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1章 室家之壼

第0061章 室家之壼

濟陰郡雖然在兗州排名中下,但郡城定陶卻是首屈一指的大城。在兗州八郡中可以說是僅次於州城廩丘與陳留郡的郡城小黃的存在。聽卞粱說起,冤句縣城也是濟陰郡九縣中,距離定陶最近的一個縣城。

馬車一路急行,終於在午時左右到達定陶的西城門。進了城,卞粱掀開車簾對着車夫吩咐了一聲,不多時便在一處酒樓前停了下來。

“阿韜,這便是我們定陶城最大的酒樓,醉霄樓。可惜你年紀尚幼無法飲酒,不然可以一嘗我們濟陰最好的糯米酒。”

卞粱扶着張韜從馬車上跳下來,施施然地走進醉霄樓。面對着酒樓小二,當下叫了七八份早點,找了一個臨窗的位置坐了下來。這個點已經過了眾人吃飯的時間,往來商旅也逐漸離店趕路,倒是難得的清凈。

“六哥,定陶城都有哪些值得看的地方?”趁着小二還沒上菜,張韜好奇地打量着窗外的街道。與洛陽相比,定陶明顯小了一些。但是行人卻是行色匆匆,少了幾分洛陽百姓的淡定。

卞粱雖然只有十二歲,卻極聰明,他看了一眼張韜的臉色,已是隱隱明白了對方的想法。當下不由道:“定陶雖無法與京師相比,然則亦是天下為數不多的大商邑。自古便是商賈雲集,若說建城之早,尚在洛陽之前。至於古迹么,待祭了五臟廟,我帶你四處看看,到時候就知道了,保你不虛此行。”

“據小弟所知,洛陽城乃周公所營建之洛邑。定陶建城既在洛陽之前,卻不知營建於何時?”

“當初帝堯曾在此地居住,后封於唐地,是以帝堯又名‘陶唐氏’。自帝堯以後,此地名為陶丘。周武王分封天下,以六弟振鐸為曹伯,建立曹國,以陶丘為都。自此產生姬姓曹氏分家,漢時曹參以及是前朝魏武均乃曹叔之後也。”

“曹國立國六百年,並於宋國。而此時越國范蠡助越王勾踐稱霸后,為防兔死狗烹之患,亦隱姓埋名於此地經商,十九年間三致千金,號為‘陶朱公’。定陶之名,亦是從此時開始。”

卞粱侃侃而談,對家鄉之事了如指掌。讓張韜見識到了卞家子弟見識之淵博。

之後小二陸陸續續將一些早點獻上,二人埋頭吃飯也便不再說話。正在此時,一人施施然地走了進來,宏聲道:“素聞醉霄樓的酒乃是兗州一絕,到此地不可不醉飲通宵。掌柜的,素素將酒呈上來,讓鄙人飲個痛快!”

那聲音稚嫩中充滿了雄豪,說完之後旁若無人地走到一處酒席間。

張韜抬頭看去,卻見那人不過弱冠之齡,看上去甚至比姐夫還要小上幾歲。然而他腰佩長劍,高冠大袍,雙眼之中炯炯有神,讓人不敢逼視。

那人解下長劍放在案几上,然後跪坐了下去。店小二還未將酒放下,他便一手奪下仰頭大灌了起來。

“好酒!好酒!不愧是醉霄樓,果然名不稀傳。此番前往洛陽,不枉我繞行此地。”

他似乎感受到了張韜等人注視的目光,抬起眼皮微微睥了一眼,混不當回事。喝完一壺后,又高聲叫道:“小二,再來一壺!”

“此人乃是遊俠,你我還是少招惹為妙。”見到張韜似乎對不遠處的少年產生了興趣,卞粱有意無意地用身體遮擋住他的目光,低聲出言提醒道。

可以看得出來,卞粱對遊俠一類的人物並無好感。

聽到這裏,張韜也不好拂了好意,只好道:“小弟省的。”

“掌柜的,官堌堆在何處?待鄙人酒足飯飽后,說不得要前去看看。”

“咦?”

卞粱聽到這裏,不由有些驚訝,輕輕道:“此人竟然也要前往官堌堆,這倒是有趣了。”

“客官你這卻是問對人了,出了西門,順着官道往北走三四里,在氾(fan)水之北有一個高大的土堆,便是官堌堆的所在。”小二見問,手腳麻利地將一壺酒放在少年面前,他極盡攬客之能事,嘴中也沒落下。

“一個土堆有什麼好看的,我還以為是什麼著名古迹。”張韜抹了抹嘴,小聲嘀咕道。

“小小年紀,去什麼官堌堆。”那少年拿起酒壺方欲再飲,無意中聽到張韜的話,嘴角不由露出一絲嘲諷。

張韜見他臉上毫不遮掩的鄙夷之色,不由道:“為何你去得,我們去不得?”

