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住院的顧小姐
“林笙，你什麼時候出院？我們去接你……”
“你是回基地？還是直接回宿舍？”
“你是怎麼跟鐵扇公主說的，他居然准你什麼時候半個月的假？”
“……………”
顧林笙扶着腰去了一趟護士台拿葯，回來就看見室友大聲接連不斷的給自己發了不少信息。她腦子裏快速算了算，醫生說住院要五天，已經過去三天，五減去三等於二。
顧林笙算清楚時間，回了一條信息：“還有兩天。”
大聲：“到時候我們去接你呀～”
對於她們來時候奇葩的情景還記憶猶深，顧林笙有點冷汗：“不用了，到時候我可以打車回去。”
………………
十天之前，顧林笙因為便秘嚴重，發現有點不對勁。上完廁所的那一絲血色更像是警告，提示她情況不正常。
這種情況已經存在很久，她一直懶得去醫院檢查。直到這次出血，心裏才咯噔一下，覺得應該去醫院看看。
隔天下午，顧林笙趁着下午沒課，去的林市附屬醫院做的檢查。
挂號，排隊，檢查在一系列流程之後，穿着白色衣袍的老醫生坐回辦公桌，在病歷上快速的寫下診斷：內外混合痔，載石位十一點見混合痔脫落……
醫生的字果然不是常人能看懂了。她勉強看懂了字跡，等着醫生開口做出最後的診斷。
“你這個還挺嚴重的，我先幫你開點葯，回家跟家人商量一下。有時間的話，這幾天就過來醫院開掉。”醫生又在病歷里寫了一串號碼：“醫院的床位還挺忙的，要是決定開刀給我打電話，一有床位就通知你。”
顧林笙聽到“開刀”心裏又是咯噔一下，看着那一串手機號碼，心裏猶豫究竟要不要開刀。
這一猶豫就是三天，等她含淚從衛生間出來，終於下定決心去醫院以絕後患。找到病歷，照着那串號碼撥了過去：“你好，是桑東陽主任么？”
電話那頭明顯一愣，緊接着傳來低沉溫潤的聲音：“你好，請問你是？”
顧林懷疑自己是不是打錯了，將號碼對了一遍沒問題，硬着頭皮說：“我找桑東陽主任。”
手機那邊聲音吵雜，好像有不少人在說話，而且音量還不低。過了一會，那個男聲繼續傳來：“你是顧林笙小姐？”
“對的…”
“我現在這邊有點忙，如果你明天下午有時間的話，來6樓外科病房找我就可以了。”
“還有，我叫桑晉……”
然後，就沒然後，她就被掛了電話。
第二天下午，顧林笙花了半個小時，才找到附屬醫院的外科病房。一個帶着口罩的男醫生低聲跟護士說著什麼，護士還時不時的點頭表示贊同。
猶豫着要不要去問一下，護士抬頭看見了有人，直接問：”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顧林笙：“請問桑晉醫生在嗎？”
護士一臉興奮，正欲說話，旁邊戴口罩的男醫生卻先開了口：“你是顧林笙小姐？”
這個聲音…………
這個聲音…………
低沉溫潤，好像有點熟悉。顧林笙抬頭，一下子跟男醫生撞上了視線。
那是一雙漂亮到極致的眼睛，流光溢彩，燦若星辰。她目光掃過他別在白大褂上的胸牌：桑晉，這位男醫生居然就是她口中要找的醫生。
顧林笙微囧，還不等她繼續反應。桑醫生已經離開護士台，邊走邊說：“你先跟我過來，幫你檢查一下，具體情況等檢查完再說……”眼看他越走越遠，她只好隨即跟上，邁着小短腿跟在他後面。
逆光下的走廊，桑醫生的背影清瘦且修長。其實顧林笙的腿也不算真的短，無奈前面人的身高太高腿太長，而且絲毫沒有放慢腳步的意思。
檢查也只是簡單的看一下傷口，確定一下嚴重的程度。很快桑醫生利落的脫去手上的一次性手套，扔到垃圾桶，拉開隔斷間的布簾。顧林笙一邊面紅耳赤的穿褲子，一邊給自己做心理工作。這就是最正常的術前檢查，根本不是緊張害羞。
