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大結局(4)

第199章 大結局(4)

瑛貴妃抓着他的衣擺,又哭又笑,“您以為臣妾還希望遇見您嗎?這一生,正妻之位,真心情意,臣妾應得的,您都沒給,臣妾難道要把夫妻恩愛的祈盼,寄託到虛無縹緲的下輩子?臣妾沒那麼傻。”

皇帝睜開眼,又去看她的眼睛,“那就這麼說准了,下輩子,咱們不要再遇見。”

乾明宮裏一貫安靜,今晚是尤其安靜,瑛貴妃在皇帝懷中熟睡過去的時候,連蠟燭的畢撥聲都沒有。

皇帝坐在那裏,背部微微弓着,彷彿瞬間衰老到耄耋之年,身影孤寂得像深谷里獨自生長了千年的古樹。

“朕是負了你啊。朕下輩子,沒臉再見你了。”

輕輕的,是說給自己聽的囈語。

“朕和長玦說好了,朕解決你,替他報榮歡的仇,他保咱們孩子的命。長玦這孩子,適合繼承江山,朕要對得起列祖列宗,難免對不住你,只能想法子儘力去保長淵長澤。”

“容嫣。對不住啊。”

他開始劇烈的顫抖,伴隨着一兩聲咳嗽,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地上倒去,但是他的手,縱然顫抖如斯,還是緊緊攬着漸漸僵硬的瑛貴妃。

劉公公進來,看到這樣的情形,沒有絲毫意外,只是痛心疾首地跪下去,攙着主子,還未說話已經老淚縱橫。

興嘉三十二年八月十六,是一個很多人都會銘記的日子。

那天晚上,恭王府遭到賊人襲擊,損失慘重;齊王煜王,因在宮中攻訐手足,又犯大不敬之罪,暫被削爵圈禁;長福宮瑛貴妃聽聞消息后,氣急攻心,暴病而亡,多年盛寵煙消雲散。

朝堂的格局幾乎在一夕之間就徹底改變,皇帝不知是為了安撫,還是無其他人可以選,不出五日,就立了三皇子衛長玦為太子。

三皇子乃嫡出,本就為正統文士所追捧,行事還周正,頗有雅士遺風,心念百姓而不沽名釣譽,另有大皇子衛長岐,六皇子衛長殷一力支持,朝中幾乎沒有任何反對的聲音。

尤其是七皇子衛長珩,專程過來帶着滿面的笑意恭祝。長玦看他一眼后,卻平淡地說:“七皇弟向來聰明,我還真猜不到,你手裏下把刀會是誰。”

衛長珩還是那樣沉沉地笑,“太子殿下說哪裏話,成王敗寇的道理,臣弟懂,既然塵埃落定了,臣弟一心一意,只效忠父皇和太子殿下。”

聰明人之間不需多說,但相互之間都明白,未必真的就徹底結束了。

對於衛長珩來說,長玦可能會記仇,所以還是得自保;對於長玦來說,他亦是皇帝的親子,就算要自保,也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清清楚楚,不能僭越。

嵐意聽到這個消息后,倒是很平靜,因她知道,經歷了這些事後,太子之位,本來就已經是長玦的囊中之物。

彼時紀若屏還陪在她身邊,嵐意也是這時候才發現,這麼多年來走過這些路,漸漸地走丟了那麼多原本陪伴在身邊的人。

“還是要恭喜三皇嫂,如今該稱一聲‘太子妃’了。”大約是覺得這恭喜太不合時宜,紀若屏的聲音很小。

嵐意笑了笑,對她伸出手,倆人的手牽在一處,親姐妹一般和睦,“這些日子,多謝你一直陪在我身邊。那天你怎麼就想着要和六皇弟一起過來?太危險了。”

“太子妃,您大約還不知道,當時太子殿下也遇襲了,只不過他是在大道上遇襲,歹人不敢那麼張狂,人數也不多,長殷在家中一直擔心着太子殿下,讓人守着跟着,看有沒有什麼可幫忙的,所以他立刻就知道了太子殿下危險,帶着人就要出門。”紀若屏溫婉一笑,“而我不放心他,也不放心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想着既然亂了,呆在屋中也未必安全,不如跟來瞧瞧,這就來了。”

嵐意感慨,“雪中送炭難,這份情,我與長玦會一直記得。”

而長玦接旨回來后,紀若屏已經告辭離去,他見到嵐意后也沒有過多喜色,只握着嵐意的手,告訴她過一陣子還要去祭太廟,告知上天和列祖列宗。

嵐意低着頭想了會兒,道:“也該去告訴告訴雲姑娘。她先前盡心儘力為你做事,也就為了這天。”

