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懷疑
謝清寧注意到那群人走出院子之後,落於人后的謝凌風才獨自上前撿起掉在地上的短劍,轉身欲走時又不忘回過頭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他漆黑的眼眸中隱隱跳躍着某種耀人的光華,令她十分不解。
等所有人的身影都消失在竹林之後,謝清寧才揮袖擦去額角細密的汗珠,又伸手理了理零亂的長發和衣裙,她的背心也全是汗水,被浸透的裏衣貼着肌膚此刻有些冰涼涼的,令她感覺很不舒服。
畢竟只有六歲,即便她是扮豬吃老虎嚇走了那些謝氏子弟,可其實累得夠嗆,以至於臉色有些白的透明,正想着是不是泡個熱水澡時,卻聽那隻矜貴的黑貓懶懶的評價,“你也是兩百多歲的人了,竟和這些乳臭未乾的丫頭小子斗得如此開心,還動手卸了小姑娘的手臂,真是讓人刮目相看啊。”
謝清寧唇角微抽,卻不動聲色的朝石屋走去,走到一半不忘反唇相譏,“你也算是一隻神貓了,卻要與我這個被遺棄的孤女同甘共苦,我也着實對你刮目相看。”
“你……!”黑貓氣得毛髮須張,眼若銅鈴,謝清寧卻無視它的炸毛,自顧自回屋去了。
竹院恢復寂靜,謝清寧燒完熱水泡在浴桶中,溫暖的水霧瀰漫在周圍,全身的舒適令她的神思逐漸沉澱,腦海里也掠過很多的念頭。
尤其當她想起三天前那個晚上發生的事情時,眉目漸漸擰成一團。
那晚她聽到低低的敲門聲,半夜醒來有些睡眼惺松的拉開門,只見門外站着兩名老者,左邊的人穿着寬大藍袍,披着件黑色風衣,似乎並不想被人認出身份。但他面容灰敗,瞳孔無神,額頭的皺紋幾乎能夠夾死蒼蠅,竟是病重中的老家主謝明非,不由讓謝清寧當場愣住。
旁邊扶着謝明非的老者童顏鶴髮,穿的雖是布衣卻精神抖擻,身板挺直,與主子的萎靡形成鮮明對比,正是謝明非的貼身近侍李榭。
兩位老人半夜三更來到竹院想做什麼?謝清寧轉了轉眼珠后,有些詫異的問,“外……外祖父?您怎麼來了?”
她邊說邊讓開道路迎二人入內,順便謹慎的探頭看了看四周,確定沒有可疑的人關注才關門回屋,並取出火摺子點燃桌上的煤油燈。
燭火跳躍,屋中光線猛地一亮,映着謝明非的臉卻更加透出死氣沉沉的晦暗。
“外祖父,您要喝茶嗎?可惜我這裏沒有熱水,也沒有茶葉……。”謝清寧想起自己的窮困頗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釋,而且前世時謝明非並沒有半夜來探望她,所以她有些拿不準對方的用意。
聞言,謝明非輕輕搖頭,接着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彷彿要將心肝脾肺賢全部咳出來才能舒服些。
李榭無奈,只能一邊伸手替他輕輕撫背一邊對謝清寧說,“丫頭,老爺來看你,其實是有件事想要問你。”
“啊?什麼……什麼事?”謝清寧故意裝出惶恐不安的神情,坐在長椅上的瘦弱身軀也悄悄的縮緊了些。
“你母親當年不告而別,一去就是百年,回來時卻懷了你,又身受重傷,靈力潰散,命不久矣。若非老爺用了好幾顆靈丹妙藥替她保命,助她成功分娩,也就沒有你的存在了。”李榭說話總是平鋪直敘,不帶任何情緒,叫人猜不出用意。
謝清寧反而覺得這樣更好,不拖泥帶水也不拐彎抹角,她配合的眨了眨眼睛,但並未開口說話。
“雖然你母親寧死不肯說出你父親是誰,可經過這幾年的調查,我們隱約發現少量的線索都和遠在中都盛京的夜氏皇族脫不了干係,所以老爺想要問問你,這些年可有什麼人找過你,與你說過什麼話?”
李榭的話讓謝清寧心頭一跳,遠山似的黛眉不自覺蹙了起來。
當年,謝清寧花了兩百多年的時間才查到父親可能是夜氏皇族的人,而且謝家沒有任何人知曉此事。為何今生謝明非只花了六年時間就查到線索與夜氏有關?難道時空逆轉之後,很多事情都發生了變化?
謝清寧心中雖在思忖,俏臉卻露出驚訝萬分的神情問,“李爺爺,你是說我父親可能是夜氏皇族的人嗎?”
“正是。”
“怎麼可能呢?若真如此,他怎能眼看我母親大腹便便,身受重傷還讓她離開盛京呢?”其實這個問題,也一直是前世的謝清寧想要尋找的答案,可惜直到她渡劫失敗也沒能找到親生父親,自然也沒有找到她想要的答案。
李榭當然也沒辦法回答她,沉默片刻才問,“這些年真的沒有人來找過你嗎?或是暗示你之類的?又或是送過你什麼東西?”
謝清寧連忙搖頭,的確沒有人找過她,她並沒有撒謊。
李榭不由看了謝明非一眼,兩人對視后神情都有些困惑,但同時看向謝清寧時,她的目光又澄澈如同清泉,神情茫然,不似在說假話。
難道是他們倆都猜錯了不成?謝明非眼中飛快掠過一絲失望,李榭則笑了笑說,“既然這樣,那就當我們沒有來過,更深露重,丫頭早點睡吧。”
他邊說邊伸手扶起顫巍巍的謝明非朝門外走,臨去時又深深的看了謝清寧一眼。
跳躍的燭火下,謝清寧靜靜站在桌旁,溫暖的光線襯着她的肌膚如同白瓷般明亮無瑕,尚未長開的五官刀削般精緻,不難想像將來會是怎樣的姿色出眾。
謝蘭櫻的姿容在謝家也算不錯,但稱不上傾國傾城,偏偏生的女兒如此出眾,讓人很難想像她的父親究竟生的怎樣逆天,才能傳承給她如此優秀的基因與膚質。
謝明非卻從離桌后就沒有回過頭,直到木門關閉,將他倆的身影完全隔離。
想到這裏,謝清寧心中有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