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蛇群

手上短短的一節石棍變得沉重。

林毅幾次想要將它丟掉減輕負擔，但又忍住了。這節石棍多次助他，也是身上唯一的防身武器。一旦丟了，下次再遇到那些餓鬼怪人，說不定就咬被吃掉了。

許久，直到那大蛇離開再無動靜，林毅才小心的從樹根下爬出。

他剛露頭，正準備觀察周圍。卻見不遠處，一根巨樹根莖下，也小心翼翼的探出一個頭。形骸枯瘦，在朦朧霧氣中，有幾分可怖，又有點滑稽。

那人也正好看到林毅，很明顯，兩人同時被對方嚇了一跳。然後又是一愣，因為對面的人和自己一樣，都是滿口的青草泥土，狼狽滑稽。同是天涯淪落人，自然互相打量一眼，有點莫名的惺惺相惜。

最終，相視一眼，誰也沒有出聲開口，兩人選了不痛的方位，各自離開。

如果是正常情況，在這種怪物出沒的地方，林毅還是很像拉個隊友的。那人情況不比他好，卻能夠忍住沒跳出來，說明也是意志堅定。滿嘴青草，證明還有抑制食慾的理智，應該會是個好隊友。

但是可惜，現在他們自己就是半個怪物。

一路走來，只要還有點理智的，見到人就躲。誰也不敢上前交流，更別說一起走了。因為大家都是怪物，隨時可能成為怪物的怪物。就算前一刻還有理智，也不能保證下一刻不會變成擇人而噬的怪物。

嘴裏的青草不停，林毅也沒敢真的一直吃草吃土，都是嚼着就吐了，然後再抓一把塞進去，滿嘴的苦澀。他害怕會引起胃裏的反作用，不能充饑反而消耗體力。不過現在這副樣子，胃還活沒活着都不知道。但總歸這些東西就算吃下去也消化不了，萬一最後找到解決辦法，肚子了一堆雜貨，出不去進不來，反而難受了。

飢餓感和無力感真實，但是食慾來到詭異，似乎只對肉食又反應，如那條青麟大蟒，還有一路上遇到的人。一旦遇到活物肉食，難以抑制的食慾和飢餓感同時湧現，瞬間達到極致，要將存活者最後的理智摧毀。

“再找不到吃的，又不想變怪物的話，說不定就真的只能去神殿自盡了。”

連走路都開始變得困難，腳步虛浮，幾次摔倒都差點爬不起來。四周始終是，巨樹，迷霧，廢墟，一成不變的景物，也讓人心裏浮躁，理智如風中殘燭，隨時會被食慾吞噬。

又往前走，林毅被一片沼澤攔住了去路。

沼澤地帶多有兇險，然而林毅此時的第一反應，只有，蛇魚鼠鳥，有動物，吃的，有肉。

林毅感覺自己的神志已經不太清楚了，手臂乾枯，差不多就是皮包骨架。也許是上天保佑，也許是機緣所致。就在林毅快要失去理智的時候，一抹嫣紅映入眼中。

那是一棵粗壯的漆黑果樹，盤根交錯，虯曲古韻。和周圍的巨樹比起來，它顯得低矮，但也有五六米高。粗壯的樹榦頂部，繁密碎葉中，幾個散發著微微豪光的嫣紅果子如燈籠懸挂，格外誘人。

若是放到平時，林毅還會猶豫一下，畢竟這是在叢林沼澤，到處可能隱藏着危險，更何況這果樹明顯不凡。奇珍異果下，更是向來都有兇手守護。

但現在，他不是在探險，也不是在尋寶，管他什麼奇珍異寶，在林毅眼中，只是能夠充饑的食物。就掛在那裏，誘惑着他。

所以林毅毫不猶豫的上了。搖搖晃晃的向著果樹奔跑過去。

果樹周遭多是水澤，好在着果樹老根交盤，踩着樹根，也很順利到了果樹底下。

這一路的小跑，加上果子就在面前。飢餓與食慾的誘惑，讓林毅身上的癥狀加劇，身上的皮膚大片出現裂紋呢。只此一搏了！

這果樹奇異，樹榦粗壯，就近觀看才發現，像是無數巨大的樹根盤繞在一起攀爬組成，紋路交錯間，多有縫隙。靠着近乎本能的反應，用還沒扔掉的石棍插進縫隙一下一下的往上爬。

他現在只剩一副骨架子，身體輕盈。而雖然感覺虛弱難受，但是身上的力氣卻是反而變大，所以速度不慢。

因為發現了果子，青草吐掉就沒有再吃了。滿嘴的綠色草汁混合不自覺溢出的口水，完全是一副惡鬼模樣。睜大幹裂的眼睛盯着燈籠般的果實，瘋狂，貪婪，偏執，最後的一絲理智堅守防線。一旦理智消失，就算的到果子，也沒有意義了。