長玦鄭重點點頭,“該去的。你隨我一起去。”

嵐意又拉住他的手,輕輕地說:“多去看看舒側妃,還有陳庶妃。她們太委屈了。”

舒側妃自打王府遇襲后,就呆呆傻傻的,也不知道是真傻了,還是不想說話,總之和從前完全不一樣了,唯有嵐意和長玦過去同她說話時,她會打起精神應對幾句。

至於陳庶妃,她的右臂挨了一刀,雖然還不至於斷,但從此以後都不能用力,而她的面龐上,也拉了兩條口子,太醫說可能留疤,她便再也不出門了。

其實嵐意也不見得好到哪去,她是受到攻擊最多的人,身體上的傷痕,數下來共有七道,所幸護衛拚命阻攔,大多不是大傷,唯有脖子那裏,一道血線橫過去,甚是嚇人。

只是她經歷這種事,越發覺得平安最要緊,尤其不在意長玦去側妃庶妃那裏多待一陣子,畢竟都是女人,誰也不比誰來得容易。

日子一天天地過,伴隨着恭王府的崛起,是曾經顯赫的齊王府和煜王府的沒落,衛長淵倒還好,接受了這一切,只是在見到蕭華音的時候常常說自己愧疚,愧疚自己不能讓她做皇后。

蕭華音雖有難受,但一想到再也不需要見到為難自己的婆母,心中快意,總是能把難受稍稍抵消些許。

到了煜王府里,衛長澤氣急敗壞,成日指天罵地,說衛長玦狡猾奸詐,德不配位。長玦也不在乎,只由得他罵,知道這樣的志氣,會在漫長的時間裏漸漸消磨掉,他有的是功夫冷眼旁觀,用不着這時候就打壓手足,留下個刻薄的名聲。

慕禾笙先前還勸兩句,後來只是冷眼看笑話,倒是那些妾室,一個個都打起了別的心思,要麼成日號喪,要麼萎靡不振,衛長澤懶得和這些人相處,還真是去妻子的房中多了起來。

禾笙有時候就和冬芝悵惘地笑,“瞧吧,果然是跌到土裏,才知道誰對他最好。”

當然那笑容,也不知道到底是笑衛長澤,還是笑自己。

一切順利中,最糟糕的是皇帝每況愈下的身體,為著這個,長玦說暫且不搬入東宮,以免動靜太大,擾了皇帝休養。

皇帝患了風疾,到底是瞞不了太久,長玦開始頻繁入宮侍疾,有時候忙碌了一天,奏摺都來不及看,就搬回恭王府挑燈夜讀。九餅中文

嵐意每每陪在一旁,爬在椅子上,就能打起瞌睡。

當然第二天,她還未醒,長玦就已經走了。

大約也就是這個時候開始,嵐意忽然覺得,剛嫁人的那些日子,雖然有長福宮的虎視眈眈,有皇帝的不喜嫌棄,還有四面八方的目光,但卻是最彌足珍貴的日子,它們好似珍珠一般,串在了一處,哪怕擱在首飾匣子裏不用,偶爾拿起來看看,也還覺得宛轉生輝。

這一日已是興嘉三十三年臘月二十三,因為皇帝身子不好,這一年的萬壽節便取消了,長玦從宮中回來后,先是接過嵐意備好的熱熱的巾子擦臉,然後重重坐在椅子上,舒一口氣,“今兒是太累了。”

嵐意問怎麼了,長玦便說:“父皇情況不大好,時常陷入昏迷,且……會失禁。收拾,擦洗,我總要親自做這些事。”

嵐意對皇帝的病,已經有個準備,是以並不驚訝,只說:“宮裏有小太監,伺候人的事他們最熟稔了,可以讓他們多幫着做些。”

長玦卻搖搖頭,“他是我父皇,我不知道還能見他幾面,這會兒怎麼還能留遺憾。更何況,父皇頂天立地,怎能讓太多人知道他如今的模樣?”

嵐意想了想,如果母親當初生了這樣的病,她也不願意假手他人,終瞭然地道:“那這會兒苦一些都不算什麼,一定得讓父皇走得體面。”

長玦點點頭,又說起另一件事,“牢裏傳來消息,說易斌想出家。”

“出家?”嵐意的面色一下變冷,“他以為出家,就能免去責罰了?”

長玦道:“也不是,他說,他想皈依佛門,念經誦佛,為宛茵和孩子超度祈福,直到要被斬首的那天。如此他也能心安。”

一句話說得嵐意半晌沒回應,長玦敏銳,去按她的肩膀,“你,你哭了?”

