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混戰

“兀那痴兒！是戰是降，速速抉擇！如若不然，吾不急吾手中槍可不候矣！”擺好陣勢的趙雲，又舉槍叫陣。

“子龍勿惱！此乃誤會一場，何必刀劍相向，大動干戈？不妨吾與汝商討一番，化干戈為玉帛如何？”

“無此必要！要戰便戰，要降即隨吾赴郡守處請罪！咦？爾如何得知吾之表字？”咄咄逼人的趙雲，從來沒見過此人，不禁疑惑道。

“無甚奇處！子龍賢弟之名，吾早已瞭然於胸，如雷貫耳！神槍無敵！義蓋雲天！吾心早往之！本欲拜訪，無奈諸事紛雜，不曾想在此相會！天意使然，興漢王博這廂有禮了！”說完一抱拳。

趙雲聽完后，眉頭一皺，沉吟片刻道：“休得在此巧言令色！吾不屑與匪賊稱兄道弟！道不同不相為謀，若識相速速下馬受縛？”

“子龍此言差矣！吾興漢軍從未行賊匪之為，此番偶遇皆因吾軍欲北上并州，斬殺胡狗，保吾大漢萬千黎民百姓，杜絕胡騎之苦……”

“住口！”趙雲打斷王博的話，連聲質問“抵禦胡騎乃吾大漢朝堂之責，數百年皆為吾大漢之心腹大患！爾小小賊匪亦敢妄言？即憑此數百步卒？爾難不成欺我年幼，胡言亂語，着實可恨！”

這貨怎麼油鹽不進吶？就認定我是山賊啦？俺的偶像可不是一根筋呀？正在思考如何應對趙雲的質問呢？旁邊早已憤憤不平的許褚不幹了。

“兀那白臉小將！黃口小兒，乳臭未乾！亦敢在此唁唁狂吠？吾家主公喜爾身手，慕爾之才，不惜在此禮賢下士，爾卻如此口不擇言，欺人太甚！來來來！吾許褚與汝大戰一番，叫爾知人外存人，山後亦存山也！爾可敢應戰否？”

面對許褚的挑戰，趙雲毫不含糊，接口道：“要戰便戰！何饒舌也？”說罷挺槍就拍馬前行數步，要和許褚大戰。

而許褚這邊卻被王博攔下，只好憤憤地回道：“哼！俺老許不與黃口小兒一般見識！待吾配以良馬再與爾計較！”但那眼神卻明顯不是這麼個意思。

“懦夫所為！”被晾在一邊的趙雲有點不滿地說。

怕許褚聽了，怒極攻心而發飆，王博趕緊接口道：“吾本聞趙子龍頗具俠義之名，未曾料到乃徒具虛名之輩耳！吾且問汝，汝為何如此認定吾等皆為匪類？”

“哼！與黑山賊糾纏不清，阻吾殺之，焉為正義之士所為？”

“子龍且勿如此定論！吾非惡意相阻之，實乃事出有因：吾興漢軍赴邊疆御胡，然所部兵微將寡，欲結黑山軍同赴邊關，吾大漢亦不致手足相殘，同室操戈也！況子龍既擊散此軍，業已消除心之所怨，何必盡皆屠戮矣？此數人亦非大奸大惡之徒，因此即與子龍相商，可否行個方便饒其一命？”

“哈哈哈！赴邊御胡？汝所圖非小矣！吾只聞公孫將軍立志斬胡，此方為男兒所為！從未聽聞一眾賊匪替朝廷御外族，守邊關？”說著又用槍一指孫輕、王當：“此二人縱兵劫掠，所到之處一片哀嚎!此不為大奸大惡之賊，難不成為良善之輩乎？”

聽到這裏，本來努力保持着和顏悅色的王博，也不禁皺眉沉下臉來。沉默了一會兒后，開口說道：“吾本欲結交於汝，不曾想常山趙雲亦為人云亦云，徒有虛名之輩耳！實令吾失望之至矣！”

“吾常山趙雲不屑與賊為伍！速速交來黑山賊還則罷了，如若不然，某……”

“住口！”王博就是要脫去這黃巾賊皮，不料被趙雲一口一個賊匪地罵個不停，心中的美好形象破滅殆盡，正所謂“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再好的脾氣也不禁勃然大怒：“吾喜汝之才，於此饒舌！爾既恃才放曠，執迷不悟，吾定叫爾見識吾興漢將士之手段！爾定為今日所為悔之！”

“精英隊何在？”

“末將在！”早已怒火中燒的周倉等人大吼應答。

“吾命汝等將此人拿下！仲康在後掠陣！”

“廖化聽令！汝帥眾兄弟破陣！如遇相抗殺無赦！不得有誤！”

“喏！”

宣佈完軍令，王博用力一揮右手短戟，舌綻春雷大吼：“殺！”