終於，果子近在眼前。一隻手掛在石棍上，一手向著通紅的果子抓去。極力伸張肢體，可是還差一些。

踩在果樹紋路上，林毅欲抽出石棍，再上一步。也許是滿嘴口水的緣故，也許是連喉嚨也快退化了，林毅此時發聲，都是如之前所見怪物那般乾澀嘶吼。

幾聲異響。

林毅僅存的一點理智強行移開視線，向上看去。赤蛇吐信。

四五條黑色花紋的赤紅小蛇攀附再樹枝上，設眸陰冷，緊盯着他，不停吐信遊動過來。

“果子，果子！果子！！”林毅不斷提醒自己，下意識的嘶吼出聲，強行按捺對這些小蛇的食慾。

很快，更多小蛇從茂密的樹冠中出現。手腳幾乎不受控制，當第一條赤蛇撲過來，要對他襲擊驅趕的時候。林毅速度更快，一把抓住，直接塞進了嘴裏。

這個行為顯然激怒了蛇群，轉瞬間將他包圍。然而這些小蛇最粗的也不過手臂粗細，也許有劇毒，但論力量，根本比不上現在的林毅。大手一抓，便是四五條直接往嘴裏塞。

眼前的肉食摧殘着理智，最後，最後的一點點堅持，讓林毅稍停手上吞食動作，艱難轉頭看向旁邊的赤紅果子，放開石棍，腳下全力一蹬，撲向就近的一顆果子。

果子到手，整個人也掉進水澤。

如果還有外人在，此時便可以看到這樣驚奇一幕。

一個骨瘦如柴的怪人從水澤里艱難爬起，頭頂一顆樹冠奇大的果樹，像下雨一般。無數黑線赤色的小蛇紛紛跳躍下來，向著那個怪人撲去。

這場景足夠令人頭皮發麻。但是那怪人卻是不管不顧，向著外面就跑。有不少赤蛇纏上去，非但沒將那怪人攔住。反而被隨手抓住，連皮帶肉就是一口下去，然後滿口鮮血咀嚼着，隨後又將掙扎慘叫的大蛇扔掉。

赤蛇好像數之不盡，一片又一片的衝上來。那怪人好像也永遠吃不飽，上來就咬，一邊跑一邊吃，也不知道生吃了多少蛇肉。偶爾整個人被蛇群埋沒，力量也大得出奇，骨瘦的身體不知怎麼很快擠了出來，然後抓到蛇就咬，這一場突圍者對包圍者的屠殺，一時間讓人分不清，誰才是怪物，誰才是捕食者。

林毅在抓到果子的第一時間便吃下去了，接觸血腥后，理智早已經模糊。但本能讓他知道果子的好處。一個巴掌大的果子，從空中掉下來的瞬間，便已經全部進了肚子，連果核都沒留下。

果子入腹。一股溫熱舒適的感覺讓他稍稍回復了一點理智，一點控制自己瘋狂往外跑，而不是留在這裏和這堆蛇肉大餐糾纏的判斷。

儘管有果子奇效相助，但在不停生吃蛇肉，血腥滿身的過程中。他的意識也再次開始散離，彷彿要化身成為一個真正的惡鬼。此時他一手抓住一條赤蛇，赤蛇獠牙還咬在他的大腿上，但是他身上哪裏還有肉，骨頭也變異的堅固，根本不理會，對着蛇身子就是一口咬斷，吞了一半。

剩下那半還是沒鬆口，也沒理會，就這麼掛在身上。不得不說，徹底瘋了以後，他的速度很快，已經離開了那顆果樹的範圍。但是背後一大片蛇群仍舊不死不休的追上來，中途還遇到幾個怪人。看到蛇群想都沒想就興奮的衝過來，然後很快被蛇群淹沒。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毅感覺意識被一股熱流包裹，微微清醒，看清周圍。

身體一直堅持最後的命令，不斷的狂奔。身上還掛着大大小小的赤蛇屍體。幾乎都被咬斷，此時已經自然死掉了。因為獠牙咬進身體，所以一直拖拖拉拉的掛着。

回了回神，林毅停下腳步。沒來得及思考，背後又是一口，數條赤蛇已經纏了上來。

清醒過來，他自然不會再吃蛇肉，想想之前的畫面，和滿嘴的血腥碎肉。那黑紅的蛇皮蠕動，讓他感到分外噁心。吐了幾口血水，正準備掙脫繼續跑，突然身上的束縛消失。

幾條咬上來的赤蛇一松，紛紛癱軟了下去。

林毅驚訝，定睛看去，才發現那些赤蛇咬到的地方，竟浮現一抹豪光，與之前吃下的果子有些相似，但又參雜着幾分紫芒。

握了握雙手，一股力量感湧現。這是之前就有的。是失去理智，化身怪物時的力氣，但是那股難以抑制的食慾卻消失不見。

“這就是吃飽了的感覺嗎？真是讓人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