嵐意拿帕子擦了擦眼角,“我就是想起表姐了。她是那麼好的人。我知道往後會有不少人往我身邊湊,還會有若屏這樣的好妯娌與我相互陪伴,但表姐只有一個。”

長玦嘆氣,“因着他和你表姐牽連頗深,所以我還是決定回來問問你的意思,這個易斌……”

“讓他出家吧,至於問斬,能拖則拖。”嵐意吸了吸鼻子,“我知道表姐愛慕他,愛慕到了骨子裏,多半不願瞧着他最終是死在咱們手上。”

“好,聽你的。”

嵐意又說:“不過,要讓人盯着,如果他只是用着這個借口逃避懲處,就列數罪名,仍讓他回來受刑。”

長玦道“好”。

之後夫妻倆沒再說什麼話,就靜靜地依偎着,想着過往的那些人,那些事,恍惚間已經疊起了這麼多。

等到京城下完了最後一場雪,扣在假山上的棉花漸漸縮小,成為一片片水漬的時候,珣康已經能夠爬得很快了,這一次給他送小衣裳的,只剩一個裴妙筠。

自然恭王府是炙手可熱的地方,單是珣康收到的東西,幾箱子都抬不完,可嵐意眼裏,用了心的禮物,還是姐妹送的。

她把珣康裹得嚴嚴實實,放在炕上爬着,手裏拿着一卷話本子,有一搭沒一搭地看着,偶爾珣康抬頭,牽牽她的衣袖,像是看到了好看的花紋,而心生喜歡。

她就低下頭去,把書卷擱在一旁,輕聲說:“怎麼啦?又想出去玩兒?外頭可冷的很呢。等冰雪徹底消融,柳條抽了嫩芽的時候,阿娘就帶你出去,好不好?”

她想,宮中有人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而珣康就像這春天一樣,才剛剛開始,或許這就是生命傳承的意義。

忽然聽到外面有腳步聲傳來。

這個時候,往往是恭王府最安靜的時候,這腳步聲沉重,和那些丫鬟們很不一樣,嵐意心頭就是一緊,向門口望去。

長玦一身素服,站在那裏,眼睛通紅,應該是才哭過了。

不用說,嵐意已經知道出了什麼事,她抱起珣康,緩緩站起來,面色嚴肅。

大喪禮轟轟烈烈,因衛永蒼纏綿病榻已久,鹵簿、大駕早就備好,當天便設齊,大順上下都要着喪服,為大行皇帝服喪,小殮后就是大殮,宮裏面來來往往的命婦,還有外地趕來奔喪的親王們,都要拜見皇后,直讓嵐意忙得眼花。

長玦也好不到哪去,正所謂“事莫大於正位,禮莫盛於改元”,大行皇帝駕崩那日他就在眾大臣的百般請求下宣告繼位,之後禮部提供了一套繁瑣的禮儀,尤其是登基大典上那複雜的過程,他須得熟記於心。更有大批奏摺要看,大把事情要處理,還得到大行皇帝靈前盡孝,幾乎忙得腳不沾地。

嵐意已是皇后,但這個位置顯然還沒有坐習慣,在長玦面前,她總還是恭王府時的模樣,閑時還想拿起一卷話本子瞧一瞧,可長玦說,這樣就很好。

登基大典的前一晚,長玦宿在她身邊,兩個人不知怎麼,都有些睡不着,長玦看着帳頂,沉沉說:“也不知道為什麼,看着父皇病重成那樣,心裏難過得厲害,又不願他走,又巴不得他快些走——這話大逆不道,但在我心中,他不該是那樣的。”

嵐意輕輕道:“父皇一貫威風凜凜,人最怕見到英雄氣短,美人遲暮,不是沒有道理。”

長玦在黑暗中,握住她的手,“以後的路,只有你陪我走了。”

嵐意無聲地笑了笑,“才不是,你還有後宮佳麗三千,以後還會有更多的孩子。”

長玦就去捏她的臉,這麼多年,習慣一直不變,“你總要打趣我,我可都是皇帝了。”

嵐意很認真地說:“是皇帝,但也是我的長玦啊。”

長玦靜了一瞬,言道:“你說的是,嵐意,你好似已經融進我的骨血,再也分不開,而我那年在千松圍場和你說的話,沒有食言,我想我對你說過的其他話,也不會食言。”

嵐意將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鄭重地說:“我信你呀,長玦,我信你呀。”

長玦的手很溫暖,她在這樣的溫暖中安然睡去,她夢見自己的過去與未來,她看到登基大典上大片金燦燦的顏色,她想,牽着這隻手,她就敢向未來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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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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