一聲令下，眾將士凶神惡煞般撲向敵人。一旁的孫輕等黑山軍，也在請示后加入戰團。王博身邊只留下許褚和自動成為親衛的牛家兄弟。

一時間，上一刻還靜立不動的兩軍，下一刻就大吼着沖向對方，場上頓時血肉橫飛，慘叫戾吼不絕於耳，讓王博看了不由得緊皺雙眉，對趙雲的印象更加惡劣。

而此時的趙雲，卻為自己的年少輕狂，陷入了進退兩難之地。

山匪嘛！再厲害的山匪還不就是個山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山匪的本性不就是順時趁火打劫，逆時一鬨而散！趙雲自槍法小成，學藝歸來后，常與人切磋，不敢說無人能敵吧，但在常山這地兒，旁人提起那絕對是第一條神槍。蛾賊肆虐家鄉，附近匪寇趁機禍亂一方，趙雲帶着鄉民也斬殺不少匪賊，每次都是自己一馬當先衝進敵群，斬殺數人後，欺軟怕硬的匪徒驚懼而四散奔逃，自己再率眾大肆追殺一番，即大功告成。無往而不利，今天算碰上硬茬子啦！

先不說一上一群，到底是不講究的蛾賊，上來啥話不說，先扔一頓飛矛，是我和你們打，馬又沒惹你們！太下作啦！幸虧有人攔住啦，要不然我的寶馬准破相！

這邊兒趙雲邊打邊暗暗腹誹不已，而那邊兒周倉他們才不管這些吶！罵我們是賊就算啦，我們本來也不是什麼好人！竟敢口口聲聲地叫我家英明神武的主公為山匪？給臉不要臉！掄着兵器就只管往上招呼。要說這小白臉，槍法也真是快!要是一個人上去，一準兒數合玩兒完，還是主公英明！

趙雲特別憋屈，有勁兒使不上，自己槍快，但架不住敵人多兵器多啊！往往自己舉槍刺向敵人，旁邊就有至少兩件一上兵器，一起招架住，就好像提前準備好等着自己出招一樣。而其他人立刻一上一下攻來，逼的趙雲根本不敢把招式用老，就忙不迭回撤防守，即使勉強把槍法的精妙之處使出來，也是無功而返，到頭來防守時手忙腳亂，身體被迫大幅度躲閃，非常耗費體力。此外還要小心防備不遠處那個猥褻的傢伙，時不時地趁趙雲忙亂的時候，射來一支飛箭。

周倉、裴元紹在一側，黃龍、劉石在另一側，兩兩配合嫻熟，再加上李大目在一旁不時抽冷子給一箭，饒是趙雲把一桿長槍耍得快似閃電、舞得風雨不透，也改變不了處於被動的局面。躍躍欲試的許褚，在一旁則不停地大叫：“不準傷馬！俺的！”更是讓趙雲氣的白臉變紅臉了。

看到此處小戰場戰局無大礙，王博把目光轉向混戰的大戰場。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這句話，在常山的士卒身上是表現得淋漓盡致。原來就是倚仗着趙雲的個人勇武混飯吃，咋一開始，沖的虎虎生威嗷嗷叫，但等相持下來，後勁不足的弱點就暴漏了出來。

和興漢軍的死戰不退，就算明知戰死，也要為同伴創造斬敵良機，或是拉個墊背的。常山兵明顯分為兩伙兒，或者是兩種士卒，一夥兒是裝備很差，甲胄基本沒有，有的甚至還拿着扁擔、鋤頭上陣，但士氣還算不錯，表現的比較硬氣，看見同伴倒下，也不驚懼，不後退，咬着牙在哪裏苦苦支撐。這是一直跟着趙雲的鄉民義勇。有股子精銳士卒的樣子。

而另一夥兒呢?從裝束看，屬於郡兵。兵器甲胄也齊全，但是戰鬥意志卻太弱啦！除了開始的一板斧以外，基本上都是在慢慢的邊打邊退，更將友軍的側翼暴漏了出來，造成更大的傷亡。

反觀興漢軍這邊，雖然還沒有經歷過數千人混戰這種大場面，除了一開始憋着一股勁兒對衝過后，造成極少部分傷亡，在同袍的慘叫聲中，入選戰兵較晚的有些驚慌以外，隨即在廖化的吼叫中，驚醒過來。緊緊跟隨伍長、什長組成一個個小小的戰鬥隊，刀盾結合，攻防相護，把平時嚴酷的訓練發揮的很好，再斬殺不少敵人的同時，自身卻傷的不多，馬上陣亡的幾乎沒有。

後方的弓兵、狩獵隊，在牛大的指揮下，不停地把一波又一波的箭雨，射向對面之敵，徹底打亂敵方的攻擊節奏，就算常山兵偶爾有幾個悍勇高強之輩，也會在後繼無力的情況下，不得不後退。雖然敵陣中也會射來零星箭支，但興漢士卒看也不看，重傷下場，輕傷的咬牙堅持。