結果一隻腿穿反了，脫下重穿，看看還不對勁，原來剛才看錯了，繼續重穿……
桑醫生聽見身後悉悉索索的響動不停，轉過身淡然的看了一眼。顧林笙正腦門冒汗的同褲子奮鬥，注意到他的目光，頓時動作一僵，大腦一片空白。
“不急，你慢慢穿。”桑醫生轉身離開，還體貼把布簾拉上。
突然覺得，桑醫生真是善解人意……
等她整理好衣服走出去，桑醫生已經坐回辦公椅，口罩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摘下，正端着水杯一口一口的喝着水。
顧林笙在問診椅坐下，瞟了一眼他手裏的水杯，淡黃色的菊花順着玻璃杯的邊緣緩緩遊盪，最後沉浮在杯底。
嗯，菊花！
發現自己已經不能正視菊花這個用詞了……
桑醫生翻開病歷，停在之前診斷的那一頁，頭也不抬：“之前開的葯有沒有正常服用？”
“有，不過感覺沒多大效果……”
“那現在一天幾次？還有沒有出血？”
挺腰正坐，顧林笙老實的回答：“一天一次，出血比之前多。”
“那就是嚴重了。”桑醫生舒展的眉頭皺了皺，抿着嘴唇問：“現在是有意向開刀對吧？”
顧林笙點點頭，現在她好想立刻把這個東西開掉，活蹦亂跳的回學校上課。
於是，桑醫生沉默了半晌，給肛腸科的住院部打了個電話。一陣“嗯嗯”聲之後，他掛掉電話，持筆開了一張住院手續遞給顧林笙：“住院部下午有病患出院，你可以先去那裏辦理一下住院。正好明天下午我有時間，可以幫你直接手術。”
就這樣顧林笙回趟學校請了假，回宿舍收拾了點東西。拿着單子就去住院部直接辦理了住院，正式成為了廣大住院患者的一員。
六病房三十五床
她數着病房的門牌，終於找到了自己的病床，兩個護士正埋頭熟練的換着床單被罩。
“小姑娘，你來了呀……”
顧林笙看的入神，突然隔壁的隔斷簾被拉開，一個熟悉的腦袋伸了出來，熱情的跟她打照顧。
這人她倒是真的認識，她一開始的診斷還是他開的，肛腸科的主任桑東陽主任。
顧林笙有些搞不懂情況，看着這人挪着屁股艱難的起身，繼續熱情的跟她說話：“來來來……到我這邊先做，你那邊等會才會好。”
太多的驚訝，她不知道說些什麼。眼前這個一臉歡脫的人，一點跟記憶里那裏一本正經幫自己看病的桑主任不一樣。她有點不確定，遲疑的叫了一聲：“桑主任”
“小姑娘記性不錯，還記得我這個老頭子……”
老頭子……
顧林笙凌亂了，是她對老頭子這個詞有誤解么？眼前的桑主任雖然看起來氣色不太好，怎麼看都只有四十齣頭五十不到。
介於顧林笙和桑主任都是一個人住院，沒有家人陪護，很快就建立了革命般的深厚感情。兩人的稱呼就變成了“小顧”“老桑”，並叫的樂此不疲。
老桑之前每天都要來這片病房查房巡視，按他的話來說，開刀住院相當於放假休息，還是特別熟悉的環境，當然除了屁股有點疼之外。
第二天中午，顧林笙跟撅着屁股的老桑聊的火熱。
起因是老桑一臉的憂鬱問她：“小顧你說，一個男人不找對象一天到晚的泡在醫院，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老桑口中的男人是他的兒子，居然就是顧林笙的主刀醫生桑晉。據他說還是一個二十八歲還不找對象的老男人，對此老桑表示很是焦急。
她也不知道該安慰一個老父親焦慮的心情，想起舍友大聲說過：一個男人不找對象，要麼不是同性戀就是被女人拋棄受過傷害……
顧林笙腦子裏飄過桑醫生優雅的端着水杯喝水的場景，果斷的排除第二點。桑醫生這等美色，也只有拋棄別人的份。那就剩下第一點，她猶豫着要不要跟老桑說。
老桑繼續在她耳邊訴苦：“你說說，跟他同屆的都已經有孩子了。就他！一個女孩子都沒帶回家過！”
顧林笙眨了眨眼睛，在心裏默默出聲：桑醫生要是把對象帶回家，就怕你小心臟接受不了……
