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晨見
皇后宮裏的配備很是不錯,糕點茶水都是上品,何況皇后也不會把下等的東西用在晨見這樣的場合。
各個桌上的食物都或多或少的被用了些,包括被魏晴養刁了胃口的沈青君。
不過這些人里卻並沒有易舒。
說來原因很複雜。
長話短說就是易舒天生有一種對食物的警惕心理,平日裏食用飲用的東西都必須有心腹盯着,一刻也不能離開。
就連皇上賞賜的西域葡萄乾也一定要一顆一顆洗乾淨再次晾乾后才願意入口。
大約這也是訓練了如此多的心腹卻沒有一個能送出她鍾粹宮的緣由,好在她平日裏對宮女下人都極好,並沒有傳出什麼不好的傳言。
因此,易舒並不怎麼想看見每次給各宮批量送食物的魏晴也就可以理解了。
可惜,後者因為多次在她面前開始懷疑自己的廚藝水平,下定決心一定要讓易舒的胃被自己把握在手心。
在出現沈青君這個更難攻略的女人之前,一度端着盤子送到易舒面前,逼着她必須嘗嘗。
雖然看上去不明顯,易舒總歸是不怎麼想見到魏晴,特別是端着食物的朝她走來的那種。
好在魏晴今天也沒有這麼多閑工夫過來找她,易舒總算可以做做樣子捏碎糕點的幾個稜角,當作自己已經吃過了,然後留出心思觀察坐在下方的新人。
依靠趙雪霽進來的周桐和姿色並不算上乘的馮佳雪倒是不足為慮,而坐在寶林份位的韓依一也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威脅……
不過這尹合歡嘛,易舒想起剛剛正在盯着趙雪霽的尹合歡,下意識把抬起手把手指放在唇邊沉吟,或許能算作給新人的一點考驗,如果她連這點難關都......
易舒突然感覺到嘴唇上沾了點什麼粉末一樣的東西,張開嘴想問問身邊伺候的宮女,而此刻,正好有一顆幸運的糕點碎屑成功進入她的口腔。
在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以後,易舒盡量保持着不算驚恐的速度轉過頭朝身旁的拾棋低聲喚道:“給本宮...泡一壺茶水來...快!”
拾棋的匆忙離去讓不少宮妃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易舒這裏,不過隨後皇后的出現則改變了目光的聚集點。
說來上次大選的時候見皇上過於緊張,只記得皇宮富麗堂皇,皇上威嚴不敢冒犯,德夫人易舒和魏昭儀魏晴幫她結了圍,別的...什麼也不記得了。
這一回,倒真是趙雪霽入宮以來第一次能夠認認真真、好好的看一看這傳說中母儀天下的皇后。
孫元楓向來是規矩的,至少在眾人面前,一直都是模板似的母儀天下,從不與人爭執,也從不主動找上什麼事情,坐在皇后的位置上,一直很安分,無論皇帝如何,她不吵不鬧,無論宮妃如何,不是必要的事情,她都是讓各宮裏自己處置了,也導致宮內易舒和陳寒露威望更勝一籌。
今天與往常相同,孫元楓一身玄色,配飾都是尋常的金器,莊重而面帶淺笑,幾乎是完美符合了趙雪霽曾經對皇后的想像。
“今日,先為各位介紹幾日前大選入宮的五位新人,不過想必各位妹妹都有所了解,本宮便不再贅述。”
“希望諸位此後平靜本分,賢良淑德,溫婉體貼,為陛下解憂愁,為皇家開枝散葉。”
孫元楓的嗓音略帶磁性,幾句話說得很平靜,沒什麼波瀾,在宮內的老人聽起來大約是一如既往的死板無趣,對新人們來說,則是像是警告,又像是誡條一般。
“今日除了讓諸位能夠見一見新人以外,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孫元楓的表情突然無奈了起來:“三日後陛下準備在京城中微服私訪,選擇德夫人、青昭儀和魏修儀三位妹妹陪同,望三位妹妹早日收拾行裝做好隨行的準備。”
易舒倒沒什麼意外的表情,比起為這樣的事情震驚,她更在意自己的漱口茶水什麼時候能夠被端上來。
而魏晴和沈青君就不一樣了,前者手裏的糕點直接掉在盤子裏,有些不敢看沈青君的眼睛,而沈青君則輕輕蹙起眉頭,把剛遞到嘴邊的糕點用更快的速度“砰”地放回盤中,臉上沒了半分笑意,接過身後青團遞過來的手帕,垂下眼帘仔細地擦去手上的碎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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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事吧?”魏晴跟在沈青君身後,張了張嘴,艱難地在沈青君的低氣壓里開口。
“沒事。”
“騙誰呢?”魏晴拽過沈青君的袖子,指着她泛紅的的柔荑說道:“看你這手……跟泡了辣椒水似的。”
“阿晴,他為什麼就是不死心呢?”沈青君看着魏晴,聲音幾乎低不可聞:“如此不知檢點,這就是他的為君之道?”
魏晴搖了搖頭小聲道:“咱們這位皇上確實挺任性的。”
沈青君對皇帝有諸多不滿,譬如沉溺女色,譬如倦怠政務,譬如像此次一樣不顧禮儀微服出宮,謂之體驗民間疾苦——偕嬪妃,帶侍衛微服花街柳巷,他體驗哪門子的民間疾苦?
連萬花樓的老鴇都對他這黃大爺瞭若指掌。
沈家世代,滿門忠將,哪怕對皇帝言行有些微詞,卻還是順心他要求將掌上明珠送入宮中。
哪怕他並非明君,只要勤勉認真也罷了,沈青君絕不會半點情面都不講。
三年前被強要進宮,她原本心中就不滿,可這三年皇帝居然明裡暗裏將沈家的人平調,遠調逼她順從。
甚至將沈家還在西南軍中歷練的獨子直接調往北方戰亂邊關,這更是讓沈家寒心,讓她瞠目結舌,心灰意冷。
這就是她沈家從前忠心耿耿效力的帝王!
她想過是否該為了兄長妥協,卻收到了兄長通過好友魏晴父親魏言寄來的信。
他受了傷卻不嚴重,而且還贏了,所以她勉強安心。
信末一如既往言明讓她不必委屈自己,有哥哥為她撐腰。
她向來篤信兄長能力足夠,於是心中傲氣又升起來——這樣一個皇帝,除非打斷脊梁骨,她是絕不會低頭的。
於是她一怒之下便自請移宮,搬到了距離最遠的東臨宮,可千防萬防,防不了如今他丟臉還要拉着魏晴,和自己等人一起,實在令沈青君憤懣不已。
她並非不想離宮,只不過不想跟着皇帝而已——這一行人里,恐怕根本沒人想陪着皇帝胡鬧。
“阿晴,他太閑了,”沈青君怒極反笑,“我們出去的時候,給他找點事做吧。”
魏晴愣了一下,卻也沒有阻止,只是問道:“你打算做什麼?”
沈青君嘴角一翹:“走一步看一步。總有機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