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單身狗之死
景區的小快艇晃晃悠悠,丁蔚藍瞅准了角落裏一個座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了過去。
正準備扶她的開船師父右手尷尬地懸在半空中,丁蔚藍已經穩穩噹噹地坐下,面對岸上擁擠的人潮,淡定地扒拉了兩下劉海。
這年頭,單身的人是有多不容易,在家裏要面對七大姑八大姨的逼婚不說,朋友圈也是各種被撒狗糧秀恩愛,好不容易來景點散散心,好嘛,朋友圈裏的十幾對情侶倒下去,景點裏千千萬萬的情侶站起來!
再加上裏面兜售的各種情侶小禮物以及第二杯半價這種單身人士深惡痛絕的反人性活動,要不是找到了一個人少的快艇,她簡直都想一個猛子扎進水裏,直接死了算了。
看看那過來的人,一個個成雙成對的,一對,兩對……哎不對,後面怎麼兩個男的?
兩個男的!嘖嘖嘖……
丁蔚藍眨了眨眼睛,看着一個清秀的小哥過來率先坐在了她附近雙人位的裏面,而另一位壯實的大漢過來,目光在丁蔚藍旁邊和清秀小哥旁邊分別打量了一下。
丁蔚藍瞅了瞅清秀小哥,又瞅了瞅壯實大漢,很尷尬地發現他們三個人在互相打量,而更尷尬的是,清秀小哥在看見她時眼睛明顯亮了一下,起身準備過來,與此同時,大漢已經一屁股墩在了丁蔚藍旁邊。
丁蔚藍感覺快艇要沉了。
藉著壯實大漢的身體偷瞄了那邊的清秀小哥一眼,發現他帶着明顯怨念的表情又重新坐了回去,而且嗖嗖嗖地往這邊放眼刀子。
丁蔚藍果斷縮了回去,為自己剛才的齷齪想法愧疚了一會,又開始祈禱清秀小哥消消氣,大夏天的她怎麼感覺身上冷嗖嗖的。
“來,把這個穿上。”
開船師傅開始挨個分發救生衣,並且十分盡職盡責地盯着每個人穿好,但是輪到丁蔚藍這頭的時候,開船師傅直接把衣服遞過來,看了她一眼就走了。
丁蔚藍:“……”
“姑娘,這玩意兒怎麼穿啊?”
旁邊的大哥很明顯不熟練,看樣子是準備問開船師傅來着,但人家師傅沒理丁蔚藍,連帶着也沒理他。
所以說怪她咯?
丁蔚藍吐了吐舌頭,整理了一下手中的救生衣,然後穿在自己身上給大哥示範了一下。
“這樣就行了。”
大哥眉頭擰成一團,很明顯沒聽懂,但眼看着大家都穿好準備出發了。
“姑娘,你幫我穿一下吧。”
“……好吧。”
雖然有點不情願,但丁蔚藍還是把救生衣整理了一下,看大哥個子挺高,丁蔚藍欠了欠身子。
別看大哥五大三粗的,竟然十分乖寶寶地坐在那裏,看見丁蔚藍的動作,還配合地伸出了胳膊。
“別伸胳……”
噗!
丁蔚藍被大哥一個大鵬展翅掃進了水裏。
本來她身上還有救生衣的,但大哥猛然看見這出也愣住了,一時情急伸手抓了一把,好巧不巧地把她的救生衣給抓過去了。
丁蔚藍剛要開口罵人,就被灌了一嘴的水,然後她就以一種十分不科學的速度開始下沉。
恍惚中她好像看見剛才的清秀小哥不顧眾人的阻攔毅然決然地跳了下來。
但她還沒等到小哥的救援就覺得腳腕好像被什麼東西抓住了,然後整個人被一股強大的拉力迅速拉了下去。
奇怪的是,明明靠近岸邊的地方湖水應該不深,但她被拖拽了許久都沒到底,只是水壓越來越大,胸腔越來越憋悶,別說什麼呼吸,意識都已經模糊了。
這下是鐵定要掛掉了,丁蔚藍用盡最後的力氣伸出中指。
死就死吧,眼一閉,腿一蹬,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但是想像中的死亡並沒有來。
她是被一陣吹吹打打的聲音吵醒的,睜開眼睛的時候入目都是喜慶的大紅色,而她還保持着豎中指的動作。
什麼情況?
丁蔚藍低頭檢查了一下自己,鳳冠霞帔,紅衣似火,頭上叮噹作響的是金銀翠玉的首飾,就連腳下踩的鞋都是精緻的金線緄邊,鴛鴦戲水的圖樣,活靈活現。
真的是做夢,鑒定完畢。
丁蔚藍畢竟是二十多年都沒死過一回的人,對死後的流程也不是特別了解,但她這人比較隨遇而安,於是就想着先睡一覺,等着這夢自己過去。
但還沒等她靠舒坦呢,轎子突然像撞到了什麼東西,然後出現了劇烈的晃動,外面隨即亂成一團,嘰嘰喳喳的聲音取代了喜慶的樂曲。
丁蔚藍穩坐如鐘,連眼睛都沒睜一下。
“哎呀,大喜的日子,怎麼碰上這種事?”