“就憑這個!”

那少年見到一個黃毛小兒面對自己絲毫不懼,不由拿起劍鞘重重地拍在案几上,唬的小二一個踉蹌。店內正在用飯的顧客見狀,也是急匆匆地結賬離去,唯恐沾染上是非給自己帶來無妄之災。

卞粱見狀,輕輕地拉了拉張韜的衣袖,示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雖是地頭蛇,無奈還未到束髮之齡,此番前來定陶也僅僅只帶了兩位僕從。無論從哪方面看,一旦與此人產生衝突,他都是吃虧的一方。

更何況眼前這少年看起來雄豪暴戾,未嘗不是亡命之徒。所謂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自己未來還有大好前途,何必與一個江湖浪子一般見識?

張韜見到少年的動作,內心卻是暗自發笑。這番做作,倒有幾分先聲奪人之效。對方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小年輕,能夠獨身行走江湖,當然不會是一個簡單的人物。譬如這一招就是行走江湖常用的伎倆,以起到嚇阻的作用,從開始就斷了宵小之輩的窺測。

想到這裏,他也不以為忤,當下便道:“所謂‘赳赳武夫,公侯干城’。觀壯士身手幹練,必有勇力。我與壯士打個賭如何?”

“哦?打賭?你拿什麼與我賭?”

“壯士遊俠江湖,開銷必是極大。本人不才,身上薄有錢財,就以五萬錢為賭注,可好?”

“我可沒有那麼多錢與你!”

“不妨,壯士若是輸了,咱們一笑而過,大家交個朋友。若是我輸了,這五萬錢便是你的。大牛,還不快點將錢掏出來!”

“諾!”

張大牛原本站在身後,聽到少主吩咐,當下打開行囊,掏出一串串五銖放在案幾之上。

少年見到錢財,不由兩眼生光,他再次灌了一壺酒後,擦了擦嘴道:“你想賭什麼?”

“人無千斤之力怎能稱勇?方才我來時,在西城門外見到兩隻數百斤重的鐵牛。既然小二說官堌堆便在西城門外,正好藉此機會前往,只要你能將任何一隻鐵牛舉過頭頂,這五萬錢便是你的呢!”

“豎子!你莫不是在消遣某家。就你這小身板,百斤之物尚且難以撼動,如何便要舉那千金之物?真當某家不敢殺人么!”

那少年聽畢,突然間拍案而起,長劍頓時高飛,被他一把抓住,從劍鞘中彈射而出。張韜只感覺眼前寒光一閃,脖子下已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劍刃。

少年動作之快,身邊的卞粱與張大牛甚至都來不及反應!

一瞬間,張韜感覺自己全身汗毛都炸立了起來,他毫不懷疑,只要這劍刃輕輕一劃,短短几年的穿越生涯便宣告結束。雖在冬季,額上已開始滲出冷汗。到了此時,張韜才第一次直觀感受到這個世界的冷酷。

放在前世遇到這種事,他說不得要在朋友圈發幾篇關於“垃圾人”的批判雞湯。但是在此刻,他想抑制自己的恐慌,卻發現所有一切都是徒勞。

卞粱站在一旁,臉色不善地看着少年,鄭重道:“這位壯士且慢動手,我這朋友只是孩童心性,還望壯士莫要與他一般見識,一切都好商量。”

張大牛也是在這一瞬間擺出一個出拳的姿勢,戰戰兢兢道:“放下我家公子!”

“哼,莫要以為某家這麼好說話。這次就是給你一個記性,下次若要再犯,某家定不輕饒!”

“哈哈!王彌,你現在是越混越下作了,如今竟然連一個孩童也不放過,真是丟盡了東萊王家的臉面!”

正在此時,只見三名官差模樣的青年走入醉霄樓,為首一人抱着長刀,一臉戲謔地看向少年,繼續道:“你是跟着我回去,還是我捉你回去?”

那少年見狀,頓時悻悻道:“太史翼,你還真是屬狗的啊!從東萊追到定陶,某家早知道你有幾斤幾兩,何必這般咄咄逼人?”

他話音未落,長劍一掃,已經將案几上的包裹勾在手中。與此同時,回手之際捏唇長嘯,不遠處便傳來“唏律律”的馬叫之聲。

“不好,這廝又要跑!”

那名叫做太史翼的官差突然之間臉色大變,急忙手持長刀朝王彌撲去。

王彌嘴角噙着一絲狡黠的微笑,扯過張韜一把擲了過去。他一個飛步踏上案幾,然後從窗戶一躍而下,頓時跨坐在馬背之上。

太史翼想要繼續追擊,卻被張韜擋住了去路。無奈之下,只好接過張韜將之放在地上。到達窗前的時候,王彌已經蓄勢待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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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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