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十八 恰同學少年(二十八)
裴杏貞喃喃地念叨着“千古江山憑誰問,英雄無覓想當年”這兩句詩……
——這兩句詩,應該拆自宋朝大文豪辛棄疾的《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但原詩句並不是這樣的……
她心中浮起了奇怪的感覺,不由得疑惑地看向了傅星凌。
傅星凌已經轉身走到了帳篷那兒看兒子去了。
裴杏貞獃獃地站着那兒,心中陡然升起了……萬千疑慮。
一年前,地下黨工作者申志平叛變。
對星火黨來說,這可是個不小的打擊!
——申志平的上線,是星火黨高級將領閔流螢;下線則據說是……已經打入青竹黨內部的高層人員!
然而,申志平這麼一叛變,閔流螢立刻受到了牽連……在緊急關頭,閔流螢為了不泄密、也為了保護那位已打入青竹黨高層的同志……
閔流螢在家中放了一把火,將一切傢具物什全部燒盡!
然後,他吞槍自盡了。
當然,也因為閔流螢的自盡,他的下線——那位已經打入青竹黨高層的地下工作者與組織徹底失去了聯繫。
再後來,申志平莫名其妙死在了青竹黨獄中。
但申志平的叛變,也使得青竹黨高層發生了大洗牌運動。
所以組織上對閔流螢的下線的存亡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
裴杏貞年紀不大,卻是個資深地下工作者。
她記得很清楚,在申志平叛變之前……共有二三十位地下工作者打入了青竹黨高層。而在申志平叛變之後,其他的同志……有幾位犧牲了,但大多數都陸續重新與組織聯繫上。
但是,至少有兩人完全失聯。
由於閔流螢同志的保護,沒有人知道那兩位失聯的地下工作者的具體消息。
裴杏貞唯一知道的……
就是,那兩位失聯的同志,按照資歷來推測,其代號應該是兩種小巧的鳥禽名字。
裴杏貞在心裏暗自揣測——在申志平叛變之前,一級密碼就是唐詩宋詞元曲,而辛棄疾的這首《京口北固亭懷古》……
要是按着之前已作廢的密碼來看,這兩句拼接詩的代碼是——畫眉。
裴杏貞轉頭看向了傅星凌,呆怔怔地瞪大了眼睛!
難道說……
難道說,傅星凌就是……閔將軍拚死也要保護的人???
天!
傅星凌位居青竹黨第三把交椅……
這個高度,是星火黨中人連想也不敢想的!!!
真、真是他嗎?
他……
會不會是騙她的?
那……他,又能騙她什麼呢?
他家族裏的人,大部分已經被安排着出了國;除了他和兒子,再無近親屬留在國內。而他在青竹黨身居高位……若是衝著利益的話,完全沒有必要再投誠星火黨。
——若他是為了騙取她的信任的話,最多也就拿了她的性命而已。
裴杏貞深深地看向了傅星凌。
出於對傅星凌的了解……
她相信,他不會騙她。
他傅星凌,就是昔日閔流螢將軍費心栽培的星火黨地下工作者——畫眉!
裴杏貞雙目含淚,朝他奔了過去!
她由後向前將他緊緊抱住,強忍着哭泣低聲問道,“星凌!你是不是早就已經知道了……那當初為什麼不攔住我、卻要任由我離開?”
傅星凌背對着她、卻感受着她身體的溫暖,亦低聲說道,“……你是一個獨立的女性,是不需要綠葉襯托的玉蘭花……你有你的理想,我為你感到驕傲!”
“而我的工作和目的,都太危險了……杏貞,這幾年來,知道你處理了很多很多的事,我……是真的很高興……”
裴杏貞再也忍不住,小小聲哭了起來,“是你!是你一直在暗地裏幫我……對不對?那一年我在辦兩黨會談的事時,馮繼紅在明面上派高頌芹來為難我,暗地裏還派了殺手來殺我……”
“那個想要暗殺我的黑衣人,是被你幹掉的對不對?當時我就懷疑是你……可那會兒你正在南都開會,按說你不可能有時間去北平!”