“一天到晚都自己忙，沒有時間找。忙個屁，我這麼大的時候他都會打醬油了！”瞧，髒話都出來了。
眼看老桑越說越激動，顧林笙來了一句“桑醫生，你什麼時候來的？”
老桑身子一頓，立即轉移話題：“小顧啊，今天天氣不錯啊……”
果然一提桑醫生，老桑翻臉比翻書還快。
一個聲音從兩人背後帶着笑意，悠悠的響起：“今天天氣是不錯……”
這個聲音…………
這次輪到顧林笙傻眼了，她的嘴是開過光的么，要不要這麼靈……不帶這麼玩的，桑醫生會不會記私仇？會不會下手不注意重一點……
短短几十秒，她已經自行腦補出一場戲：桑醫生帶着口罩，只露出一雙眼睛，嘴角抽笑，舉起手中亮閃閃的手術刀……
顧林笙只覺菊花一緊，下意識的坐正身子，哀怨的看着老桑：“就是你！就是你！”
老桑一臉無辜：“是你說的……”
顧林笙“就是你！………………”
老桑：“………………”
桑醫生無視兩人的眼神交流，遞給顧林笙一個文件夾，解釋說：“這是術前同意書，需要你簽名。”
手術中存在的風險一條一條名列的很清楚：麻醉意外、術中及術后大出血、術中損傷周圍組織及器官………
顧林笙目光停在了風險最後一條“心臟併發症：心率失常，心肌梗死，心衰，心臟驟停”……
拿着文件夾的手指越握越緊，直至發白。沉默半晌，她啞着嗓子出聲：“桑醫生，手術會有風險嗎？”
桑醫生像是已經習慣了術前患者的緊張，還是一副雲淡風輕，波然不驚：“只要是手術都會有風險，像這種小手術存在的風險不大。”
顧林笙想，風險不大還是有風險……
等到簽完字后，桑晉檢查了一遍，顧林笙三個字安靜的躺在同意書最後一排，就如同面前安靜不出聲的女孩子，明明很緊張卻表現得很淡定。他抿了抿嘴，還是有點不忍心，忍不住出聲：“醫生都會把風險無限放大，這種小手術基本上不會出現問題。你看老桑，年紀都這麼大了，術后還不是精神抖擻。”
顧林笙看了一眼隔壁床的老桑，正啃着蘋果悠閑的看電視。桑醫生用詞很準確，果然是精神抖擻。
被提到名字的老桑疑惑的抬起頭，桑醫生已經快走到病房門口。生怕他聽不見，扯着嗓子喊：“兒砸，你媽出差不在家都沒人給我熬湯。不管，我晚上要喝蓮藕排骨湯……”
顧林笙明顯到桑醫生腳步一頓又恢復淡然，頭也不回的出了病房。
下午三點半，顧林笙被推出手術室，護士在門口叫道：“三十五床的家屬呢？”
連續叫了幾次，無人應答。
桑晉從手術里出來，綠色的手術衣還沒來得及換，就聽到護士站在推車旁叫自己。
“桑醫生，剛才你主刀的患者沒有家屬陪同。”護士見他過來，一股腦的說了出來。
顧林笙迷迷糊糊的醒來，腦袋一片漿糊。就聽見護士在耳邊問，有沒有家人過來。還沒反應過來，好像又聽到了桑醫生的聲音。
眼皮很重，等她努力的試着睜開眼睛，桑醫生就站在她的旁邊。一身綠色的手術衣，那雙好看的過分的雙手就附在推車的欄杆處，骨節分明，白皙修長。
顧林笙的第一印象就是，這是一雙外科醫生的手。她的記憶里也有這麼一雙手，只是沒有這般白皙，還要比它粗糙很多。
小時候那雙手會在她難過的時候，摸着她的頭讓她不要難過。會在她開心的時候，將她舉過頭頂……
想着，顧林笙就鬼神神差的伸手觸碰了一下附在欄杆上的手。也許是剛剛洗過手的緣故，那雙手冰冷還帶着濕潤。
桑晉只覺的手背一癢，還沒來得及低頭，那隻手就迅速的縮了回去，一副做了壞事怕被抓到的樣子，他啞然失笑。顧林笙可能是術后元氣不足，說話軟軟糯糯聽起來竟然像在撒嬌：“桑醫生，我沒有緊張……”
聞言，他笑容放大，讚許的摸了摸她的頭：“嗯。我知道，你很棒……”
顧林笙恍神了0.1秒，只覺得心跳加速，一種莫名的情緒在心裏蔓延開來，說不清道不明，絲絲入扣鑽進心底。
她想，這應該是手術麻醉的後遺症……