不到九百人的興漢軍，在廖化的率領下，初時形成一個巨大的箭頭，狠狠刺向常山兵鄉勇和郡兵的連接處。而趙雲率領的常山兵卻足有三千之眾，這也是趙雲之所以敢於叫板的底氣所在。原本排練整齊的兩儀大陣，此時像個斷了一隻胳膊的巨人，一頭孤立在前，承受着越來越嚴重的傷亡，一頭不住後退，進入即將崩潰的節奏。

隨着常山郡兵的不斷後退，興漢軍漸漸形成半彎形，將雖傷亡不斷，但氣勢不減的常山鄉勇包圍起來。再演變下去，那就是一邊倒的屠殺。

在戰場前方正與周倉等人糾纏不休的趙雲，偶爾偷眼觀瞧，是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如此下去，跟隨自己的鄉鄰兄弟就被屠殺殆盡啦。急怒攻心的趙雲一聲長嘯，掄圓了手中長逾兩丈的寒槍，一抖身形立於馬上，一招“橫掃千軍”逼退眾人，看也不看李大目射在自己大腿上，還在微微顫抖的箭支，胯下駿馬心有靈犀，揚起雙腿，后蹄用力蹬地，隨着一聲不似馬聲怪叫，就從精英戰隊的包圍圈中，飛縱而出。硬拼着受傷，脫困后的趙雲，口中厲吼一聲，手裏挺舉着尚在顫抖的長槍，一人一騎帶着一往無前的氣勢，向前疾沖而去，目標直指在場后看熱鬧的王博。

而此時的王博，看見常山郡兵的頹勢已成，正欲令許褚出陣衝殺，給敵人加上一棵致命的稻草，快速地結束戰鬥，以減少傷亡。冷不丁見趙雲脫離戰圈，沖向自己，愣了一下后，隨即在牛家兄弟的保護下，退往剛建了一半的先鋒營地。

早已按捺許久的許褚，大吼着：“白面小兒！休要猖狂！某家許褚許二爺在此！”說完高高舉起大刀，大腳板發出“咚咚咚”沉悶聲響，迎面向奔來的趙雲跑去。

二人在沖向彼此的過程中，雙手揮舞着兵器，口中吼叫着，雙目圓睜，戰意不斷高漲，凝聚着屬於自己的戰鬥氣勢。

眼看着就要使出各自的驚天一擊，但下一刻場上發生的突然變故，卻讓眾人目瞪口呆，不由得停下了動作。

一陣“轟隆隆”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慢慢掩蓋了戰場混戰的叫喊聲，也打斷了就要戰在一處的許褚和趙雲。

作為各自軍隊主帥的王博和趙雲，不由得心裏都是一沉，臉色陰晴不定的望着，剛轉過山腳，顯露出身影的這支騎軍。

而下一刻，兩人的表情就生動起來，所表現出來的意味卻截然相反。王博在看清當前二將揮舞着兵器，衝來時就知道，這是接到信息的平漢和張白騎趕到啦！

再看趙雲，幾乎是一臉絕望，也不往前沖了，愣怔了一會兒，閉眼泄了一口，彷彿要把心中的憤懣和不甘排遣出去。輕輕地拍拍胯下的戰馬，緩緩向王博走來。

旁邊的許褚不幹了：這小子還往前走？先過了俺這關再說！“吃俺一刀！”掄起長刀，剛才散去的氣勢又瞬間提起，閃爍着寒光的數尺長刀刃，響起“嗚嗚”的呼嘯聲，向趙雲當頭砍去。

吃了一驚怒起的趙雲，匆忙間雙手舉槍橫檔，未使出全力，一擋之下，就感覺胸腹間猛地一滯，帶着熱辣辣的東西湧向喉頭。身下的寶馬良駒也是前軀一彎，打個激靈，長嘶出聲。悲憤交加的趙雲咬着牙，硬生生將這一口鮮血憋回體內，但嘴角間溢出的血絲，卻暴漏了他在一擊之下，吃了大虧。

“住手！仲康退下！”不遠處的王博，看到剛才還意氣風發的趙雲，在看到興漢騎軍后，變得意興闌珊，又被許褚給了這麼一下，也有些以心不忍，畢竟是自己幻想了無數次完美戰神啊！看到倉促之下硬抗了許褚一刀，任然沒有回敬，而是瞪了一眼停手的許褚，隨即甩腿下馬，將手中槍往旁邊隨手一插，無視許褚的怒視，昂首闊步地向自己走來。左腿雖因箭傷而變得有些不便，但依然影響不了他堅定的眼神和步伐。

王博見他下馬，又扔掉兵器，還是要向自己走過來，應該是有話要說，就也抬步過去。許褚馬上跑來擋在身體前側，虎視眈眈的看着越來越近的趙雲。一拍許褚的胳膊，笑着說：“仲康無須如此！趙子龍既為常山豪傑翹楚，當不屑為此下作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