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罷了,終不是一路人
“吶,有了這一紙婚書啊,你往後不用再躲在屋子裏了,明天我帶你上街如何?”東方蕪喜滋滋的將婚書拍在小矮桌上。
“好”他英眉微挑,眸中柔光脈脈,薄唇微勾,不難看出他此時心情愉悅。
“里正寫好婚書就去縣衙報備了,我給他雇了一輛牛車,這會兒估計快到了,哎!這下不用走了,天氣也開始轉暖,我得想辦法多賺點銀子把這房子修一修,想來是回不去了,總要住的舒服些!”東方蕪坐在小凳上,支着下巴與秦蕭說話。
“回不去?”秦蕭卻從她的話中抓住了不起眼的點,腦中又浮現出那夜她夢魘時不停地喊着的話語。
“唉!跑了一趟肚子好餓,今天我們吃點好的吧,我們做咸飯吃如何?”東方蕪自覺說錯了話,隨意的岔開了話題。
大概是在一起生活了幾個月,她竟對秦蕭放鬆了警惕,她們終究不是一樣的人,實在是不該,往後一定要小心些,再不能說漏嘴。
秦蕭見她閑適隨意的岔開話題,也不再繼續問,便道:“好!”滿眼溫情脈脈。
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他自己看東方蕪的眼神變得多麼溫柔!
這個女子,此後便是他秦蕭的妻,不自覺的,唇角揚起一抹淺笑。
東方蕪注視着他的臉,一個不慎,竟陷進了那深邃如墨的水波中,四目相對,良久,她反應過來,伸手擦了擦嘴角。
秦蕭突然一聲輕笑,道:“為夫自知英俊瀟洒,娘子是想吃了為夫嗎?”
看着她的模樣,秦蕭就想逗弄逗弄她。
“呵呵,我這叫欣賞,俗話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遇到好看的事物想多看兩眼,也是人之常情”東方蕪解釋道。
為夫,還娘子,先前那麼不願意,這會兒倒是叫的順口的很,真叫人不爽!
接着又說:“吶,我得跟你說清楚,以後呢在外人面前才能這麼稱呼,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沒必要裝,你的明白?”
秦蕭也不惱,道:“做飯吧,我也有些餓了!”
見他不答,東方蕪恨恨的抓起矮桌上的婚書,收進了竹床下的一個小匣子裏,道:“雖然是假的,但還是要做做樣子的,明天我們去鎮上添置些東西,這事兒還是要讓村裡人都知曉才好!”
“嗯,都隨你!”秦蕭難得的好心情,說話時語氣也顯得輕快。
第二天,一大早東方蕪便扶着秦蕭上了官道,搭了輛順路的牛車往縣城去,牛車上安土豆似的坐了滿滿一車人,秦蕭腿腳不便,只得坐在車架上,東方蕪坐在車上與其餘幾個婆子聊得火熱。
“嗨,姑娘你相公長的真俊吶,我怎麼看着跟你不配!”一個面黃肌瘦一臉褶子面相刻薄的婆子道。
“呵,是吧,你還會看相啊?”東方蕪臉笑肉不笑。
“吳婆子,你怎麼能這麼說話呢,你看這姑娘生的多水靈,怎麼就配不得俊俏小伙,我看呀,你是吃不着葡萄說葡萄酸!”另一個婆子不滿了,她滿頭白髮牙齒掉得只剩幾顆,話音有些含糊卻依然能辨清。
“咳”秦蕭輕咳一聲,他雖然沒有參與熱聊,聽着幾人聊這樣的話題卻覺得非常尷尬。
東方蕪面上卻一直笑着,只是笑意不達眼底。
“哼,楊婆子你這嘴就是臭,想當年我年輕的時候,那比這姑娘水靈多了,就是沒遇到個俊小伙,嫁給了那個遭溫的,要不然我這輩子肯定好過!”吳婆子傲嬌道。
“喲喲喲!瞧你,一張嘴就漏風,皮都皺成沙皮狗了,你還水靈?”楊婆子桀桀一笑。
“我還不知道你嗎?那是誰當年看重了縣城的塗秀才,日日巴巴地跑人家門跟前混眼熟,還假裝摔倒投懷送抱,結果人家塗秀才一看到你的臉,嘿,那傢伙,愣是隔夜飯都吐出來了,還弄得人家好多天不敢出門,哼!”楊婆子嘴下不留情,一邊說一張滿是褶子的嘴還撅得老高。
見楊婆子一點面子都不給她留,吳婆子尷尬了一瞬,便道:“楊婆子,你別太過混了啊!你怎麼說著說著就說到我身上來了,你看這公子相貌俊俏器宇軒昂的,一看就是富貴人家出身,這丫頭穿的這樣破爛,可惜了這般俊俏的公子了!”
吳婆子說完還一臉惋惜,楊婆子譏諷道:“人家小姑娘的相公,要你可惜個什麼勁兒?都一把年紀了還不消停,你當你還十六歲,就算你現在還是十六歲,我看你呀,也沒機會,真是什麼人都敢肖想!”
這話一出,吳婆子臉上便掛不住了,竟哭了起來,“哎呀,我不活了呀,不就是當年你相公喜歡我嘛,這事兒你還要記一輩子呀,哎呀,沒法活了呀!”
“你”楊婆子氣得一個勁的喘氣。
同車的幾個婆子便七嘴八舌的勸兩人,“哎呀,都少說幾句吧,這又不是什麼大事兒!”