等到顧林笙手術麻藥過後，痛不欲生的斜卧在病床上，兩眼哀怨的看着正在喝酸奶老桑，心中忍不住吐槽。
說好的有點疼呢，分明就是特別特別疼，疼的痛不欲生！
老桑經常能收到來自護士醫生的慰問，不是水果就是牛奶。他喝完一瓶酸奶，慢吞吞的下床湊到她的床邊，像一個好奇寶寶戳了戳她輸液的手：“小顧啊，是不是有點疼啊？”
顧林笙強做鎮定的搖搖頭，老桑顯得特別驕傲：“雖然桑醫生找女朋友的能力不行，開刀動手術的能力可是一般人都比不上的。”
老桑除了對桑醫生不找女朋友的這件事情不滿之外，他對於這個兒子還是特別的自豪。
“按道理你的手術是傾東陽那小子開的，眯着桃花眼整天到處勾搭小護士，我一看到他就來氣。”
顧林笙弱弱的問了一句：“傾東陽是誰？”
老桑反應過來，那小子這兩天去別的醫院參加交流會，還沒回來，冷哼一聲：“過兩天就能見到他了，到時候少跟他說話。”話音一轉，重新回到之前的話題上：“正好桑醫生這幾天空閑一點，我把你的手術轉交給他了。”
顧林笙想，老桑你還怪桑醫生不找女朋友，你霸佔了人家找女朋友的時間……
六瓶輸液瓶整整掛了三個小時還沒結束。最後一瓶的時候，老桑從走廊散步回來，扒着輸液瓶看了半天：“小顧啊，這是最後一瓶了對吧？”
顧林笙：“嗯，最後一瓶了。”
老桑“哦”了一口，爬回他的病床，還不忘提醒一句：“小顧啊，這一瓶是止痛的，注意不要亂動容易頭暈。”
顧林笙憋着想上衛生間，到沒聽清楚他的這句話。最後憋不住了，一個人艱難了下了地，一手舉着輸液桿，一手扶着牆挪向衛生間。
老桑看了一會電視，發現小顧還沒從衛生間出來。叫來護士進去一看，她已經暈倒在馬桶上。
桑晉正在值夜班，手機振動，接通就聽到他家老桑的大嗓門：“你快來我病房，小顧暈倒了！”
他知道小顧就是下午他主刀的病人顧林笙，一個軟軟糯糯對自己說不緊張的女孩子。
“你先叫護士，我馬上就到。”桑晉接着電話，快步出了辦公室。
等到他趕到病床的時候，顧林笙已經醒了，他家老桑正斜着屁股給人家喂着水。
桑晉眉毛一挑，有些吃驚。老桑在家可是碗倒了都不會扶一下的性子，竟然也會小心翼翼的照顧別人。
顧林笙已經緩了過來，她當時在衛生間只覺得腿腳發軟，頭腦發暈，醒來的時候就已經躺在了床上。
老桑讓了個位置，桑晉簡單的做了一下檢查后，將雙手插回手袋：“應該是藥水起的反應，這種藥水還有兩天，你這邊最好有一個陪護的家屬。”
顧林笙低頭抿着嘴不做聲，老桑又倒了杯水回來，插了一句：“我之前問過小顧了，家裏都沒人。反正你明天開始休息兩天，正好來醫院照顧我們兩個人。”
照顧我們兩個人………
顧林笙微囧，老桑說的兩個人還包含她么……
她沒想到桑醫生答應的這麼爽快，想都沒想直接同意了：“那我明天上午就過來，爸今天晚上你多看着她點。”
“嗯，這個我有經驗。”
兩個人很快就說好一切，顧林笙在一旁傻眼：你們不要徵求一下當事人的意見么？
心裏又有一個聲音反問她：徵求你的意見，你會同意么？
顧林笙繼續傻眼，用餘光偷瞄了一眼桑醫生。她才發現晚上的桑醫生沒有穿着那身白大褂，最簡單的白襯衫塞在黑色的褲腰裏面，一雙長腿簡直是顯眼的不得了。
她記得之前舍友大聲把男朋友帶出來請她們吃過飯，飯後宿舍的幾個人還討論過他的大長腿。跟眼前的桑醫生比起來算什麼！算什麼！桑醫生長腿的比例能甩他幾條街……
這一刻，顧林笙之前那種莫名的情緒又從心底湧上來，帶着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覺，連帶着耳朵跟都開始紅起來。
顧林笙想：美色當時，她肯定會屈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