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一曲動京華

第四章:一曲動京華

一夜睡得不安穩,卯時他便醒來,側頭看看身側的女子,她就那樣背對着他蜷縮在他的身側,一夜未曾動過。

外間天色漸漸明亮起來,有光從茅屋的縫隙中投射進來,他的眼前明亮了些。

間或傳來公雞打鳴的聲音,在這樣清冷的早晨格外清明。

那高亢的打鳴聲,似是饒了她的清夢,身側的女子突然翻了個身,她的臉便轉了過來,近在咫尺,呼吸輕緩,她卻還在夢中。

饒是她一半的臉隱隱埋在被中,他還是看清了那張臉,心突的漏掉了一拍,他還是第一回見這般美麗清淺的容顏。

面前女子的發黑的發亮,一張瑩白如玉的小臉晶瑩剔透,比這世間最精美剔透的玉還要美,羽扇般的睫毛垂下,蓋住了她氤氳似有水波蕩漾着星月的眸子,唇粉嫩瑩潤似乎被一層晶瑩包裹着,她身上若有似無的香氣縈繞在他的鼻尖,使他心神微微蕩漾,讓人忍不住想湊近一聞,淺嘗那唇芳澤。

他不禁想,這世間竟有這般美的女子,說她是那誤入凡塵的仙子也不為過,那般清逸渺遠,她真的只是一個小小的村姑嗎?

怔忪間,身側女子睡眼惺忪的撐着身子,扶額直身坐起,口中喃喃,“擾人清夢!”

男子一驚,以為她是在說,他那般無理的看她,心下微亂,正欲說些什麼。

卻又聽得女子說道:“你們給我等着,待我有了銀子,你們遲早要成為我盤中餐,叫你們再吵不得我!”

男子聞言,差點“撲哧”笑出聲來,原來她是說那打鳴的雞,擾了她好眠。

有了村裡那一群公雞的鳴叫,東方蕪便再也睡不着,起身下了床,頓時一陣涼意襲上全身,她轉身看了一眼床上的男子,見他還在睡着,替他掖好兩側的被子,輕手輕腳打開屋門。

她衣衫單薄,昨夜又是和衣而眠,這乍一出來還真是冷,她隨手將墨發挽成丸子頭,用布巾紮起,出門將身後的門掩上,在院子裏打起了太極。一陣風將門吹開一道縫隙,透過那道縫隙,屋內的男子正好能看到院中東方蕪緩緩起勢。

男子越看只越覺心驚,她還會武?院中女子動如行雲流水,綿綿不絕,剛柔相含,含而不露,動靜結合。看上去軟綿綿,他卻能看出其中些微奧妙,此拳法以靜制動,以柔克剛,竟這般玄妙!

一套拳打完,收勢,身上暖意湧上來,東方蕪這才開始燒火做飯,做飯的時候她又想了一遍,覺得還是早點把這人治好就讓他走吧,想必這是賠本的買賣,他身上的傷要全好,即便她動了刀也得三個多月才能有所好轉。

可這筆銀子實在是難弄,眼下又到冬天,她實在是個四體不勤的人,冬天本就懶得動,這還要她照顧別人,這破地兒連件羽絨服都沒有,若是沒有他,她還能去山洞拿點東西來用用,這冬天也不至於太難熬,可有了這人在,她晚上只能瞎摸,電筒都打不得。

銀子可以想辦法賺,若一直被他拖着,只怕她這個冬天就要凍死在這個異世界了,為了那虛無的報答,好像實在不怎麼划算。

遂,還是讓他早點滾蛋的好,如此想着,她一邊將另外一個包子掰碎煮進了粥里。

在給那男子喂粥時,她說道:“我打算明日就為你接骨,我觀你衣飾不凡,定不是我們這種蓬門草戶之人,想必你在此處,你的親朋正四處尋你,等你好了,也便能早日與家人團聚!”

男子俊眸一凝,看着她流光瀲灧映着星河皎月的眼,微震,心道:她怎麼突然這般好說話了,之前那般市井氣,還挾恩以報,怎得突然轉了性。

見他不說話,東方蕪笑道:“怎麼,開心的說不出話了?”

“多謝姑娘!”男子咽下東方蕪喂入他口中的粥,道一句。

“不必,我也不是那種不圖回報的人,你只要記得有機會報答我就行了!”東方蕪笑。

男子突然也笑起來,雖臉色也還有些蒼白,這笑卻是真誠的,他笑起來也很好看,東方蕪感嘆:“你說,你一個男人怎麼長的這般好看,你應該多笑笑,有利於身體健康!”