“唉,對對,老姐姐啊,你們都一把年紀了,咋還能鬧騰呢!”
“嗨,兩位婆婆,你看你們,竟為我們小兩口打嘴仗多傷感情吶”東方蕪突然出聲。她白皙晶瑩的臉上,瞬間綻放一抹光彩奪目的營業式笑容,“嗨,你們看,我這相公啊也就這張臉能看了,在家裏啊,啥也不會做,為了給她治腿啊,我可是砸鍋賣鐵,家徒四壁啊!”
秦蕭一怔,她何時砸鍋賣鐵了,莫非那茅屋裏有從前有鐵鍋?腦中閃過她做飯時用的那口陶罐,心中竟生出一絲愧疚來!嗯,娘子果然心地善良,將我的性命看得比烹食的鐵鍋還重,甚好甚好,我心甚慰!
說著,東方蕪面上露出悲傷的神色,“唉,幾位婆婆,我命苦啊!你們看看,我這相公,論文,高不成,低不就;論武,一個瘸子,能自理就不錯了。唯一值得看的就是他這張臉了,可惜,韶華易逝,這張臉又能看幾年呀,我可是把我一生都搭進去了呀!”
說著,東方蕪眼中瑩光閃爍,似乎再說下去,淚便要涌下來。
秦蕭一張臉七色變幻,她將他說成什麼了,氣得他將后槽牙磨得咯咯作響。
瞬時,一車婆子都目露同情的看着她,眼神瞟向秦蕭的時候那其中意味就很耐人尋味了。
一時,一車婆子都七嘴八舌的安慰起了東方蕪,東方蕪假裝掩面拭淚,當衣袖掩住面目時,她斜斜的望向秦蕭,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
秦蕭卻在轉頭時恰好將那抹笑意盡收眼底,他氣竭,想他一個大男人,自然不能與一車婦孺做口舌之爭,咬緊了牙,心道:好娘子,你給我等着!
原本那吳婆子,是有意貶低她的,她卻不動聲色,在兩個婆子吵起來之後她再打斷她們,在止住兩人矛盾的同時再賣個慘,瞬間將矛頭指向了他,他便瞬間成了一文不值的小白臉了,呵!好,好得很吶!
秦蕭氣得差點吐血,卻聽得車上一個婆子安慰道:“唉,姑娘,這過日子啊,還是要找個能讓你依靠的,知冷知熱的,只要吃得飽穿得暖就行了,我們啊都是過來人,樣貌又做不得飯吃,誰老了都一樣!”
此話一出,滿車的婆子都跟着附和:“嗯,是呀,是呀!”
東方蕪狀似感動不已:“嗯,謝謝幾位婆婆了!”
輕嘆一聲,她又道:“可是我們都已經成親了,唉,我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只求往後夫妻恩愛,平平淡淡就好!”
“嗯,好姑娘!”幾個婆子也有些無奈,不知是在嘆惋東方蕪的命,還是自己的命。
秦蕭早已氣得面紅耳赤,卻始終隱忍不發。
好在牛車總算晃悠晃悠着進了城,秦蕭總算忍無可忍,拄着拐下了車,一手將東方蕪從車斗里拎了出來,口中還恨恨道:“娘子,你不是說有好多東西要買嗎,還不快些跟為夫走!”
“額,幾位婆婆我先走了啊別拽我”東方蕪被秦蕭拖着,還不忘與車上幾個婆子告別。
秦蕭恨恨的將她拖到街角,拄着拐看着她正了正身子,慢條斯理毫無愧色的理着自己的衣襟,秦蕭被氣笑了:“呵,真是沒看出來啊,娘子竟身負如此才華,運籌帷幄,竟生生將為夫比作了那小白臉了!”
“嗯,多謝誇獎啊!這也怪不得我,誰叫她們說我的時候你一言不發,我既在外人面前說你我是夫妻,那我們便是一體,你卻看着別人辱我無動於衷,我給你點教訓怎麼了?”東方蕪面色肅冷,凝視着秦蕭的眸中儘是不屑。
“你身為一個男人,卻讓自己的娘子當著你的面,被人說三道四的,這便是你對你娘子的態度?所幸我們只是假夫妻,這一回,我只是給你個小小教訓,這往後誰要是真嫁給了你,那才真是倒霉!”
一席話彷彿一盆冷水當頭澆下,澆息了秦蕭的之前還泛濫的怒火,他的臉沉了下來,呆立當場。
“對不”
秦蕭還沒來得及說出口,東方蕪卻從懷裏摸出一隻缺了一角的陶碗塞到了他手裏,秦蕭眉頭一皺。
“端着這隻碗,跟着我,記住一定要把碗伸出來!”東方蕪正色道。
“這”
想通了其中關鍵,秦蕭面色大變,驚道:“你要我端着這碗乞討?”
東方蕪撇了他一眼,冷笑道:“我說公子,你以為買東西不要銀子的嗎?廢話少說,跟上來!”
走出幾步,卻發覺秦蕭一步也沒有挪動,東方蕪轉頭道:“想不到秦公子竟將顏面看的這般重,是我思慮不周了,罷了,終不是一路人,我一人去,你留在這裏等我!”
東方蕪走到秦蕭面前轉身,一把奪過他手中的碗,轉回身便走。
“東方”秦蕭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