肯動手,自己又孤軍深入,若魔軍前來,雖能全身而退,到底是會受傷的。

而受傷就意味着需要關起來療傷,不能出去打架,那還是挺無趣的。

其實步霄還是想不明白,若魔王實力強橫,自己送上門來,聯合魔軍至少也能重創自己,屆時若攻天界,豈不容易許多?若魔王實力不濟,以多欺少也能佔得便宜,為何卻遲遲不動?

步霄從來都不是一個糾結的人,想不明白也可以算了,左右不打,那就走人。

“又這麼突然?”魔王看着步霄的背影,也不阻攔,緩緩笑道:“其實我真的就是想看看你。”

步霄並未理會,想着走遠了再捏個神行術回去。

雖魔王並不想對自己如何,但神行術是依據距離的遠近損耗法力的,一般仙人都不常用,免得遇到突發緊急情況卻沒有足夠的法力支撐,步霄雖不懼這區區神行術的損耗,但面對的是魔王,那又另當別論了。

高手之間的對決,往往都在細節上。

魔王卻不知他所想,還在慢斯條理的對着其背影喝茶聊天:“我本以為守護這九天秩序的第一人,天帝之下,萬萬人之上的戰神當是何等威風,未曾想竟如此……”像是在斟酌詞彙的精準一般,魔王停頓了一下,而後才道:“普通?”

步霄的步子緩了一下,眉頭也不經意的蹙了起來。

“我雖無心做那九天之主,卻也委實好奇,你倒是與我說說,這天界究竟如何相待,才讓洛河自墮為魔,才讓你堂堂一個戰神,竟活得如此卑微。”

“……”

步霄心中駭然,關於自己他隻字未提,對方卻洞若觀火,他雖執意不動手,但卻將自己“打”得措手不及,無言以對。

原來,這才是他的目的嗎?!

不要聽,不要想!

步霄暗暗告誡自己,然後不管不顧的開始施展神行術,背後魔王那聲音卻仍如跗骨之蛆,言猶在耳:“你到底是個什麼,又算個什麼呢?活得像一把劍,一把刀……一柄殺人利器,卻為何獨獨不像一個人呢?”

魔王那緩慢的語氣帶着三分心疼三分遺憾三分不平和一分痛惜,像一顆種子,慢慢的紮根在了步霄的心裏。

直到步霄術法完成,瞬間不見,魔王卻仍未收回自己的視線,他喝了口茶,笑得很是得意:“落荒而逃啊。”

隨即又想到了什麼似的,懊惱的搖了搖頭:“唉,忘了告訴他我的名字,還有太古琴譜也未討來!”

“不過無妨,”他又隨手化出一張琴來,隨意彈奏了起來:“來日方長嘛。”

琴聲穿透竹海,飄到上空。

白雲無暇,四海昇平。

不知名的山上,狂風大作,步霄呆立了片刻,神思被這麼一吹,終於漸漸平靜了下來。

未曾想他也有將平常不放在眼裏的神行術算錯了落地的時候,現在細細回想與魔王所說的一切,他才反應過來,只怕這魔王一開始便為的是誅心吧!

他有備而來,步步為營,就是想在自己心裏種下心魔,而自己毫無心計,空有一腔孤勇。

與魔王比起來,他就像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孩子。

意識到這一點的步霄,很是頹喪。

原來,這不通人情當真是麻煩至極。

步霄感嘆完,只好重又駕雲而起,還未行至天宮,便聽見一陣呼喊由遠及近襲來:“救命啊!桃酥桃酥桃酥救命救命救命!!!!”

------題外話------

大家放心入坑放心養肥,七娘是絕對不會太監的!!【畢竟七娘是女的,沒什麼可切的,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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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不許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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