男子不答,只靜靜含住她送過來的包子粥,深邃如海的眸子忽的瞥見她左手拖着碗的掌心,白皙的掌心中,蟄伏着一道不淺的傷口。

他想起昨夜她在院中那一聲輕忽,卻按下了想說點什麼的想法,安安靜靜的一口口吃下她餵給他的粥,喂完,東方蕪用自己的衣袖胡亂的在他的唇上擦了擦。

男子頓時又尷尬起來,卻見女子臉上沒有一絲冒犯他的神色,遂又平復下來。

他還是有些擔心的,他已經有了靈兒,若他傷勢康復,他斷不能帶別的女子回去傷害了她,救命之恩他可以用別的方式報答。

東方蕪收拾了碗筷,便去了周大明家看了周大娘,周大明正好不在家,也免了見着了尷尬,周大娘被內風濕困擾良久,手指都伸不直了,東方蕪也不能給她開藥,索性給她針灸了一回,又告訴她若有空她會常來給她針灸,通脈。

周大娘對她一陣好謝,臨走時給她拿了些粟米,又說了些周大明的好話,說周大明為人憨厚又老實,卻麵皮薄云云,又說她這快到冬天了,她的茅屋住起來一定不暖,不如到她們家住一陣子,東方蕪一口拒絕了,一陣好說歹說,她才從周大娘家脫身出來,呼出一口氣拿着周大娘給她的粟米回了自己的茅屋。

周大娘的心思她何嘗看不出,周大明確實是個實在的人,可她眼下沒有想那許多。

回了茅屋東方蕪與屋中那男子交代了一聲,便猶自匆匆趕去了城裏,用賣了碎布料與玉墜還剩下的銀子,在城中物優價廉的安康堂買了葯,即便安康堂的葯再物美價廉買了葯,她也是一文銀子也沒剩下,原本銀子還不夠。

東方蕪試圖與掌柜講講價,或者賒賬也行,可她面孔生,穿着也滿是補丁,掌柜委婉的拒絕了。

掌柜的說:“姑娘,我們的葯原本也賣得不貴,不能再便宜了,若是錢不夠,請你湊齊了再來吧!我們小本生意,不賒賬,還請姑娘體諒些!”

她對掌柜說:“那你等着,等一會兒我就把銀子拿來,葯你給我留着!”

掌柜口上答應,心中卻並不相信她的話,嘆息一聲,卻也沒有將葯收回去,就放在櫃枱上等着。

無奈之下,她從懷中掏出一隻缺了一角的碗,解開了頭上捆紮墨發的布巾,墨發一瀉而下,右手插入發中,將墨發抖亂,將布巾揣入胸前,又拿出之前在院子中鼓搗出來的排簫,走出了安康堂。

就在安康堂門前大路上席地而坐,將那隻碗放在了自己身前,雙手捧着排簫至唇邊,深吸一口氣,低下頭去。

樂聲緩緩流瀉而出,優美的旋律讓街道上來來往往川流不息的人駐足,是了,沒有人聽過這樣的樂曲,很是新奇,路人紛紛停下腳步駐足聆聽。

這樂聲仿似能直擊人的內心,帶着聽者一行,漂浮在一片天低地曠的野原之上,那種廣袤無垠讓人胸中感到孤獨、傷感,卻沒有絲毫壓抑。

排簫聲清冷悠遠意境深遠,聲聲訴說著曲中壓抑深處的情愫,即便是聽者亦能感受到那其中的刻骨銘心。

漸漸地東方蕪身前圍了一圈人,靜靜地看着席地而坐的她,還有她身前的那隻缺了一角的土碗,她始終低着頭,專註的吹着手中的排簫。

“咚”有人往碗中丟了一枚銅板,銅板與土碗撞擊,有輕微迴響,在東方蕪聽來,這聲音竟是那般好聽。

一枚一枚又一枚,東方蕪輕抖手中排簫,口中吹出的氣流在蕭管中撞擊回蕩,碰撞出別樣婉轉的曲調,優美、凄清,似深山空谷中幽涼而帶着淡淡哀愁的風,讓聽者落淚,聞着心碎。

一曲畢,她端起碗在眾人面前深深一躬身,將碗端到人群面前,有人又往碗裏扔些銅板,也有稍微闊綽的往碗裏扔一二兩碎銀,緩緩走過一圈,圍着她的這群人卻沒有要散的意思。

東方蕪始終低着頭,對往破碗中扔過小錢的人,沉聲淡淡道了一聲:“多謝,多謝!”

在所有人還沒有回過神之際,她已經轉身跑進身後的安康堂,將銀錢交給目瞪口呆的掌柜,拿了葯后,就那般低着頭蓬頭垢面的,飛也似的離開了肇事現場。

安康堂上,二樓的窗戶被一隻修長的手拉起來關上,只聽得裏間的人輕聲一笑,那聲音卻異常好聽。

東方蕪沒有想到,她就是在大路上用樂曲乞討了一回,竟讓此事傳至了南國京華城,當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呀!

如此,蜀南土竇縣有一乞女在縣城南大街上以一曲曠世神音,引得整城行人駐足聆聽之事,便就此傳了開去,於是土竇縣飛快的熱鬧起來,竟有人聽聞此小道消息,從各處趕來土竇縣尋找那乞女,希望能一聞那曠世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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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女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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