傅星凌一聲不吭,卻並沒有否認。
“我逃出一劫之後,好不容易才在同志們的掩護下離開了會場,高頌芹奉馮繼紅之命繼續為難我……最在緊要關頭被十三道軍令調走!這事兒也是你做的,對不對?”
裴杏貞繼續哭着問道。
傅星凌拍了拍她的手,輕聲說道,“兩黨會談是讓我們堂堂正正走上國際、獲得認可的唯一一條路……這任務就算不是你在執行,為了家國天下、為了水深火熱中的老百姓……我也必須要暗中出力。”
頓了一頓,他輕聲說道,“那會兒馮繼紅派了殺手去對付你……我得了消息以後,就讓人演了一出……雲生被綁架的戲。”
“當時我做了手腳,把‘綁架雲生’的事兒栽贓在馮繼紅的大對頭禹振炳頭上,然後,我‘氣急敗壞’地非要跑到北平抓劫匪、救兒子……”
“馮繼紅當然很支持我去北平滅了禹振炳……我雖位高、卻無實權,還是馮繼紅替我調的兵,南都那邊也是馮繼紅替我主持的會議。”
“當然了,我也不負重望,不但把‘救回了雲生’,替馮繼紅幹掉了禹振炳,還抽了點時間出來,把正準備暗殺你的那三個殺手給解決了……”
裴杏貞一呆,驚呼道,“什麼?一共有三個殺手?”
傅星凌微微地笑了笑,輕輕地“嗯”了一聲,輕描淡寫地說道,“……一共有三個殺手,前兩個被我用‘意外’給解決了,最後一個……沒能攔住,手下人不好露面,只好由我親自動手。”
“後來我回來以後……我不是把禹振炳幹掉了嗎?一大堆麻煩事兒找上我……馮繼紅沒辦好陸定南交給他的差事(即阻撓裴杏貞聯合兩黨會談)而受到了喝斥,可他卻因為禹振炳之死而感到十分高興,大多數麻煩還是他幫我擺平的……”
傅星凌語態輕鬆。
可裴杏貞卻不禁失聲痛哭,“你為我做了這麼多……傅星凌,你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不告訴我……”
傅星凌笑笑,伸手,將緊緊抱住他后腰的她拉到了自己面前。
裴杏貞依偎在他懷裏,仰高了臉兒,淚眼婆娑地看着他——
“——傅星凌!你、你一直在幫我……所以,我、我回到你身邊的目的,你一早就知道了對不對???”
此刻……
狂喜過後的裴杏貞突然想起了幾個月前她回到他身邊時……他的冷漠、她的刻意討好,甚至、甚至在床第之間,也是因為她懷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而佔據了大部分的主動……
裴杏貞只覺得自己面上燒得慌,語氣里便不自覺帶上了幾分嬌嗔與質問。
傅星凌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這恐怕是能讓他肆無忌憚放聲大笑的極少數時候吧?
睡在帳篷里的雲生被父親的笑聲所打擾,含含糊糊地喊了一聲“爸爸”,然後又翻了個身,又喊了一聲“媽媽”……
裴杏貞急忙用手捂住了傅星凌的嘴。
他止住了笑,燦若星眸的眼睛看着她,亮晶晶的。
裴杏貞白了他一眼,鬆開了他,奔到兒子身邊仔細查看了一番。
還好……
小傢伙被她拍了幾下,又低語呢喃了幾聲以後,便又沉沉地睡著了。
這時,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由後向前地抱住了她的纖腰——
傅星凌的唇、貼住了她的耳。
他說:“杏貞,那邊有條小溪……”
後面幾個字,被他刻意地模糊掉了,只容她一人聽見。
裴杏貞臉一紅,只覺得身子已經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