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那天的陽光刺眼得不像話，瞳孔彷彿帶着微辣的疼痛。所以當那個無理的少年回頭的時候，素素連反應的時間也沒有，那張熟悉的臉孔朝向她，含笑的唇角在晃眼的陽光下顯得有些模糊：

“吶，同學，不好意思，打擾了……”有什麼瞬間闖進素素的心，帶起一陣涼颼颼的風，少年彷彿濡濕的目光讓素素的心狠狠疼了一下……他真的是個美麗的少年，拋開極似小師兄的輪廓，他的唇畔彷彿暈染着陽光的味道。

“嗯……我是今天來的轉校生，能問下，校務樓往哪個方向走么？”他的語氣斯文而禮貌，跟剛才在車上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素素悶哼一聲，便頭也不回地大步往自己的目的地走去。

少年看到素素的反應，最初有些疑惑，但很快臉上又掛上暖和的笑容，他看到白素素朝着與教學樓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兀自猜測：

“你打算親自帶我去么？”

白素素不理他，彷彿他只是空氣。

少年沒有多想，便跟在素素的身後，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素素仍舊是無動於衷的樣子，彷彿全世界與她為敵。

話題無非圍繞學校教學條件以及它出了名的升學率，這些都是素素最不屑的東西，她不應答，少年也不介意。

素素微蹙了眉頭，有些想避開他。

學校的音樂教室在圖書樓西側，為了隔音，這裏雖然與圖書樓相連，卻並不相通，所以去音樂教室就必須從西門進入。路程不遠，不過幾分鐘而已。

沒錯，音樂教室，才是素素的目的地。

少年一直不緊不慢地跟在白素素身後，並出於禮貌，始終和她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

他好奇地張望着。看着走廊上鋪着光亮如鏡的地磚，牆壁也粉刷的雪白。空氣里還彌散着一股淡淡的塗料的味道，一切都顯得那麼嶄新，這裏應該在平時也不是人多的地方。

走廊有些空曠，安靜得聽得見呼吸，音樂教室在這種上正課的寶貴時間，不會有人。因此白素素腳上的皮鞋，走路時發出有節奏的“咯嗒咯嗒”聲，在空蕩蕩的走廊里，激起一片迴音，她注意到有什麼與往日不同。不僅僅是多出個人那麼簡單。

本來不怎麼注意那少年的素素，忍不住回頭瞥了一眼，她看到少年的腳上，竟然穿着一雙拖鞋，那不僅是一雙廉價的拖鞋，他甚至連襪子都沒有穿……素素皺緊了眉頭，一股反感在她的胸腔里擴撒開來。

她在心裏終於冷笑了一聲，不再去理睬身後的人，他的衣褲上，甚至還沾滿剛剛摔倒時候留下的灰塵……

素素不滿地撇撇嘴角，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她有那麼一瞬間希望身後的人別再跟着她。

她站在音樂教室門前，摸出鑰匙，迅速開門，轉身，和那個少年四目交接，他微蹙眉，仰着臉，注視門口掛着的那塊寫着“音樂教室”的牌子……他臉上的溫暖表情已經完全被抽離了，他望着素素的臉，似乎有話要說。但卻並沒有開口。

白素素彷彿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甩上了門。

她如往日一樣，坐上琴凳，緩緩掀開鋼琴琴蓋，將乾淨的手指擱在了琴鍵上。

叮叮咚咚的琴聲，宛若流水般從她的指尖傾瀉而出。

《夢中的婚禮》，一曲彈畢，素素才從那種投入的情緒中緩過神來。回頭，聽到了門外“踢踢踏踏”的腳步聲，由近及遠。

素素並沒有看到，那少年在聽到琴聲的瞬間，臉上的表情便僵硬了，她更不知道，他微微頷首，額發遮掩了所有複雜的眼神……他就這樣矗立在門口，直至曲終。

那些悲傷一點一點從某個缺口爬了出來，白素素覺得心裏涼涼的帶過一陣鑽心的疼，彷彿刀刃劃過心臟。

她忍不住又想起了小師兄，心就更加的疼了。

窗外是秋天無法掩蓋的蕭索，素素深吸了口氣，彷彿只有這樣才能將她心中那些不安掃去，她多想小師兄啊，她想問，難道剛才那個人，就是他么？

素素將手指攥成了拳頭，濕漉漉的汗水滲進指縫，直到刺耳的下課鈴聲刺破寂靜，她才瞬間從那些彷彿漩渦般的記憶里掙脫。

臨近中午，素素才從音樂里抽身，她裹緊大衣，將凍得微微發紅的手指塞回衣袖，起身拿了鑰匙匆匆趕往班級的教室，雖然她向來習慣於將包隨身攜帶，可是偏偏昨天，她將包落在了教室里。因此，連同飯卡和幾張重要的樂譜，她都沒帶在身上。

等她拿了包，趕往食堂吃午飯時，途徑教學樓三段三樓樓梯轉角處，再次看到了早晨遇見的少年，她並沒有刻意關注他，可是眼光不由自主地停留，不論從哪個角度，的確是個俊俏的男孩子，正如童年的小師兄一樣……素素轉開目光，一股失落的感覺，瞬間佔據了她的全部，她真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找到小師兄……她眼睛濕了一圈。

站在少年對面的杜老師矮胖矮胖的，還有些禿頂，對比鮮明起來。

但這些並不能成為障礙，杜老師仍然跟那少年說話，聲音不大，可是卻慷慨激昂，少年微微點頭，認真而又專註。

素素走路走得心不在焉。晃到食堂，她才意識到去得晚了。

食堂的人很多，空氣污濁，聲音嘈雜，她感到一陣的心煩與噁心，排在賣包子的窗口前的隊伍煞是壯觀，她排了很久，兩條腿都酸麻了，才從隊尾拍到隊首。

“讓我插在你前面吧！”素素隱約記得應該是同班的女生，那女生沒有徵得同意，便擅自插在了前面。

“有點公德意識好不好，插隊的！！”素素不想回頭，也懶得，她只想快點買完回去，那女生卻咋咋呼呼與她身後的男生對罵起來。

素素心煩極了，繞過那女生，買了兩個包子便回了教室。

縮在她後門口的小天地里，吃完包子便習慣性打起瞌睡。