“就算是丞相家的女兒,也不能這麼欺負人吧。”
“這姑娘真可憐,頭都流血了。”
流血了你倒是救人啊,還有心思在這評論?唉,世態炎涼啊,丁蔚藍無奈地搖了搖頭。
“出來!”
嚴厲的男聲幾乎要劃破她的耳膜,而且這聲音好像是衝著她的方向來的,丁蔚藍隱約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挪了挪屁股,換個方向繼續睡。
在我的夢裏還想跟我撒野?誰怕他?
“出來!”
“呼啦”一聲,眼前的帘子猛然間被掀開,接着她脖子上突然多了一隻手,於是她整個人便不受控制地被拖了出去,並重重地扔在了地上。
等她緩過神來,才看清楚眼前正坐着一個年輕的姑娘,披着頭髮,穿着一身白衣,正哭得梨花帶雨。
更加醒目的是,她頭上圍着一條紅布條,看樣子是潦草之下包紮上去的,但綁得很好,血雖然洇透了布條,卻已經不再往外流了。
那姑娘見她出來,頓時哭得更凶了,連滾帶爬地湊上來,開始不要錢地磕頭,嘴裏還含混不清地喊着什麼。
丁蔚藍懵懵懂懂的沒看明白,只覺得周圍的人的視線都火辣辣地投到她這邊來,那裏面帶着鄙視,指責,還有一點敢怒不敢言,讓她如同芒刺在背一般。
一股莫名的悲傷湧上心頭,如鯁在喉,就連眼前喜慶的紅也蒙上了一層血色。
一個同樣穿着火紅色喜服,身材頎長的男人來到正在磕頭的姑娘面前,十分溫柔地且小心地把她扶了起來,甚至不顧她還在場,竟直接把姑娘扶進了花轎!
那男人的袖子少了一條,卻並不影響他的風度,他翻身上馬,一夾馬腹,馬兒便抬着蹄子悠哉悠哉地走了起來。
“凌風!”
出乎意料的,這聲音溫柔而又卑微,丁蔚藍甚至不敢相信這是她發出來的聲音。
不,她怎麼會站在人群里?而眾人圍着的那個坐在地上,穿着嫁衣的狼狽女人是誰?那不就是她嗎?
吹吹打打的聲音復又響起,迎親的隊伍似乎並沒有受到這件事的影響,路上的行人臉上掛着燦爛的笑容,隨着花轎一同說說笑笑,路過的時候還會時不時地踩到地上那人的衣擺,於是那人只能捂着臉痛哭起來。
丁蔚藍覺得自己要不能呼吸了,如果這是個夢,絕對是個噩夢啊,她才不要在這種地方待着,她還是走遠一點吧。
突然,那邊哭泣的女人回過頭來,撞見她的目光,臉上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丁蔚藍一個激靈。
眼前突然換成了寬大破舊的古屋,裏面只一張床,一張桌,一把椅,濃濃的藥味充斥着整個屋子。
穿着舊衣的小丫鬟快步走進屋子,撲到床上就開始嚶嚶哭泣起來。
丁蔚藍這才驚覺床上居然還躺着個人,只不過已經瘦到脫相,再蓋個被子,完全看不出來。
至於那丫鬟也沒好到哪去,晃晃悠悠的,好像一陣風就能吹倒一樣。
丫鬟眼睛裏含着淚花,恨恨地罵道:“小姐,那女人說了,只要咱們願意離開,她可以放咱們偷偷地走,不叫王爺知道。”
床上的人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丫鬟便哭得氣都喘不上來了。
“小姐,再這樣下去,你就真的撐不住了,你要是死了,青瑛也不想活了。”
“凌風,凌風……”
床上的人很明顯已經神志不清了,卻一直喊着這個名字。
小丫鬟也只顧着抹眼淚,一句話都說不上來。
丁蔚藍下意識地去拍了拍丫鬟的肩膀,手卻從她的身體裏穿了過去。
外面忽然響起一陣腳步聲。
背着藥箱的中年男人風風火火地趕進來,抹了把汗,嘴裏喃喃地念了兩句,“還來得及,來得及……”
場景一轉,外面已經落了葉,積過雪,轉眼間又是一年春暖花開。
丁蔚藍在旁邊看着,等着,也不知過了多久,從一開始的好奇,到後面的疑惑,再到後面的瞭然,最後她都忘記了,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裏。
在這段時間裏,小丫鬟每天頂着滿臉的傷痕回來,手裏無一例外地都拎着一個食盒。
看得出來,她為了這點吃的吃了不少苦,兩個人已經不再那麼形銷骨立了,但床上的人仍舊沒有好轉的跡象。
見人回來,床上的人招了招手,小丫鬟便快速跑過去,跪在地上把耳朵貼過去。
“青瑛,我已經救不回來了,但我不能不為你打算。”
小丫鬟聽了這話,眼圈一紅,又悲慟地哭了起來。
床上的人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放心,我不會離開你。”
話說完,床上的人將視線挪到丁蔚藍的身上,又露出了那種詭異的笑容,丁蔚藍眨了眨眼睛。
這啥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